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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阅读材料
系列拓展阅读
(1)
《史记·刺客列传》原文、译文
——关于《荆轲刺秦王》的拓展阅读
司马迁著 王学孟 译注
(五刺客:
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
【原文】
曹沫者,鲁人也,以勇力事鲁庄公。
庄公好力①。
曹沫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②。
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
犹复以为将。
①好力:
爱好勇武、力气。
②败北:
战败逃跑。
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
桓公与庄公既盟于坛上,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动,而问曰:
“子将何欲?
”曹沫曰:
“齐强鲁弱,而大国侵鲁亦甚矣。
今鲁城坏即压齐境①,君其图之。
”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
既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坛,北面就群臣之位,颜色不变②,辞令如故③。
桓公怒,欲倍其约④。
管仲曰:
“不可。
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
”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沫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⑤。
其后百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⑥。
①鲁城坏即压齐境:
意思是说,你们侵略鲁国,已经深入到都城边缘、假如鲁国的都城倒塌,就会压到齐国的边境了。
②颜色:
脸色。
③辞令如故:
像平常一样谈吐从容。
④倍:
通“背”。
背弃、违背。
⑤所亡地:
丢失的国土。
亡,丢失,失去。
⑥有:
又。
【译文】
曹沫,是鲁国人,凭勇敢和力气侍奉鲁庄公。
庄公喜爱有力气的人。
曹沫任鲁国的将军,和齐国作战,多次战败逃跑。
鲁庄公害怕了,就献出遂邑地区求和。
还继续让曹沫任将军。
齐桓公答应和鲁庄公在柯地会见,订立盟约。
桓公和庄公在盟坛上订立盟约以后,曹沫手拿匕首胁迫齐桓公,桓公的侍卫人员没有谁敢轻举妄动,桓公问:
“您打算干什么?
”曹沫回答说:
“齐国强大,鲁国弱小,而大国侵略鲁国也太过分了。
如今鲁国都城一倒塌就会压到齐国的边境了,您要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于是齐桓公答应全部归还鲁国被侵占的土地。
说完以后,曹沫扔下匕首,走下盟坛,回到面向北的臣子的位置上,面不改色,谈吐从容如常。
桓公很生气,打算背弃盟约。
管仲说:
“不可以。
贪图小的利益用来求得一时的快意,就会在诸侯面前丧失信用,失去天下人对您的支持,不如归还他们的失地。
”于是,齐桓公就归还占领的鲁国的土地,曹沫多次打仗所丢失的土地全部回归鲁国。
此后一百六十七年,吴国有专诸的事迹。
【原文】
专诸者,吴堂邑人也。
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①,知专诸之能。
伍子胥既见吴王僚,说以伐楚之利②。
吴公子光曰:
“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员言伐楚,欲自为报私仇也,非能为吴。
”吴王乃止。
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乃曰:
“彼光将有内志③,未可说以外事。
”乃进专诸于公子光④。
①伍子胥亡楚如吴见卷四十《楚世家》、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
②说(shuì,税):
劝说、说服。
③内志:
在国内夺取王位的意图。
志,志向,意图。
④进:
推荐。
光之父曰吴王诸樊。
诸樊弟三人:
次曰余祭,次曰夷眛,次曰季子札。
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以次传三弟①,欲卒致国于季子札②。
诸樊既死,传余祭。
余祭死,传余眛。
余眛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吴人乃立夷眛之子僚为王。
公子光曰:
“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适嗣③,当立。
”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④。
①以次传之弟:
依照兄弟次序把王位传递下去。
②这一句的意思是说,想最终把国君的位子传给季子札。
③適(dí,敌)嗣:
正妻所生的长子。
適,同“嫡”。
旧时正妻为“嫡”。
④尝:
通“常”。
阴养:
秘密地供养。
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
九年而楚平王死①。
春,吴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公子盖余、属庸将兵围楚之灊;使延陵季子于晋,以观诸侯之变②。
楚发兵绝吴将盖余、属庸路,吴兵不得还。
于是公子光谓专诸曰:
“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③!
