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续书谱》Word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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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考古发现证实,篆书与隶书并无先后之分,楷书与行草书也并非先后发展起来的。
因此,各种书体的相互关系,往往并非互为因果。
不过,可以说“圆劲古淡,则出于虫篆;
点画波发,则出于八分:
”在诸种书体中,楷书(真书)是最难的吗?
篆、隶、真、行、草五体有无高下难易之分?
五体可否相通?
如何才能使书法水平提高?
姜夔在《续书谱》开篇总论中就这些问题进行了讨论。
姜夔认为,那种认为草书比楷书简单的观点是错误的,“以为草至易而真至难,岂真知书者哉!
”各种书体之间固然有相通的一面,但具体到每一位书家则各有所长,诸体兼善的书家较为少见。
书法学习必须熟练,才能精通,才能达到心手相应的境界。
进一步思考,书法学习应选择何种书体作为入门呢?
学习诸体的关键是什么?
临摹古人与创造之间关系如何?
姜夔认为,“熟习精通,心手相应”,应当是解决问题的良方。
【原文】真书真书以平正为善,此世俗之论,唐人之失也。
古今真书之神妙,无出钟元常,其次王逸少。
今观二家之书,皆潇洒纵横,何拘平正?
良由唐人以书判取士,而士大夫字书类有科举习气。
颜鲁公作《干禄字书》,是其证也。
矧(况)欧、虞、颜、柳,前后相望,故唐人下笔应规入矩,无复魏、晋飘逸之气。
且字之长短、大小、斜正、疏密,天然不齐,孰能一之?
谓如“东”字之长,“西”字之短,“口”字之小,“体”字之大,“朋”字之斜,“当”字之正,“千”字之疏,“万”字之密,画多者宜瘦,少者宜肥。
魏、晋书法之高,良由各尽字之真态,不以私意参之耳。
或者专喜方正,极意欧、颜;
或者惟务匀圆,专师虞、永,或谓体须稍扁则自然平正,此又有徐会稽之病。
欲其萧散,则自不尘俗,此又有王子敬之风,岂足以尽书法之美哉!
真书用笔,自有八法,我尝采古人之字列之为图,今略言其指:
点者,字之眉目,全藉顾盼精神,有向有背,随之异形。
横直画者,字之体骨,欲其坚正匀静,有起有止,所贵长短合宜,结束坚实。
[丿]、[乀]、者,字之手足,伸缩异度,变化多端,要如鱼翼鸟翅,有翩翩自得之状。
[乚]、[亅]者,字之步履,欲其沉实。
晋人挑剔,或带斜拂,或横引向外,至颜、柳始正锋为之,正锋则无飘逸之气。
转折者,方圆之法。
真多用折,草多用转;
折欲少驻,驻则有力;
转不欲滞,滞则不遒。
然而真以转而后遒,草以折而后劲,不可不知也。
悬针者,笔欲极正,自上而下,端若引绳。
若垂而复缩,谓之垂露。
故翟伯寿问于米老曰:
“书法当何如?
”米老曰:
“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必至精至熟然后能之。
古人遗墨,得其一点一画皆昭然绝异者,以其用笔精妙故也。
大令以来,用笔多尖。
一字之间,长短相补,斜正相拄,肥瘦相混,求妍媚于成体之后,至于今,尤甚焉。
【释文】真书要写得平正为妙,这是一般世俗的论调也是唐代书法的缺点(唐代书法家讲究法度规矩,缺乏魏晋书法的飘洒风度)。
古今真书写得最神妙的,无过钟繇,其次就数王羲之,试看这二家法书,都潇洒纵横,何曾拘守方正平直的规矩?
原因在于唐代以法作取士标准,所以士大夫阶级的字大都有科举习气,颜鲁公写的干禄字书就是证据。
何况欧虞颜柳四大家前后相接,唐人受了他们的影响,自然一下笔就循规蹈矩,不再有魏晋那样的飘逸气象了。
再说字的长短、大小、斜正、疏密,天然不一,谁能将它划一起来呢?
