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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比较文学研究的关键——可比性
在比较文学研究中,不是任何文学现象相互之间都是可以拿来比较的。
我们需要明确:
什么是可以比较研究的,什么是可比性,决定可比性有什么标准。
一、何谓可比性
比较文学的可比性,既是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的一个关键问题,也是比较文学研究实践的一个关键环节。
从学科理论的层面讲,“将来自不同文化体系的‘两个或两个以上文本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其理由何在?
’这个问题不从理论上阐释清楚,人们就会感到‘比较研究的虚妄,至少是误入歧途’,从而怀疑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存在的合理性,比较文学的危机也就由此产生了。
”(查明建《是什么使比较成为可能?
》,《中国比较文学》1987第3期)从研究实践的层面讲,可比性的把握,关涉到研究课题的价值、意义和研究深度。
比较文学的可比性是指:
在跨文化的文学比较研究中研究对象间的同一关系。
它是比较文学研究赖以存在的逻辑上的可能性,是比较文学研究对象的基本属性中最核心的,决定了文学现象与文学问题能否成为比较文学研究对象的关键,也决定研究成果的价值。
简单地说,就是在比较文学研究中,用来比较的对象之间的内在联系。
这种内在联系是比较文学研究的基础,是保证比较文学研究科学性的重要依据。
可比性一般应符合如下几个方面的要求:
1、对象之间应具有同一关系;
这里的“同一关系”,在逻辑学中指对象之间外延相同内涵不相同的关系。
客观存在的两个对象其外延不相同,只能限定在外延相同的范围内进行的比较,确定其同一的关系;
2、应是对象之间具有的与文学相关的客观联系;
3、是相对内在的联系而不是浮表的联系;
4、在一次比较中,这种联系应该是始终明确、一致的。
确定这种研究对象同一关系的学理论据有二,即同源性和同类性。
例一:
西方、日本的一些学者以西方文学史的分期比较中国史的分期,得出相应结论:
西方:
古典——中世纪——文艺复兴——近现代文学的繁荣
中国:
先秦——秦汉魏晋南北朝——唐代古文运动——元杂剧和明清小说繁荣
这样的比较没有找到两者的可比性,其结论没有反映文学发展的客观实际,缺乏科学的意义。
例二:
鲁迅、高尔基、普列姆昌德三名20世纪著名作家都在1936年逝世。
由此作为可比性,将三位作家做出比较。
这样的比较非常表面,难以比出本质的东西,无助于对文学规律和民族文学特色的认识。
若换一个角度,三位作家都是社会责任感很强的作家,生活在相同的时代,以此作为可比性。
联系各自所处的民族文化语境,生活经历,比较他们创作中社会责任感的同和异,探寻背后的文化内涵和各自的人格个性,可以写成一篇很好的比较文学文论文。
例三:
《西游记》中的猪八戒和莎剧中的福斯塔夫都很胖,外形滑稽可笑,作品中也作为喜剧角色,产生许多笑料。
这两个形象能否比?
关键看取什么角度,能否找到“可比性”。
方平先生曾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与福斯塔夫进行比较。
他们比猪八戒福斯塔夫差别更大:
一个是俊俏漂亮的中国少奶奶,一个是肥得流油的英国破落贵族。
但方平先生从人类审美创造的特殊形态:
将现实丑转化为艺术美这一特定角度,把中、西文学中两个著名艺术形象联在一起加以比较,探寻中、西审美文化的共相;
同时也从两个具体形象的艺术表现,分析共相中的特殊性,显示中、西审美文化的差异(方平《王熙凤与福斯塔夫:
谈“美”的个性和道德化思考》,《文学评论》1982年第3期)。
由此可见,准确把握可比性,是决定比较文学研究的科学性和价值的关键。
为什么一些具有相似性的文学现象不具可比性,而一些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现象在一个特定角度下却具备了可比性?