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
”专诸曰:
“王僚可杀也。
母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后。
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④,是无如我何。
”公子光顿首曰⑤:
“光之身,子之身也。
”
①按卷四十《楚世家》、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记楚平王卒于其十三年(前516),是年为吴王僚十一年,此谓“九年”,误。
下文所记吴王僚因楚丧而伐之的事,《左传》在昭公二十七年,即吴王僚十二年。
②变:
动态。
③不求何获:
意谓不争取(时机)就不会有收获。
④骨鲠之臣:
正直敢言的忠臣。
鲠,通“骾”。
⑤顿首:
以头叩地。
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中①,而具酒请王僚②。
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③,皆王僚之亲戚也④。
夹立侍,皆持长铍⑤。
酒既酣,公子光详为足疾⑥,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⑦。
既至王前,专诸擘鱼⑧,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
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
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
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
①甲士:
身穿铠甲的武士。
窟室:
地下室。
②具:
备办。
③阶陛:
台阶。
④亲戚:
此指亲信。
⑤铍(pī,披):
长矛。
一说两刃刀。
⑥详为足疾:
假装脚有毛病。
详,通“佯”,假装。
⑦鱼炙:
烤熟的整条鱼。
进:
献上。
⑧擘:
拆。
掰开。
【译文】
专诸,是吴国堂邑人。
伍子胥逃离楚国前往吴国时,知道专诸有本领。
伍子胥进见吴王僚后,用攻打楚国的好处劝说他。
吴公子光说:
“那个伍员,父亲、哥哥都是被楚国杀死的,伍员才讲攻打楚国,他这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并不是替吴国打算。
”吴王就不再议伐楚的事。
伍子胥知道公子光打算杀掉吴王僚,就说:
“那个公子光有在国内夺取王位的企图,现在还不能劝说他向国外出兵。
”于是就把专诸推荐给公子光。
公子光的父亲是吴王诸樊。
诸樊有三个弟弟:
按兄弟次序排,大弟弟叫余祭,二弟弟叫夷眛,最小的弟弟叫季子札。
诸樊知道季子札贤明,就不立太子,想依照兄弟的次序把王位传递下去,最后好把国君的位子传给季子札。
诸樊死去以后王位传给了余祭。
余祭死后,传给夷眛。
夷眛死后本当传给季子札,季子札却逃避不肯立为国君,吴国人就拥立夷眛的儿子僚为国君。
公子光说:
“如果按兄弟的次序,季子当立;如果一定要传给儿子的话,那么我才是真正的嫡子,应当立我为君。
”所以他常秘密地供养一些有智谋的人,以便靠他们的帮助取得王位。
公子光得到专诸以后,像对待宾客一样地好好待他。
吴王僚九年,楚平王死了。
这年春天,吴王僚想趁着楚国办丧事的时候,派他的两个弟弟公子盖余、属庸率领军队包围楚国的谮城,派延陵季子到晋国,用以观察各诸侯国的动静。
楚国出动军队,断绝了吴将盖余、属庸的后路,吴国军队不能归还。
这时公子光对专诸说:
“这个机会不能失掉,不去争取,哪会获得!
况且我是真正的继承人,应当立为国君,季子即使回来,也不会废掉我呀。
”专诸说:
“王僚是可以杀掉的。
母老子弱,两个弟弟带着军队攻打楚国,楚国军队断绝了他们的后路。
当前吴军在外被楚国围困,而国内没有正直敢言的忠臣。
这样王僚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公子光以头叩地说:
“我公子光的身体,也就是您的身体,您身后的事都由我负责了。
”
这年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下身穿铠甲的武士,备办酒席宴请吴王僚,王僚派出卫队,从王宫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门户、台阶两旁,都是王僚的亲信。
夹道站立的侍卫,都举着长矛。
喝酒喝到畅快的时候,公子光假装脚有毛病,进入地下室,让专诸把匕首放到烤鱼的肚子里,然后把鱼进献上去。
到王僚跟前,专诸掰开鱼,趁势用匕首刺杀王僚,王僚当时就死了。
侍卫人员也杀死了专诸,王僚手下的人一时混乱不堪。
公子光放出埋伏的武士攻击王僚的部下,全部消灭了他们,于是自立为国君,这就是吴王阖闾。
阖闾于是封专诸的儿子为上卿。
此后七十多年,晋国有豫让的事迹。
【原文】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
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
及智佰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
赵襄子最怨智伯①,漆其头以为饮器②。
豫让遁逃山中,曰:
“嗟乎!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③。
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
”乃变名姓为刑人④,入宫涂厕⑤,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
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
“欲为智伯报仇!