例如“东”字长,“西”字短,“口”字小,“体”字大,“朋”字斜,“当”字正,“千”字疏,“万”字密,笔画多的字宜写得瘦些,笔画少的自宜写得肥些。
魏晋书法之所以高妙,正由于完全照着字的实际形态下笔,不夹杂自己的私意。
后来的人,有的专喜方正,就极意模仿欧阳询颜真卿;
有的专讲匀圆,就专门师法虞世南智永;
有的说结体扁些,自然平正,这又犯了徐浩的毛病;
有的说,写得疏朗,自然不俗,这又沾了王献之的习气。
这些都是一偏之见,哪足以包括书法艺术的美呢?
真书用笔,自有八法,我曾摘取古人法书,列成图表,现在简括地谈谈它的要旨:
“点”是一个字的眉眼,全靠顾盼有情,或向或背,各随字形而异。
“撇捺”是字的手脚,长短不同,变化多端,要像鱼的胸鳍、鸟的翅膀那样有翩翩自得的神气。
“挑趯”是字的步履,要能沉着。
晋人的挑趯,或带斜拂,或横引向外。
到颜真卿、柳公权手里,开始专用正锋,全用正锋,自然就没有飘逸气象了。
转折,是方圆的法则:
真书多用折笔,草书多用转笔,折笔要稍留驻,留驻就有力;
转笔不可停滞,停滞就没劲。
然而真书兼用转笔,可使更遒健,草书兼用折笔,可使更险劲,这一点学者不可不知。
所谓“悬针”笔要执得极正,从上而下,笔直地像拉紧的绳子一样。
如果往下拉后又缩了回去,这就叫做“垂露”。
从前翟伯寿问米老“字应当怎样写”?
米老说:
“没有一笔垂而不缩,没有一笔去而不回”。
这两句话看似简单,然必须练习至极精极熟,方能做到。
古人留下的墨迹,哪怕我们所能体会的仅仅一点一画之微,总觉得跟现代人书法有显著的不同,这就是用笔情妙的缘故啊!
自王献之以来,书家用笔多尖锋直下,一字之间,长的短的互相补凑,斜的正的互相支拄,肥的瘦的互相混杂,这样来追求结体的姿媚漂亮,这种现象,直至于今,比前更甚。
【解读】唐代楷书,被宋代书家米芾评为“一笔书”。
他认为唐人楷书字间缺少变化。
与米芾观点一样,姜夔也认为,楷书只讲平正,是唐人的失误:
“真书以平正为善,此世俗之论,唐人之失也”。
众所周知,在科举考试中,试子们追求的就是横平竖直的字形。
在书法学习中,如果把横平竖直当作点画形态的追求,那么就极易流于馆阁体的呆板拘谨。
姜夔认为,应注意“字之真态”,求其长短、大小、斜正、疏密等的对立统一:
“字之长短、大小、斜正、疏密,天然不齐,孰能一之?
”姜夔所批评的“只求平正”的书写方法,历代都有不少实例。
至今还有许多人奉为圭臬。
就此而论,我们是否应该思考:
楷书的平正与呆板之间有何关系?
为什么许多以“平正”为口号的书家都走向了呆板拘谨?
如何在书写中注意到字法与章法的对比与变化?
