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想给钱钟书500元润笔费他赶紧拦下缅怀翻译大家陆谷孙.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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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想给钱钟书500元润笔费他赶紧拦下缅怀翻译大家陆谷孙
出版社想给钱钟书500元润笔费,他赶紧拦下|缅怀翻译大家陆谷孙
“要是你想惩罚谁,就让他去编词典吧。
”——这话是第一部《英语词典》的编者塞缪尔·约翰逊在其书大功告成时说的,但是陆谷孙却把“编词典”这份枯燥且漫长的工作过成了神仙般的日子,被称为“陆老神仙”。
2016年7月28日下午1时39分,这位《英汉大词典》前主编、著名翻译家、复旦大学外语学院教授因脑梗塞在上海新华医院去世,享年76岁。
他主编的《英汉大词典》《中华汉英大词典》是学习英语的必备工具书,滋养了一代代学人。
从昨日下午起,陆谷孙离世的消息和悼念文章就在各社交平台刷屏,他停用数年的微博下面也聚集了众多网友的悼念留言。
陆谷孙的嫡传弟子、微博名为“文冤阁大学士”的复旦大学外文学院英文系讲师朱绩崧说,陆老是7月22日深夜突发脑梗,陷入昏迷的,“晚上他正好在网上和人沟通,突然不说话了,别人就起了疑心,到他家里看……他(陆老)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但没想到会发展得这么快,后面就再也没有醒来”。
在医院的这几天,朱绩崧一直不离陆老左右,7月27日早上,他发了一张图片:
“几张报纸,一条毛毡,我在ICU外的地板上终于睡足了四个小时——五天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躺着睡。
很希望那几位号称跟我混的学生来现场看看,他们的老师是如何侍奉他自己的老师的。
”朱绩菘的朋友圈发图
陆老神仙,一路走好。
“好好学外语,是对陆老师最好的纪念”昨日下午2点51分,朱绩崧发了一条悲痛难抑的微博:
“今世原非父子,来生犹是师徒”,以送别陆老夫子。
在陆谷孙的微博里,@最多的人就是这个从本科到博士一直跟着他的亲炙弟子,两人趣味相投,都好玩笑,说真话,用现在的话说,不似师徒,倒像“死党”。
“我和他是走得比较近的学生,年纪相差40岁,在我眼里他就和我父亲一样”,朱绩崧昨日接受本报采访时说。
朱绩菘的朋友圈发图朱绩菘的朋友圈发图
另一位陆老的生前忘年交、复旦大学中文系的严锋教授也在同一时间发微博:
“好好学外语,是对陆老师最好的纪念。
”大多数人知道陆谷孙,是因为《英汉大词典》。
1970年代末,陆谷孙开始筹备、编写《英汉大词典》,1986年起担任主编。
这部1500万字的巨制是由中国学人独立研编的第一部大型综合性英汉词典,被香港学者董桥形容为“不可一日无此君”。
到了新世纪,陆谷孙又主持了《英汉大词典》第二版的编纂。
陆谷孙是浙江余姚人,1940年出生于上海。
他的父亲陆达成毕业于上海“中法学堂”,后谋职于董浩云(前香港特首董建华之父)经营的中国航运公司。
上世纪50年代初,许多沪人南下香港,陆达成却“反其道而行之”,回到上海。
董浩云给了陆达成一笔不菲的遣散费,高达1200港币。
晚年,陆达成从事法语翻译,却要求年幼的陆谷孙背诵唐诗,看朱子家训、古文观止。
陆达成向儿子灌输这样的信念:
书一定要读好,做一点一画、规规矩矩的读书人,把书香一代代传下去。
陆谷孙和父亲陆达成
陆达成生前未完成都德短篇小说集《星期一的故事》的法文翻译,便因暴病去世。
半个世纪后,古稀之年的陆谷孙小心翼翼地校对好几遍,才敢把英文版译出的《星期一的故事》与父亲的版本合并出版,算是一偿父愿。
大翻译家总结自己学英语的诀窍说起来,威震后世的大翻译家陆谷孙,直到上大学才正儿八经开始学英语。
这等晚速放在今日遍地儿童学英文的背景下,听上去如此不可信。
当年陆谷孙准备追随父亲,第一志愿填的是北大法语系,惜未被录用,第二志愿才是复旦英语系。