”左右欲诛之。
襄子曰:
“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
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
”卒释去之⑥。
①怨:
恨,仇恨。
②膝其头以为饮器:
把他的头盖骨涂以膝做为饮具。
③以上二句为古成语。
说(yuè,悦),同“悦”。
喜欢、爱慕。
容,梳妆打扮。
④刑人:
受刑的人。
这里犹“刑余之人”即宦者。
⑤涂厕:
修整厕所。
涂,以泥抹墙。
⑥卒释去之:
最终还是把豫让放走了。
释,放。
去,离开。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①,吞炭为哑②,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
其妻不识也。
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
“汝非豫让邪?
”曰:
“我是也。
”其友为泣曰:
“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③,襄子必近幸子④。
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⑤?
何乃残身苦形⑥,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
”豫让曰:
“既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
且吾所为者极难耳!
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
①漆身为厉(lài,赖):
以漆涂身,使肌肤肿烂,像患癞病。
厉,同“癞”。
癞疮。
②吞炭为哑:
吞炭为了使声音变得嘶哑。
③委质:
初次拜见尊长时致送礼物。
这里有托身的意思。
④近幸:
亲近宠爱。
⑤顾不易邪:
难道还不容易吗。
⑥残身苦形:
摧残身体,丑化形貌。
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
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
“此必是豫让也。
”使人问之,果豫让也。
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①:
“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
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仇,而反委质臣于智伯。
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
”豫让曰:
“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②,我故众人报之③。
至于智伯,国士遇我④,我故国士报之。
”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
“嗟乎豫子!
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
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
”使兵围之。
豫让曰:
“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
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⑤,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
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⑥!
”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
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
“吾可以下报智伯矣!
”遂伏剑自杀。
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其后四十余年而轵有聂政之事。
①数:
列举罪过而责之。
②众人遇我:
把我当成一般人对待。
③众人报之:
像一般人那样报答。
④国士:
国内杰出人物。
⑤伏诛:
受到应得的死罪。
诛,杀死。
⑥敢布腹心:
敢于披露心里话。
【译文】
豫让,是晋国人,以前曾经侍奉范氏和中行氏两家大臣,没什么名声。
他离开那里去奉事智伯,智伯特别地尊重宠幸他。
等到智伯攻打赵襄子时,赵襄子和韩、魏合谋灭了智伯;消灭智伯以后,三家分割了他的国土。
赵襄子最恨智伯,就把他的头盖骨漆成饮具。
豫让潜逃到山中,说:
“唉呀!
好男儿可以为了解自己的人去死,好女子应该为爱慕自己的人梳妆打扮。
现在智伯是我的知己,我一定替他报仇而献出生命,用以报答智伯,那么,我就是死了,魂魄也没有什么可惭愧的了。
”于是更名改姓,伪装成受过刑的人,进入赵襄子宫中修整厕所,身上藏着匕首,想要用它刺杀赵襄子。
赵襄子到厕所去,心一悸动,拘问修整厕所的刑人,才知道是豫让,衣服里面还别着利刃,豫让说:
“我要替智伯报仇!
”侍卫要杀掉他。
襄子说:
“他是义士,我谨慎小心地回避他就是了。
况且智伯死后没有继承人,而他的家臣想替他报仇,这是天下的贤人啊。
”最后还是把他走了。
过了不久,豫让又把漆涂在身上,使肌肤肿烂,像得了癞疮,吞炭使声音变得嘶哑,使自己的形体相貌不可辨认,沿街讨饭。
就连他的妻子也不认识他了。
路上遇见他的朋友,辨认出来,说:
“你不是豫让吗?