【原文】用笔用笔不欲太肥,肥则形浊;
又不欲太瘦,瘦则形枯;
不欲多露锋芒,露则意不持重;
不欲深藏圭角,藏则体不精神;
不欲上大下小,不欲左高右低,不欲前多后少。
欧阳率更结体太拘,而用笔特备众美,虽小楷而翰墨洒落,追踵钟、王,来者不能及也。
颜、柳结体既异古人,用笔复溺于一偏。
予评二家为书法之一变,数百年间,人争效之,字画刚劲高明,固不为书法之无助,而魏、晋之风规,则扫地矣。
然柳氏大字,偏旁清劲可喜,更为奇妙,近世亦有仿效之者,则浊俗不除,不足观。
故知与其太肥,不若瘦硬也。
【释文】用笔不要太肥,太肥了字形就浑浊;
也不要太瘦,太瘦了字形就憔悴;
不要多露锋芒,锋芒太露,字就不稳重;
不要深藏棱角,不见棱角,字就没有精神;
不要上面大,下面小;
不要左边高,右边低;
不要先占地位多,后占地位少。
欧阳询的书法,结体虽太拘束,但用笔独具众美,就是小楷,笔墨也潇洒利落,上追钟王,后来人是谁也及不上他的。
颜柳结体,既与古人不同,用笔又陷于偏执。
我说这两家书派是书法的变体,几百年来,人们争相效学,固然其笔画的刚劲高明,对书法艺术的发展不能说毫无帮助,可是魏晋人的风格规模,究已扫地无遗。
至柳氏的大字偏旁,清劲可喜,更为奇妙,近代也有效学的,那就免不了俗和浊,变得毫不可观,所以说字与其写得肥,还不如写得瘦些好。
【解读】这一段主要讨论书法用笔的肥瘦问题。
关于这一问题,古代书家多有讨论。
所谓“古肥而今瘦”,常与“古质而今妍”对举。
诗圣杜甫关于开元之前书法“书贵瘦硬”的判断,常被人误解为所有的书法都应该以瘦硬为上。
杜甫在其论书诗《李潮八分小篆歌》中,写到:
苍颉鸟迹既茫昧,字体变化如浮云。
陈仓石鼓又已讹,大小二篆生八分。
秦有李斯汉蔡邕,中间作者寂不闻。
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
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
……吴郡张颠夸草书,草书非古空雄壮。
在杜甫看来,使用枣木传刻《峄山碑》而使其点画丰肥,坏了风气,书风不古。
诗中对仓颉石鼓文、秦相李斯、东汉蔡邕书法的赞叹,对李潮“小篆逼秦相”的赞叹和对当时著名书家张旭“草书非古”的贬斥都反映出杜甫崇尚“瘦硬”的观念。
杜甫的这种观念在论及初唐褚薛书风的时候更为突出,如《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云:
“学并卢王敏,书偕禇薛能。
”《发潭州》赞曰:
“贾傅才未有,禇公书绝伦。
”杜甫书贵瘦硬说,主要是就初唐书风而言。
“书贵瘦硬”在作为他自己的审美概括的同时,也是初唐书风的真实写照。
众所周知,初唐欧、虞、褚、薛四家、盛中唐颜真卿书风、中晚唐柳公权书风代表了唐楷演变三阶段。
正如康有为所说:
唐世书凡三变,唐初,欧、虞、褚、薛、王、陆,并辔叠轨,皆尚爽健。
开元御宇,天下平乐,明皇极丰肥,故李北海、颜平原、苏灵芝辈并驱时主之好,皆宗肥厚。
元和后沈传师柳公权出,矫肥厚之病,专尚清劲,然骨存肉削,天下病矣。
从此角度来说,唐代书法史似乎可以看作肥瘦的演变史。
这与姜夔的看法基本一致。
姜夔认为,欧阳询用笔极好,但颜又偏肥,柳又偏瘦,学颜柳者更将其缺点发挥,写颜更肥,学柳更瘦,“不足观”。
这对于今天的书法学习无疑也有着作用。
我们是否应该思考:
唐楷诸家是否是书法入门的唯一选择?
如何学习本来就已经偏肥或者偏瘦的颜体、柳体呢?