这与“比较”这种认识事物的思维方式或者说方法有关。
比较是人们认识事物、研究对象的重要方法。
要把握对象的属性、特点,只有把握对象与其它事物的共同点和差异点。
但是,将两种事物(两个对象)进行比较,是有一定局限的。
因为它只是将所比对象的一个方面或几个方面来相比,而暂时把有条件的撇开了其它的方面。
所以比较的结果只有事物整体的某一方面或几个方面的共同点和差异点的比较,或者只是某种属性的程度上的相互比较。
如果将这种比较的结果绝对化,乃至以偏概全,就容易产生片面性。
由于比较思维的这种局限,因而运用时,要更多地注意事物的全面性,整体性和系统性,尽量对事物进行多层次、多角度的比较。
从“比较文学”的角度讲,就是注重比较研究的“汇通性”。
二、影响研究可比性
影响研究可比性,表现为寻求两种或两种以上文学的同源性关系。
它建立在对文学影响联系的事实考证的基础上,无论流传学、还是媒介学,其间的影响联系总存在于起点与终点这一历史事实关系的两端,因而探求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文学相互影响的起点、终点与经过路线等事实联系。
因此,影响的种类、流传途径与接受方式,构成了影响运动状态的全部内容。
这些都是影响研究可比性的内容。
┏1.正影响
┃2.负影响
┃3.反影响
┃4.超越影响
影响类型┃
┃5.回返影响
┃6.虚假影响
┃7.精神气质影响
┕8.框范影响
┏1.文学译本
┏文字媒介┃2.译介文章
┃┃3.新闻报道
┃┕4.报刊杂志
┃
影响途径┃┏1.接受国媒介者
┃┏个人┃2.放送国媒介者
┃┃媒介┃3.身兼二职
┕非文字媒介┃┕4.第三国媒介
┃团体媒介
┕环境媒介
┏1.翻译
┃2.改编
接受方式┃3.模仿
┃4.借用
┕5.出源
三、平行研究的可比性
平行研究的可比性不太好把握。
(一)平行研究的可比性是寻求同类性。
平行研究是无事实联系的跨文化文学现象内在关系的研究,因而运用文学与其他学科的理论,对其相似或相异进行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平行的对比,分析、综合、阐释等,这些构成其可比性的内容。
这种研究对象之间,从逻辑上讲,不是因果关系,而是功能作用或者说价值上的相通,尤其美学价值的相通,属于同类;
从时间上讲,虽然有时间上的先后,但这种先后对比较研究来说没有意义,只是一种共时的研究。
如小仲马的《茶花女》和冯梦龙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创作时间虽然相隔二百年,但对于比较研究这两部作品仍然有意义。
而无论从文学的各个方面比较,还是从社会历史、经济发展来认识分析,都是从功能作用,美学价值着眼来比较分析两个女性的同类性特点:
同样的命运,同样的结局,同样为社会所残害。
当然还要上升到各自的文化体系中作同中相异的比较分析。
总之,平行研究的可比性,就是确定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现象的同类性,在同一个基点(层面、范畴、角度)上进行比较。
换句话说,平行研究是对两个或多个事实上不相干的文学现象作共时性的价值关系的比较研究,首先得找到它们之间价值关系的共同基础。
找到了这个共同基础(即同类性),平行研究就有了科学保证。
(二)平行研究可比性的两种情况
1.对等同类比较
即指明显是同类的两个或多个文学现象的比较。
有些是选题确定了比较对象是同类,如《中西悲剧比较》、《中西小说结构比较》、《中西自然诗歌比较》等;
有些虽然选题本身难以看出是同类,但其内涵的同类性是明显的,如《沈从文与福克纳》,虽从标题看不出比较对象的同类性;
但了解这两位作家的人马上想到他们都以满怀眷念描写故乡(湘西与美国南方),极具乡土性;
再如《贾宝玉与唐璜》,一看就知道是从与异性关系的情爱来比较两个中外的艺术形象。
这类比较的同类性又分为“文学学科的同类性和非文学学科的同类性:
┏相同的文学历史进程
┃相同的文学题材
┃相同的文学主题
┃相同的文学形象
文学学科的同类性┃相同的文学风格
┃相同的文学表现手法
┃相同的文学体裁
┃相同成就的作家
┕相同的文学思想……等
┏相同的经济基础