17岁才驶上英语快车道的陆谷孙,曾总结自己学英语的诀窍:
第一,非常机械地模仿,“像小和尚念经,千百次的模仿,你就学它那个腔调,到惟妙惟肖、滚瓜烂熟为止”,“有时候你不要去考虑它的内容,就机械地背。
甚至不过大脑,就是让舌条和口腔劳作”。
第二,要慢慢地进入到内容,不时地跟中文做比较,在模仿的基础上有时候停顿一下,想一想跟中文有什么区别。
第三,要晓得英文的历史,英文受欧陆日耳曼语的影响,形成古代英语,更重要的是1066年的“诺曼征服”,带进去法语的影响,拉丁等罗曼语族的影响,“所以,在英语里有那么多字形完全一样,但是意义不同;字形完全不一样,但是发音相同的”。
在复旦英语系,陆谷孙的老师是研究莎士比亚的著名学者林同济。
钱钟书曾说过:
全中国只有一个半懂英语的,一个是他,半个就是长江以南的林同济。
陆谷孙说,林先生的英文讲得绝对是漂亮,我们称为“议会英语”,“上课,我会注意他讲英文时两片嘴唇的闭合,说句时髦话,那是非常‘性感’的”。
在林同济的课堂上,陆谷孙也迷恋上了莎士比亚,日后成为莎翁研究首屈一指的专家。
关于他对莎士比亚的痴迷还有一个佳话。
1990年,时任上海市市长的朱镕基出访香港、新加坡等地,陆谷孙担任首席翻译。
港督在讲话时,引用了莎士比亚的话。
陆谷孙翻译时兴之所至,将莎士比亚剧中同一段后面几句话用英语背了出来。
总督大为惊讶和赞叹。
回沪后,朱镕基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夸奖道:
“我这次出访,带去的翻译水平不得了,与香港总督对背莎士比亚作品。
”算来1990年的陆先生已经五十岁,距离他首次出国的四十不惑年龄才过去十年。
对研究了一辈子英美文化的人来说,四十岁第一次“开洋荤”,这个节点史无前例地有点晚。
陆先生的女儿学的法律,后来在美国定居,陆夫人也跟过去,只有老头子一个人硬是不肯去,以古稀之龄一人独居在复旦简陋的砖制宿舍里。
逢年过节,家里的保姆回乡了,陆谷孙有时就泡碗方便面了事。
他喜欢凌晨看书,白天睡觉,学生们都知道过了中午十一点才能去敲老师的门。
一堆写满英文的稿纸,一部厚达几十公分的词典,一幕荡气回肠的《李尔王》,一首普希金的诗,一曲收音机中的柴可夫斯基,便是陪伴他的挚友。
香港作家董桥曾这样描述生活中的陆老夫子:
“陆谷孙正是一位与字结缘的艺术家:
会喝酒;会唱歌;迸两句英语用字发音毫不马虎;吃饺子讲究先吮汁才吃皮吃馅;言谈举止豪放而永远观察得到一桌人的细微反应。
我们一见如故,唯一分歧是他不爱吃甜点,我爱。
”“不是因为我留下了有什么大钱可以赚,而是实在因为我就应该属于这里……你说是家国情怀也好,故园情结也好,总之这是很难描述的情感,像脐带一样无法割断。
一到秋天,秋虫鸣叫,这时故乡的草木风物,那声音、颜色、光线融合成的氤氲,就像海妖的歌声一样,有说不出的牵引力,即使远行,也要催着你回来。
”陆谷孙生前曾这样述说不肯去国外的缘由。
“他专业上的成就比较为人称道,但是他对祖国的热爱,对民族启蒙的希望,可能大家知道的少一点。
”陆谷孙的学生朱绩崧说。
2012年5月28日,时任《时代周报》记者的作家李怀宇曾到复旦宿舍楼里做过陆谷孙的人物访谈。
李怀宇说,当时陆先生的太太和女儿都在美国,他一人住在复旦的宿舍,衣食起居请了一位阿姨照料。
李怀宇采访过海内外近百位学者大家,但陆谷孙仍给他意外的印象,“在他们那一代人里,他(陆谷孙)比较特别,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上课和翻译,他也很少出门,整天在家里做翻译,喜欢和学生出来散步,我后来还在复旦偶遇过正在散步的陆先生。
采访完,他给我题了个字:
多几份书生之气。
”陆谷孙和钱钟书,两个很傲的人碰在一起
同为英文大家,陆谷孙和钱钟书有什么关联呢?
做了很多当代学者口述实录的作家李怀宇2012亲自问过陆先生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原音重现一遍陆老的回答——我这个人也比较傲,那是我父亲的遗传因子。
我当年在徐燕谋先生下面读研究生的时候,徐就给钱钟书推荐了,说:
我这里收到一个弟子,中英文造诣都还不错,是不是可以到你那里去学?