在姜夔的辩证中,我们可以知道,肥瘦本身并无高下,只是不能太过,太肥则“形浊”,太瘦则“形枯”;
藏露本身并无轩轾,只是不能过于偏执,太露则“不持重”,太藏则“不精神”;
上下、左右、先后关系均需合理安排。
【原文】草书草书之体,如人坐卧行立,揖逊忿争,乘舟跃马,歌舞擗踊,一切变态,非苟然者。
又一字之体,率有多变,有起有应,如此起者,当如此应,各有义理。
右军书“羲之”字、“当”字、“得”字、“深”字、“慰”字最多,多至数十字,无有同者,而未尝不同也,可谓从欲不逾矩矣。
大凡学草书,先当取法张芝、皇象、索靖、章草等,则结体平正,下笔有源。
然后仿王右军,申之以变化,鼓之以奇崛。
若泛学诸家,则字有工拙,笔多失误,当连者反断,当断者反续,不识向背,不知起止,不悟转换,随意用笔,任意赋形,失误颠错,反为新奇。
自大令以来,已如此矣,况今世哉!
然而襟韵不高,记忆虽多,莫湔尘俗,若风神萧散,下笔便当过人。
自唐以前多是独草,不过两字属连;
累数十字而不断,号曰“连绵”、“游丝”,此虽出于古人,不足为奇,更成大病。
古人作草,如今人作真,何尝苟且。
其相连处,特是引带。
尝考其字,是点画处皆重,非点画处偶相引带,其笔皆轻,虽复变化多端,而未尝乱其法度。
张颠、怀素最号野逸,而不失此法。
近代山谷老人自谓得长沙三昧,草书之法,至是又一变矣。
流至于今,不可复观。
唐太宗云:
“行行如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
”恶无骨也。
大抵用笔有缓有急,有有锋,有无锋,有承接上文,有牵引下字,乍徐还疾,忽往复收。
缓以效古,急以出奇;
有锋以耀其精神,无锋以含其气味。
横斜曲直,钩环盘纡,皆以势为主。
然不欲相带,带则近俗,横画不欲太长,长则转换迟;
直画不欲太多,多则神痴。
以捺“ゝ”代“乀”,以发代“辵”,“辵”亦以捺代,惟“丿”则间用之。
意尽则用悬针,意未尽须再生笔意,不若用垂露耳。
【释文】草书的字形,有的像人坐卧行立,有的像人揖让忿争,有的像人乘船驰马,有的像人歌舞痛哭,这一切变化,都不是随便形成的。
就结体来说,每一个字,大都有好几种变化,有起有应,怎样起该怎样应,都有一定的道理。
王右军法帖里,“羲之”二字,“当”字、“得”字、“深”字、“慰”字最多,有多至几十个的,没有一个相同,而实际又没有一个不同,真可以说随心随欲,不越规矩了。
大凡学草书,先当取法张芝、皇象、索靖等各家章草,那么结体自然平正,下笔就有来历。
然后再学王右军,学他的变化来丰富自己的笔法,学他的雄奇来扩展自己的气势。
如果说泛泛地遍学各家,那么各家书法有工有拙,引用不当,下笔定多失误,当连的反断,当断的反连,也不知什么是相向相背,怎样来起笔收笔,什么是转锋换笔,只是随便下笔,信笔成字,错乱颠倒,反当新奇。
这种情况,自王献之以后已都如此,何况今世!
但如胸襟不广,肚子里尽多古人笔法,终洗不了庸俗气息;
相反如胸襟开朗,不一定记得多少古法,一下笔自然就比别人高明。
唐以前的草书,多数是独体,至多不过两字相连,至于几十字连续,号称“连绵草”、“游丝草”,虽古人曾有此写法,但如视为当然,不是为奇,那便大错特错。
古人写草书,也如今人写正楷,何尝随便?