┃相同的哲学思想
非文学学科的同类性┃
┃相同的宗教氛围
┕相同的社会心理……等
这种可比性的把握在平行研究中运用最广,其可比性的“共同基础”也易于为学界接受。
2.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辩证比较没有可比性,其外延不是同一关系。
但若把问题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则使对象的外延部分重合,而且使对象之间的表面上的不可比变成本质上的可比,在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比较分析中,在更深更广的文学、文化层次上揭示其内在规律,还是存在可比性的。
不过,这种可比性不太好把握,需要比较广博的知识面和敏锐的思考能力。
但其创造性更大,更能展示研究者的才识和能力。
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和罗塞蒂的《回忆》。
《浮士德》与《西游记》,表面看,一部诗剧,一部小说;
前后相距三百多年;
主人公一个是老学者浮士德,一个是神猴孙悟空;
从素材看,一个是典型的西方民间传说;
一个是印度教和佛经中结合中国的民间故事而广为流传的传说。
但有论者(张德明)从人类的终极寻求这一文化母题来比较这两部中、外名著,发现它们的内在叙事结构相似,都是由寻求者遭遇到各种阻力,经多方艰苦奋斗,终于达到目的。
在这一相似结构模式的比较中,又可以看到中、西文化一些不同的价值观念。
如在共同寻求的浮士德与靡菲斯特、孙悟空与唐僧所形成的不同伙伴关系,前者是契约关系;
后者是师徒关系(血缘关系的延伸)。
(三)确定平行研究可比性的角度
1.从文学自身要素寻求可比性
人类文学都遵循共同的规律,在题材、主题、人物形象、故事情节、表现手法、结构布局以及创作心理、欣赏心理方面,都有一个相通的“文心”,因而就具有了可比因素。
1)相同或相似的题材。
文学是人的生存境遇与心灵感受艺术表现,其题材自然有不少相同相似的东西。
比如古今中外的战争题材、爱情题材、家庭生活题材、教育题材等。
对同一题材,比较其在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中的表现。
2)相同的主题。
如古今中外文学中的孤独主题、异化主题、求索主题等。
古今中外的文学中经常表现人面对惨淡人生,感叹大千世界变幻莫测,常有寂寞、孤独的感受。
陈子昂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登幽州台歌》)的千古绝唱;
李白有“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的名句。
鲁迅的小说《伤逝》中的涓生,时时有人生不如意,与人难沟通的孤寂和伤感。
《叶浦盖尼.奥涅金》的主人公有着不见容于社会的多余人的苦恼。
奥尼尔的《毛猿》中杨克得不到人们的理解,在孤独中跑到动物园向猩猩诉说苦闷。
荒诞派戏剧《等待戈多》中的两个流浪汉无所事事,无聊地等待戈多,表现的是现代人的苦闷和孤独。
川端康成的《雪国》三进雪国追寻艺妓驹子,始终觉得生活、事业、爱情的追求都是徒劳无益,内心中总浸润着一种深深的孤寂与悲哀。
3)相似的人物形象。
如吝啬鬼形象:
夏洛克、阿巴贡、葛朗台、泼留希金、严监生(《儒林外史》)。
再如西方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世纪病形象”(维特、恰德哈罗尔德、勒芮等)和俄国19世纪的“多余人”(奥涅金、毕巧林、罗亭、奥勃洛摩夫)和日本文学的“高等游民”,中国郁达夫笔下的“零余者”都是处于文化转型时期,与环境冲突中的悲苦者,有思想却没行动能力。
4)艺术表现的类似。
像心理描写、肖像描写、悬念运用、倒叙插叙手法等,在各国文学中都普遍运用。
一个侧面描写女性美的例子:
《汉东府.陌上桑》写罗敷的美:
行者同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伊利亚特》写海伦的美貌,她在城墙观战,战争因此而停止,战士议论,为她而战,“值得!