”回答说:
“是我。
”朋友为他流着眼泪说:
“凭着您的才能,委身侍奉赵襄子,襄子一定会亲近宠爱您。
亲近宠爱您,您再干您所想干的事,难道不是很容易的吗?
何苦自己摧残身体,丑化形貌,想要用这样的办法达到向赵襄子报仇的目的,不是更困难吗?
”豫让说:
“托身侍奉人家以后,又要杀掉他,这是怀着异心侍奉他的君主啊。
我知道选择这样的做法是非常困难的,可是我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做法,就是要使天下后世的那些怀着异心侍奉国君的臣子感到惭愧!
”
豫让说完就走了,不久,襄子正赶上外出,豫让潜藏在他必定经过的桥下。
襄子来到桥上,马受惊,襄子说:
“这一定是豫让。
”派人去查问,果然是豫让。
于是襄子就列举罪过指责他说:
“您不是曾经侍奉过犯氏、中行氏吗?
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而您不替他们报仇,反而托身为智伯的家臣。
智伯已经死了,您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
”豫让说:
“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们都把我当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
至于智伯,他把我当作国土看待,所以我就像国土那样报答他。
”襄子喟然长叹,流着泪说:
“唉呀,豫让先生!
您为智伯报仇,已算成名了;而我宽恕你,也足够了。
您该自己作个打算,我不能再放过您了!
”命令士兵团团围住他。
豫让说:
“我听说贤明的君主不埋没别人的美名,而忠臣有为美名去死的道理。
以前您宽恕了我,普天下没有谁不称道您的贤明。
今天的事,我本当受死罪,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刺它几下,这样也就达到我报仇的意愿了,那么,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恨了。
我不敢指望您答应我的要求,我还是冒昧地说出我的心意!
”于是襄子非常赞赏他的侠义,就派人拿着自己的衣裳给豫让。
豫让拔出宝剑多次跳起来击刺它,说:
“我可用以报答智伯于九泉之下了!
”于是以剑自杀。
自杀那天,赵国有志之士听到这个消息,都为他哭泣。
此后四十多年,轵邑有聂政的事迹。
【原文】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
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卻①。
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
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
严仲子至门请,数反②,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③。
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④,前为聂政母寿⑤。
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
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
“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⑥。
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
”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
“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⑦,得以交足下之欢,岂敢以有求望邪!
”聂政曰:
“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⑧,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
”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
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①有郤:
有仇怨。
郤,空隙,裂缝。
喻感情上产生裂痕。
②数反:
多次往返拜访。
反,同“返”。
返回。
③畅:
敬酒。
《战国策》作“觞”。
是。
④溢:
即“镒”。
古代重量单位。
为二十两。
一说二十四两。
⑤寿:
敬酒或用礼物赠人,表示祝人长寿。
⑥甘毳(cuì,粹):
甜脆食物。
毳,通“脆”。
⑦大人:
对别人父母的敬称。
粗粝:
粗糙的粮食。
谦词。
⑧降志辱身:
使心志卑下,屈辱身份。
市井:
市场。
下文“市井之人”指做买卖的人。
久之,聂政母死。
既已葬,除服①,聂政曰:
“嗟乎!
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②。
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③,未有大功可以称者④,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
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⑤,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⑥!
且前日要政⑦,政徒以老母!
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
”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
“前日所以不许严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
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
请得从事焉!
”严仲子具告曰:
“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
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⑧。
”聂政曰:
“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仇,岂不殆哉⑨!
”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
①除服:
丧服期满。
②枉:
屈,委屈。
③鲜:
少,稀少。
④称:
相比,相抵。
⑤睚眦(yá zì,牙字):
发怒时瞪眼睛。
借指小的仇恨。
⑥嘿:
通“默”,沉默。
⑦要:
邀请。
⑧辅翼:
助手,辅助。
⑨殆:
危险。
杖剑至韩①,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
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
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②,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③,购问莫知谁子④。
于是韩(购)县〔购〕之⑤,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
久之莫知也。
①杖:
持,携带。
②皮面决眼:
割破面皮,挖出眼珠。
③暴(pù,铺)于市:
暴露在大街上。
④购问:
悬赏询问。
⑤县(xuán,玄):
同“悬”。
悬挂。
政姊荌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①,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悬之千金,乃於邑曰②:
“其是吾弟与?