它的相连处,只是笔锋牵带而已。
我曾分析古人草书,凡是点画的地方,下笔都重,不是点画的地方,笔锋偶尔带过,其势都轻,尽管变化多端,未尝违反这个法度。
张旭、怀素最称放纵,也不离这法则。
近代黄山谷自称得怀素秘传,草法到他手里,又为之一变,他的流派,传到现在,就不值得一看了。
唐太宗说:
“一行行像蚯蚓那样屈曲,一字字像秋蛇那样扭结。
”他是用这话来批评那些没有骨力的草书的。
大抵用笔有缓的,有急的,有露锋的,有藏锋的;
有的承接上文,有的牵引下面,看似迟缓,其实快速,正在行进,突然回锋;
迟缓所以摹拟古意,快速所以出奇制胜;
露锋所以显示精神,藏锋所以见其蕴藉。
总之,无论横斜曲直,加环缠绕,一以得势为主,但点画之间,不可彼此牵带,一牵带就近于俗。
又横画不可太长,长了换锋就不方便;
直画不可太多,多了精神就板滞。
用“ゝ”代替“乀”,用“乚”代替“辵”,“辵”也有用“ゝ”代替的,“丿”只是有时用一用。
如笔意已尽,那么可用“悬针”结束,如笔意未尽而要另起新意,那就不如用“垂露”了。
【原文】用笔用笔如折钗股,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如壁坼,此皆后人之论。
折钗股者,欲其曲折圆而有力;
屋漏痕者,欲其横直匀而藏锋;
锥画沙者,欲其无起止之迹;
壁坼者,欲其无布置之巧。
然皆不必若是。
笔正则锋藏,笔偃则锋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
常欲笔锋在画中,则左右皆无病矣。
故一点一画皆有三转,一波一拂皆有三折,一“丿”又有数样。
一点者,欲与画相应;
两点者,欲自相应;
三点者,必有一点起,一点带,一点应;
四点者,一起、两带、一应。
《笔阵图》云:
“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便不是书。
”如“口”,当行草时,尤当泯其棱角,以宽闲圆美为佳。
“心正则笔正”,“意在笔前、字居心后”,皆名言也。
故不得中行,与其工也宁拙,与其弱也宁劲,与其钝也宁速。
然极须淘洗俗姿,则妙处自见矣。
大要执之欲紧,运之欲活,不可以指运笔,当以腕运笔。
执之在手,手不主运;
运之在腕,腕不主执。
又作字者亦须略考篆文,须知点画来历先后。
如“左”、“右”之不同;
“剌”、“刺”之相异;
“王”之与“玉”;
“礻”之与“衤”,以至“秦”、“奉”、“泰”、“春”,形同体殊,得其源本,斯不浮矣。
孙过庭有执、使、转、用之法:
执谓深浅长短,使谓纵横牵掣,转谓钩环盘纡,用谓点画向背,岂偶然哉!
【释文】用笔要像弯折钗股,要像“屋角漏痕”,要像用锥子画沙,要像墙壁裂缝,这些都是魏晋以后人的说法。
所谓折钗股,就是要曲折处圆而有力;
所谓“屋漏痕”,就是要横直画匀而藏锋;
所谓“锥画沙”,就是要看不出起止的痕迹;
所谓“壁坼”,就是要看不出布置的巧思。
话是如此,但并不要求每字每笔都写成这样。
笔执得正,笔锋就内敛;
笔管卧倒,笔锋就外露;
笔管或起或倒,笔锋忽隐忽现,这样,笔底下就会有神奇变化出来了。
只要笔锋能常在点画中央,那么不管向左向右就都不会有毛病了。
所以一点一画,都要有三转,一撇一捺,都要有三折。
一个“丿”又有几种式样。
一点的字,点要与画相呼应;
两点的字,要点与点互相呼应;
三点的字,必须一点起势,一点带下,一点回应;
四点的字,要一点起势,两点带下,一点回应。
《笔阵图》里说:
“如横直相似,排列得整整齐齐,像算盘珠一般,便不是字。
”如有“口”的字,写行书或草书时,尤其要注意使看不见棱角,以宽舒圆美为妙。
“心地端正,写的字自然端正”,“立意在下笔之先,成字在立意之后”,这都是至理名言,所以写字不许采用折中主义:
与其求工,宁可守拙;
与其软媚,宁可粗劲;
与其迟钝,宁可快速,然而必须极力洗除俗气,方显其妙。
大抵执笔要执得紧,运笔要运得活,不要以手指运笔,要用手腕运笔。
执笔的是手指,手指不管运笔;
运笔的是手腕,手腕不管执笔。
还有,写字的人,也须略究篆文,弄清点画的来历先后。
例如“左”、“右”不同,“剌”、“刺”有别,“王”字与“玉”字,“礻”旁与“衤”旁,以至“秦”、“奉”、“泰”、“春”等字,这些字真书字形相同,而篆书结体各异,能找到它的本源,方不致浮泛无根。
孙过庭提出“执、使、转、用”的法则,难道是随便说说的吗?