”
《安娜.卡列尼娜》写安娜的美貌也是从别人的感受去写,以列文被安娜的画像所震住的描写来表现。
2.从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关系探求可比性因素。
文学是一种社会现象。
一定的文学总是在特定的时空中演变发展。
人类有着共同的社会形态和演变规律,因而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内容、形式、文学理论、文学运动会出现相似,又有一定的差异。
在世界文学范围内寻求这种相似也就是探求可比性。
以文学形式的演变发展为例,各民族文学的文学形态都最早是神话,其次是诗歌,而小说、戏剧的发展则往往与城巿发展和巿民阶层的兴起相关。
这种共同性就是与人类思维能力和社会演进相关的。
3.从人类相通的道德思想感情方面去寻求可比性。
人类面临相似的生存境遇,相似的困惑,都不能逃脱生老病死,都有喜怒哀乐的情感愿望,都有父母之爱、男女之情等。
这些都表现在各自的文学之中。
因而从思想情感、道德善恶的角度可以探寻到不同文化体系文学的可比性。
如对生命现象的思考,对生与死的探寻,在每个民族的文学中都有表现。
赋予各自民族色彩的理解。
《吉尔伽美什》中寻求长生之草,得而复失的表现。
赫刺克勒斯传说中的“死亡”插曲。
赫漫游到费赖城遇到一件事:
国王阿德黑托斯和年青美丽的妻子阿尔克提斯生活在一起,他们曾有恩于太阳神。
阿波罗得知国王的大限,强迫命运女神答应:
只要有人愿代其死去他则可以免死。
但国内没有一人愿意代死,连年迈的父母也不愿意。
只有年青美丽的妻子,纯洁真挚地爱着丈夫,愿意代死。
她说:
“因为我爱你,甚于我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愿意在命运规定的时间之前为你而死。
虽然我可以选择第二个丈夫,并享受悠久也可能是幸福的生活,但没有你看着我的没有父亲的孩子,我活不下去。
”说完死去。
国王异常伤心,因为他深爱其妻。
最后赫刺克勒斯为报答主人的挚爱和招待之礼,战胜死神,夺回国王之妻。
这里可以看到西方对“死亡”态度的神话式表现,也就是培根在《论死亡》中说的:
“人类的感情并非真的如此软弱,以至不能抵御对死的恐怖。
人心中有许多感情,其强度足以战胜死亡——仇忾压倒死亡,爱情蔑视死亡,荣誉感使人献身死亡,巨大哀痛使人扑向死亡。
唯有怯懦的人在未死亡之前已经死亡”这里体现的是一种“情感战胜死亡”的死亡观。
阿喀琉斯的命运:
和平可以长寿,战场上可以成为伟大的英雄,但死于战场。
他选择了后者。
《列子·
力命》有一则故事:
季梁病重垂危,儿子环绕着哭泣,并请求三位医生为其治病。
第一个医生矫氏诊断说:
你的病是寒温不节,虚实失度,饥饱不节,色欲过度和精虑烦散所造成的,虽然严重,但尚可医治。
季梁说矫氏是庸医,把他逐出去了。
第二个医生俞氏诊断说,你一生下来就胎气不足,但吃奶过多,病非一朝一夕所致,已经没有办法了。
季梁称俞氏为“良医”,并请他吃喝一顿。
第三个医生卢氏诊断说:
你的疾病不由天,不由人,也不由鬼,一经有形体,有了生命,生老病死都是命定的,药石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
季梁称卢氏为“神医”,并给他厚重的酬谢。
这些体现的是“齐生死,顺自然”,听任命运安排的生死观。
4.从与文学相关的其他学科去探求可比性。
作为社会意识的文学,它的产生和发展不仅受制于一定的经济基础,而且也与哲学、政治、宗教、美学、心理、时代风尚等彼此渗透,互相影响。
因而从这一角度,也可以探寻不同文化体系文学的可比性。
如各民族文学与宗教的关系最近。
它们几乎都同时诞生在对茫茫苍穹的膜拜之中,在人类精神生活史上,文学曾经很长时期依附于宗教体系,宗教成为文学的载体。
随着对事物认识的精细化,意识分类化,文学从宗教中独立出来。
但宗教对文学的影响从没间断:
宗教思想,宗教传说,宗教习俗,宗教语言渗透在文学之中。
无数作家从宗教中获得创作灵感,利用或改造宗教。
宗教甚至影响到文学发展的某些规律性的东西(黎跃进《文化批评与比较文学》P8-9)。
但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与宗教关系的表现不一样。
第三节比较文学研究的方法
作为“方法”,有两层涵义。
一是作为哲学层面的方法,它指的是指导具体实践方法的原则;
二是指具体操作的方法。
如文学理论讲的“创作方法”,一般指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创作方法,指的是作家对创作内容与现实生活关系的理解的两种态度,而不是具体如何构思,如何提炼主题,如何结构和表达的具体方法。
下面按这两个涵义来看比较文学研究的方法。
一、对话:
比较文学研究的方法论基础
㈠比较文学研究中“对话”的涵义
何谓比较文学研究中的“对话”?