嗟乎,严重子知吾弟!
”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
“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
”市行者诸众人皆曰:
“此人暴虐吾国相,王悬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
何敢来识之也?
”荌应之曰:
“闻之。
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③,为老母幸无恙④,妾未嫁也。
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
士固为知已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⑤,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⑥,终灭贤弟之名!
”大惊韩市人。
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①贼不得:
指不知道凶手的姓名。
②於邑(wū yè,乌叶):
同“呜咽”,哭泣。
③蒙污辱自弃于市贩:
承受羞辱,不惜混在屠猪贩肉的人之间。
④无恙:
平安无事。
恙,忧,病。
⑤重自刑以绝从:
深深地毁坏自己的面容肢体,使人不能辨认,以免牵连别人。
从,连带治罪。
一说通“踪”,踪迹线索。
⑥殁:
死。
晋、楚、齐、卫闻之,皆曰:
“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
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①,不重暴骸之难②,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③,姊弟俱僇于韩市者④,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
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
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
①乡使:
从前假使。
乡,同“向”。
从前,过去。
濡忍:
含忍,忍耐。
②不重:
不顾惜。
暴骸:
露尸于外。
③绝险:
度越艰难险阻。
列:
显露,布陈。
④僇:
通“戮”。
杀戮。
【译文】
聂政是轵邑深井里人。
他为杀人躲避仇家,和母亲、姐姐逃往齐国,以屠宰牲畜为职业。
过了很久,濮阳严仲子奉事韩哀侯,和韩国国相侠累结下仇怨。
严仲子怕遭杀害,逃走了。
他四处游历,寻访能替他向侠累报仇的人。
到了齐国,齐国有人说聂政是个勇敢之士,因为回避仇人躲藏在屠夫中间。
严仲子登门拜访,多次往返,然后备办了宴席,亲自捧杯给聂政的母亲敬酒。
喝到畅快兴浓时,严仲子献上黄金一百镒,到聂政老母跟前祝寿。
聂政面对厚礼感到奇怪,坚决谢绝严仲子。
严仲子却执意要送,聂政辞谢说:
“我幸有老母健在,家里虽贫穷,客居在此,以杀猪宰狗为业,早晚之间买些甘甜松脆的东西奉养老母,老母的供养还算齐备,可不敢接受仲子的赏赐。
”严仲子避开别人,趁机对聂政说:
“我有仇人,我周游好多诸侯国,都没找到为我报仇的人;但来到齐国,私下听说您很重义气,所以献上百金,将作为你母亲大人一点粗粮的费用,也能够跟您交个朋友,哪里敢有别的索求和指望!
”聂政说:
“我所以使心志卑下,屈辱身分,在这市场上做个屠夫,只是希望借此奉养老母;老母在世,我不敢对别人以身相许。
”严仲子执意赠送,聂政却始终不肯接受。
但是严仲子终于尽到了宾主相见的礼节,告辞离去。
过了很久,聂政的母亲去世,安葬后,直到丧服期满,聂政说:
“唉呀!
我不过是平民百姓,拿着刀杀猪宰狗,而严仲子是诸侯的卿相,却不远千里,委屈身分和我结交。
我待人家的情谊是太浅薄太微不足道了,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可以和他对我的恩情相抵,而严仲子献上百金为老母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可是这件事说明他是特别了解我啊。
贤德的人因感愤于一点小的仇恨,把我这个处于偏僻的穷困屠夫视为亲信,我怎么能一味地默不作声,就此完事了呢!
况且以前来邀请我,我只是因为老母在世,才没有答应。
而今老母享尽天年,我该要为了解我的人出力了。
”于是就向西到濮阳,见到严仲子说:
“以前所以没答应仲子的邀请,仅仅是因为老母在世;如今不幸老母已享尽天年。
仲子要报复的仇人是谁?
请让我办这件事吧!