钱钟书马上就拒绝了,他晓得你所谓俱佳,也不过是你徐燕谋的标准,以我标准不行,所以拒绝了。
我是被他拒绝了的,所以后来我也不再去逢迎。
一直到大词典编完了,要找名人题书名了,我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钱钟书,我想到朱东润先生,他住第一宿舍,我住第二宿舍,我们一老一小有时在一起散步。
朱东润说:
我现在身体不好,手都抖了,写不好。
那样才去请钱钟书。
钱钟书的字,实话实说,也不是好到书法家的程度吧。
因为题字的关系,慢慢有了点来雁往鱼。
他也看到我写的一些东西了,说:
我题的字不入法眼,就是佛头着粪,你如果觉得不行就把它撕了。
两个很傲的人碰在一起,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陆老和钱老就是一对很好的例子。
钱钟书为《英汉大词典》题名,本来出版社要送500块的润笔费,陆谷孙赶忙拦住。
“我说,这千万使不得,如果这500块送去,钱钟书肯定会说:
“看,上海就是盛产俗人的地方,又来了陆谷孙这个俗人。
所以,后来我们差不多花了1000块钱,买了上好的毛笔和宣纸给他寄去。
我们没见过面,就是通信。
后来承蒙杨绛先生看得起,为《管锥编》做过英文校对。
”从这段话看,身为弟子辈的陆谷孙是吃透了钱钟书的脾性,他自身也入了钱、杨二家的法眼。
两人性格上的清高自洁,也成就了一段文坛掌故——不禁令人感叹,这才是文人!
一生坦荡,从不隐瞒什么
在腾讯出品的纪录片《大师》系列中,陆谷孙呈现了这样的镜头:
老先生一身清爽的白衫衣裤,翘着二郎腿,“葛优躺”在宽大的绿色沙发上,“一阳指”划来划去,口沫横飞地说自己的“坏话”——“我的罪状是耳朵根软,阅人不深”——一笑则露出满满的牙龈,这副潇洒的做派,像神仙,更像顽童。
现任中国驻加纳使馆政务参赞的王晟是陆谷孙过去的学生,他是1993年入读复旦外语系,陆谷孙给他们上英文泛读课,陆老在课堂上朗诵《哈姆雷特》经典片段的场景,他记忆犹新,“200多人的课堂,每次都座无虚席,其他系的学生也都来,就坐在台阶上”。
陆谷孙先生在讲课“其实陆老对我们影响最大的还是做人处世的态度,他一直是闲云野鹤,一生不太愿意担任领导职务,但学术上鼓励学生有个性,反对因循守旧。
我还记得他写文章述说自己如何‘侥幸’提拔副教授,这种事别人都讳莫如深,但他一生坦坦荡荡,从不隐瞒什么。
”王晟说的“提拔副教授”一文,是指陆谷孙先生写的《我就是这样当上教授和博导的》。
就在今年7月5日,复旦外语系的官方微信号还推送了这篇旧文,当时编者还加了按语,说这篇是“在陆老神仙的命令之下”,他们“很不情愿选出推送”。
因为陆老交代,“关于学历,关于职称这些事,这样的历史才是真实的自己。
发这篇文章,也是希望他的学生,一不要学历造假;二要看透学历这东西。
”“我在填表的时候总还是老老实实写上“文革”前研究生。
2010年的学生毕业典礼上,还是生平第一次穿袍戴帽。
”这就是陆老从不隐瞒的的学历。
1978年,“文革”后第一次提升职称,38岁的陆谷孙破格评上了副教授。
然而到1980年,又有个通知:
全国45岁以下的英语教师都要参加一次“托福”考试,当时上海年轻的副教授数来数去,只有陆谷孙条件符合,非考不可。
“考得不好,岂非颜面丢尽。
兼之轮到考试那天,适逢我二姐刚刚去世,阴雨不止,天人共哭,正是“肠一日而九回”之际。
硬硬头皮考“托福”的结果,据说是得了627分,与四年级学生张国强并列(听能还考得不如张生,惭愧)。
”贵为大翻译家的陆老,写自己的“糗事”,一派真幽默。
文章末尾,陆先生正色道:
“以今天的标准度量,我无一合格,但职称的光环去尽,我还是我:
书还是爱读的,文章还是要写的,人文关怀不会失落,学术的热烈追求和思辨的纵深薰修永无止境。
”译笔典雅灵逸诗意盎然陆谷孙主编的《英汉大词典》被许多人称作“有如我们译者的犁耙,助我们耕耘谋食”,然而这位大翻译家本人的翻译作品并不多。
在豆瓣上查到的,一本是1981年初版的美国作家欧文.肖的长篇小说《幼狮》,一本是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的自传《生活曾经这样》,还有一本是布拉德.皮特主演的电影《大河恋》的原著《一江流过水悠悠》——这是陆谷孙七十岁时翻译的,原著恰巧也是芝加哥大学文学教授麦克林恩七十岁写下的自传小说。
“陆先生动手翻译后没两天,就来信请辞,理由是,他对钓鱼一窍不通也无兴趣,翻到前十五页,通篇都是在讲钓鱼,让他十分苦恼,建议我去找黄源深老师翻,说他喜欢钓鱼,连名字都是水汪汪的。
”出版人周丽华回忆,当时陆谷孙还在博客上民意调查,劝他不要翻下去的占多数。
但一番思想斗争后,陆老还是接着翻下去了。
“我很欣慰,继而惊奇:
因为,他一个月就交稿了!
word字数统计七万多字啊!
怪不得人家叫他老神仙!
陆先生典雅灵逸的译笔与古典文学教授麦克林恩细腻婉转的原著风格相得益彰,整篇译文既精准又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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