它指用“非我的”和“他者的”眼光来看待研究对象,把不同文化体系的文学当作各自独立、各具特色、相互平等,能够进行沟通的双方或多方;
主张抛弃一切形式的“中心主义”,实现不同文化体系之间文学的友好交流。
它作为比较文学研究中的视角和态度,指向平等、开放、无中心、非定型的特征。
“对话”是一个内涵丰富的理论概念,在哲学、美学史上,产生于柏拉图的《对话录》,在那里,苏格拉底通过和雅典青年的对话来思考和传达自己的思想。
在20世纪,海德格尔和伽达黙尔分别从哲学的层面阐述了对话的哲理内涵。
“对话”作为文学理论的概念,始于原苏联文论家巴赫金,他将“对话”这一人类语言活动,发展为一种文学批评思维模式和研究模式。
他的“对话”理论,已经包含了比较文学研究中的“对话”涵义。
“对话”是以差异性存在为前提,而且不是取消差异追求一致,而是承认差异,理解差异,在差异中关注自我,在理解中沟通和交流。
㈡为什么以“对话”作为比较文学研究的方法论基础?
从三个方面来理解:
1、从比较文学研究的独特性看。
比较文学区别于其他的文学研究的独特性,在于其跨文化。
而每位比较文学研究者在文化身份上必然隶属于某一特定的文化体系,那么,如何对待异质文化和异国文学表现出来的“他者”,在比较文学研究中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研究者事先已拥有自己的文化价值观念,这种“自我”若不能以平等的对话态度看待他者,势必以先入之见而形成片面的结论。
因而,在比较文学研究中,应该说“充分地维护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和差异性,拥有特定的视角和观点;
又必须保持谦和、平等、友好的姿态,以避免不公平地抬高或贬低本民族或其它民族的文化和文学”。
“换言之,在比较文学研究中,存在着自我和他者这样一个二元关系。
一方面,研究者必须坚定地保存自己的民族身份,从自己民族的独特视角出发去研究其他民族的文学;
另一方面,又必须尊重其他民族文学的独特性,避免用自己的观点来曲解其他民族文学。
这就是说,在这里,自我和他者的关系并非一种非此即彼的不相容关系,而是某种相互依存、相互尊重的伙伴关系。
而要建立这样一种平等和友好的伙伴关系,就要求比较文学研究者具有宽广的胸襟与平和的心态,因为只有为这样,真正意义上的比较才有可能发生。
”(杨乃乔主编《比较文学概论》P388-389,北京大学出版2002年版)
因此,从这一意义上,可以说以“对话”作为比较文学研究的方法论基础处理好自我与他者的关系,是比较文学得以确立和发展的关键。
2、从比较文学学科发展史看。
比较文学发展史上,曾出现危机和错误导向,其中最突出的一个问题就是“自我中心”。
这种“自我中心”表现为两个方面:
1)西方中心2)本土中心。
比较文学产生于西方,很长一段时期“西方中心”意识占据主导地位。
具体表现为两种形式:
一是西方研究者对于自身文化的扩张;
二是非西方研究者对西方的盲目崇拜。
西方一些比较文学学者曾经总是以“自我”为核心来解释其他民族的文学和文化,他们凭借经济上的优势地位,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经验是普世性的,是整个世界的共同经验,认为西方文化是最优秀的文化,包含最合理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方式,应该普及世界,放之四海而皆准。
在比较文学研究中,试图以自己的文化来代替非西方民族的文化。
一些受到西方文化深刻影响的非西方研究者,抛弃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把西方文化视为“中心”,从西方人认识世界的角度审视西方文化和本土文化,一味地谄媚西方文化并贬损、唾弃本土文化。