”严仲子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说:
“我的仇人是韩国宰相侠累,侠累又是韩国国君的叔父,宗族旺盛,人丁众多,居住的地方士兵防卫严密,我要派人刺杀他,始终也没有得手。
如今承蒙您不嫌弃我,应允下来,请增加车骑壮士作为您的助手。
”聂政说:
“韩国与卫国,中间距离不太远,如今刺杀人家的宰相,宰相又是国君的亲属,在这种情势下不能去很多人,人多了难免发生意外,发生意外就会走漏消息,走漏消息,那就等于整个韩国的人与您为仇,这难道不是太危险了吗!
”于是谢绝车骑人众,辞别严仲子只身去了。
他带着宝剑到韩国都城,韩国宰相侠累正好坐在堂上,持刀荷戟的护卫很多。
聂政径直而入,走上台阶刺杀侠累,侍从人员大乱。
聂政高声大叫,被他击杀的有几十个人,又趁势毁坏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开肚皮,流 出肠子,就这样死了。
韩国把聂政的尸体陈列在街市上,出赏金查问凶手是谁家的人,没有谁知道。
于是韩国悬赏征求,有人能说出杀死宰相侠累的人,赏给千金。
过了很久,仍没有人知道。
聂政的姐姐聂荌听说有人刺杀了韩国的宰相,却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全韩国的人也不知他的姓名,陈列着他的尸体,悬赏千金,叫人们辨认,就抽泣着说:
“大概是我弟弟吧?
唉呀,严仲子了解我弟弟!
”于是马上动身,前往韩国的都城,来到街市,死者果然是聂政,就趴在尸体上痛哭,极为哀伤,说:
“这就是所谓轵深井里的聂政啊。
”街上的行人们都说:
“这个人残酷地杀害我国宰相,君王悬赏千金询查他的姓名,夫人没听说吗?
怎么敢来认尸啊?
”聂荌回答他们说:
“我听说了。
可是聂政所以承受羞辱不惜混在屠猪贩肉的人中间,是因为老母健在,我还没有出嫁。
老母享尽天年去逝后,我已嫁人,严仲子从穷困低贱的处境中把我弟弟挑选出来结交他,恩情深厚,我弟弟还能怎么办呢!
勇士本来应该替知己的人牺牲性命,如今因为我还活在世上的缘故,重重地自行毁坏面容躯体,使人不能辨认,以免牵连别人,我怎么能害怕杀身之祸,永远埋没弟弟的名声呢!
”这整个街市上的人都大为震惊。
聂荌于是高喊三声“天哪”,终于因为过度哀伤而死在聂政身旁。
晋、楚、齐、卫等国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说:
“不单是聂政有能力,就是他姐姐也是烈性女子。
假使聂政果真知道他姐姐没有含忍的性格,不顾惜露尸于外的苦难,一定要越过千里的艰难险阻来公开他的姓名,以致姐弟二人一同死在韩国的街市,那他也未必敢对严仲子以身相许。
严仲子也可以说是识人,才能够赢得贤士啊!
”
从此以后二百二十多年,秦国有荆轲的事迹。
【原文】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①,徙于卫②,卫人谓之庆卿。
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①先:
先人,祖先。
②徙:
迁移。
荆轲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①,卫元君不用。
其后秦伐魏,置东郡,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②。
①说:
劝说,说服。
②徙卫元君支属于野王:
迁移野王不只是支属,卫元君也在内。
支属,旁支亲属。
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①,盖聂怒而目之②。
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
盖聂曰:
“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③,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
”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
使者还报,盖聂曰:
“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④;”
①论剑:
谈论剑术,有较量的意思。
②目:
瞪眼逼视。
③曩者:
过去。
这里指刚才。
不称:
不相宜,不合适。
④摄:
通“慑”。
威慑,震慑。
一说降服。
荆轲游于邯郸,鲁句践与荆轲博①,争道②,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
① 博:
古代一种博戏。
②争道:
争执博局的着数,道,技艺,方法。
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①。
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
荆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沉深好书②;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③。
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④,知其非庸人也。
①筑:
古代弦乐器,像琴,属于打击乐。
②沉深:
深沉稳重。
③贤豪长者:
贤士、豪杰和年高有德行的人。
④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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