【原文】用墨凡作楷,墨欲干,然不可太燥。
行草则燥润相杂,润以取妍,燥以取险。
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亦不可不知也。
笔欲锋长劲而圆,长则含墨,可以运动,劲则有力,圆则妍美。
予尝评世有三物,用不同而理相似:
良弓引之则缓来,舍之则急往,世俗谓之揭箭;
好刀按之则曲,舍之则劲直如初,世俗谓之回性;
笔锋亦欲如此,若一引之后,已曲不复挺,又安能如人意耶!
故长而不劲,不如弗长;
劲而不圆,不如不劲,纸、笔、墨,皆书法之助也。
【释文】凡写真书,墨要干些,但不可太干;
写行、草书墨要半干半湿。
墨湿所以求姿媚,墨干所以求险劲;
墨过浓,笔锋就凝滞,墨太干,笔锋就枯燥,这些道理学者也不可不知。
笔要锋长,要劲而圆。
锋长则蓄墨多,利于运转,劲则有力,圆则妍美。
我曾说世上有三样东西,功用不同而道理相近:
好的弓拉开时缓缓地过来,一放手就很快的弹了回去,世俗叫作“揭箭”。
好的刀一按就弯曲,一放手又挺直如初,世俗叫作“回性”。
笔锋也要这样。
如弯曲后不能回复挺直,又怎能指挥如意呢?
所以笔锋虽长而不劲,不如不长;
虽劲而不圆,不如不劲。
要知纸、笔、墨三者都是写字的主要助力啊。
【原文】行书尝考魏、晋行书,自有一体,与草书不同。
大率变真以便于挥运而已。
草出于章,行出于真。
虽曰行书,各有定体,纵复晋代诸贤,亦苦不相远。
《兰亭记》及右军诸帖第一,谢安石、大令诸帖次之,颜、柳、苏、米亦后世可观者。
大要以笔老为贵,少有失误,亦可辉映。
所贵乎秾纤间出,血脉相连,筋骨老健,风神洒落,姿态备具,真有真之态度,行有行之态度,草有草之态度,必须博习,可以兼通。
【释文】我尝考查魏晋行书,自有一定体制,跟草书有所不同,大都是把真书变化来便利书写而已。
草书出于章草,行书出于真书,所以虽称行书,各有定体,即使晋代诸家,也不远离,像《兰亭叙》和右军各帖自是第一流作品。
谢安、王献之诸帖次之,颜、柳、苏、米,在后世也是可观的几家。
主要以笔调老练为贵,笔调老练,即使偶有一二败笔,仍可辉映一时。
所贵者,在乎肥瘦相间,血脉贯通,筋骨老健,风神潇洒,姿态具备。
真有真的姿态,行有行的姿态,草有草的姿态,必须博习多方,是可以兼通的。
【原文】临摹摹书最易,唐太宗云:
“卧王濛于纸中,坐徐偃于笔下”,亦可以嗤萧子云。
唯初学书者不得不摹,亦以节度其手,易于成就。
皆须是古人名笔,置之几案,悬之座右,朝夕谛观,思其用笔之理,然后可以摹临。
其次双钩蜡本,须精意摹拓,乃不失位置之美耳。
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
摹书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笔意。
临书易进,摹书易忘,经意与不经意也。
夫临摹之际,毫发失真,则神情顿异,所贵详谨。
世所有《兰亭》,何啻数百本,而定武为最佳。
然定武本有数样,今取诸本参之,其位置、长短、大小,无不一同,而肥瘠、刚柔、工拙要妙之处,如人之面,无有同者。
以此知定武虽石刻,又未必得真迹之风神矣。
字书全以风神超迈为主,刻之金石,其可苟哉!