“西方中心”的危害:
①使得西方人妄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从而被“囚禁在自己文化囚笼中而不自觉”,失去认识和吸取他者文化精华的机会;
②在“西方中心”的视野里,其他民族不再拥有独立的自身形象,而是西方的“虚构”,萨义德认为“东方学”就是西方虚构的一个被歪曲的东方形象。
举一例。
法国著名比较文学家洛里哀在《比较文学史》中一段论述:
西方在知识上、道德上及实业上的势力业已遍及全世界,……从此民族间的差别将被铲除,文化将继续它的进程,而地方的特色将归消灭。
各种特殊的模型,各样特殊的气质必将随文化的进步而终至绝迹。
……总之,各民族将不复维持他们的传统,而从前一切种姓上的差别必将消灭在一个大混合体之内—这就是今后文学的趋势。
(《比较文学史》)洛里哀著.傅东华译.上海书店1989年版第352页)。
洛里哀写于1903年认识,与一百年后今天多元文化发展的趋势相比,明显是一种出于自我中心的错误认识。
“本土中心”是与“西方中心”相对的一种“自我中心”意识形态。
这是一些非西方的研究者抵制西方中心,力图维护自身本土文化的“纯洁”与“本源”特色。
本土主义强调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不可通约性。
但在世界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的情势下,在多元文化格局中,本土文化主张的民族文化的“纯洁”与“本源”特色,根本不可能存在。
所以,本土主义实质上是一种文化孤立主义,是又一种“文化中心主义”。
“本土中心”的危害:
本土中心不顾历史事实的存在,不顾当前纵横交错的各方面因素的相互作用,只执着于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虚构自己的文化“原貌”。
由此出发,可能导致一种文化的封闭性和排他性:
只强调本文化的优越,而忽视本文化可能存在的缺失;
只强调本文化的“纯洁”而反对和其他文化的交往、沟通,惟恐受其“污染”;
只强调本文化的“统一”而畏惧新的发展,以至对外采取文化上的隔绝和孤立政策,对内压制本土文化内部的求新变革,结果导致民族文化的停滞、衰微。
(乐黛云《比较文学与21世纪人文精神》《中国比较文学》1998.1.P7)
3、从比较文学的最终目的看
我们认为“比较文学”是以探寻人类文学共同规律和民族文学特色为宗旨。
其实,还可以更进一步往前推;
比较文学的最终目的,不仅仅是探寻人类文学的共同规律,不仅仅是探寻民族文学特色,而是在文化系统之间,文学传统之间建立一种真正平等有效的对话关系,为人类不同国家民族之间的交流合作,为不同体系的文化互识、互补、互鉴做出努力与贡献。
比较文学学科的存在前提,正是建立在不同文学传统之间对话的基础上,比较文学的方法论基点,也正是通过比较研究,考察乃至建立不同文学传统之间的联系—无论是历史事实的联系还是美学价值的联系,从而达成对话、交流的目的。
比较不是理由,更不是目的,对话也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方式,是在比较中达成直接或间接的对话,并通过对话达到文化间的互补、互识和互鉴的目的。
历史事实关系┓┏互识
美学价值关系┃→对话→┃互补的化中究)
学科交叉关系┛方法论基础┗互鉴
(三)怎样进行“对话”
1.寻找对话平台
何为对话平台?
对话平台是文学对话得以进行的某种空间或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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