双钩之法,须得墨晕不出字外,或廓填其内,或朱其背,正得肥瘦之本体。
虽然,尤贵于瘦,使工人刻之,又从而刮治之,则瘦者亦变为肥矣。
或云双钩时须倒置之,则亦无容私意于其间。
诚使下本明,上纸薄,倒钩何害?
若下本晦,上纸厚,却须能书者为之,发其笔意可也。
夫锋芒圭角,字之精神,大抵双钩多失,此又须朱其背时,稍致意焉。
【释文】临摹书法是最容易的事,唐太宗说:
“我能使王濛睡在我的纸上,徐偃坐到我的笔下”,借此来取笑萧子云。
(邓注:
唐太宗的意思是说,我用双钩廓填,就可使王濛、徐偃供我使唤,像萧子云那样的书法,没有什么了不起。
)初学书法,必从临摹入手,临摹能使手有节制,易于成功。
其方法是将古人名迹,放在案头,或挂在座边,朝晚细看,体味它的运笔奥理后,才开始着手临摹。
其次是双钩蜡本,必须细心摹仿,方不致失却原迹的精神。
临写易失却古人的精神,但能得到古人的笔意;
摹写易得到古人的精神,大多失去了古人的笔意;
临写易于进步,摹写易于忘记,则是经意与不经意的关系。
总之,临摹时只要有丝毫的失真,就会面目全非,所以必须仔细、谨慎。
流传世间的《兰亭序》何止几百本,最好的是《定武本》,而《定武本》又有几种。
拿出各种本子来比较,其精神、长短、大小,无有不同,而肥瘦、刚柔、工拙等微妙之处,那就像人面一样,没有相同的了。
由此可知《定武本》虽是石刻,也未必得原迹精神。
书法都是以精神超逸为主,从纸上移刻到金石上,难道可以马虎吗?
双钩的法则,须使墨线不晕出字外,或在墨线内填墨,或在原迹背后上朱,都要恰如原来肥瘦。
然而,最好还是钩得比原迹瘦些,因钩本交给工人去刻,经过处理,瘦的也会变肥的。
有人说,将原迹倒过来钩,可不致掺入钩者私意。
其实原本清楚,覆纸又薄,倒钩没有什么不好,如原本晦暗,覆纸又厚,那就要由会写字的人来钩,方能阐发原有笔意。
锋芒棱角是字的精神所在,双钩往往失去这些笔势,这也是背后上朱时所应稍加注意的地方。
【原文】方圆方圆者,真草之体用。
真贵方,草贵圆。
方者参之以圆,圆者参之以方,斯为妙矣。
然而方圆、曲直,不可显露,直须涵泳一出于自然。
如草书尤忌横直分明,横直多则字有积薪、束苇之状,而无萧散之气。
时参出之,斯为妙矣。
【释文】方圆,是真书和草书的形体本象和书写效果的统一。
真书体势贵方正,草书体势贵圆转;
方正的体势用笔要参圆转,圆转的体势用笔要参方正,这样才妙。
但方圆曲直,又不可过于显露,必须含蓄而出于自然。
如草书,更忌笔画横直分明,横直多了,字就像柴堆、苇束般的排列,就没有疏朗的气象,要随时变换才好。
【原文】向背向背者,如人之顾盼、指画、相揖、相背。
发于左者应于右,起于上者伏于下。
大要点画之间,施设各有情理,求之古人,右军盖为独步。
位置假如立人、挑土、“田”、“王”、“衣”、“示”,一切偏旁皆须令狭长,则右有余地矣。
在右者亦然,不可太密、太巧。
太密、太巧者,是唐人之病也。
假如“口”字,在左者皆须与上齐,“呜”、“呼”、“喉”、“咙”等字是也;
在右者皆须与下齐,“和”、“扣”等是也。
又如“宀”须令复其下,“走”、“辵”皆须能承其上。
审量其轻重,使相负荷,计其大小,使相副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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