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悼亡词《江城子》与弥尔顿《梦亡妻》艺术比较Word文档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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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
西方文明是在古希腊,两河流域的摇篮中发展起来
的,”由于地理位置,气候状态的原因,人们长期以商品
贸易,海外探险等生活方式为主”L2J.在商业,海外摸爬
滚打中人们形成了敢于冒险敢于开拓的精神和敢于怀
疑,敢于批判的思维模式.思维模式较为开放,在情感
表达上也较为坦直奔放.
那么这两种不同的情感是怎么表现的呢?
笔者试
以具体的两首悼亡诗——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
茫茫》(以下简称《江城子》)与弥尔顿的《梦亡妻》——来
具体分析一下.
人物形象描写不同
苏轼的《江城子》与弥尔顿的《梦亡妻》,一为词,一
为诗,题材各异,却是同一主题,悼念自己死去的妻子.
妻子同样作为悼念的对象,同样作为作品的主人公,在
苏轼和弥尔顿的笔下却有着不同的”命运”,苏轼妻子的
形象描写使用了白描的手法,粗笔勾勒形像轮廓,形像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地隐含在词作之中,含蓄而委婉;
弥尔顿却使用工笔细描的手法,妻子形象一览无余栩栩
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细腻而真切.
具体来看,苏轼的《江城子》悼念的是他的原配夫人
王氏.王弗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苏轼与她婚后两人过
着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日子.怎奈造化弄人红颜薄
命,王弗27岁去世,留给苏轼一生的相思.王弗去世十
年后,苏轼思忆亡妻,怀着满腔的泪与痛写下了一首《江
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
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
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
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既然是悼念王氏,那么王氏理应成为作品的主人
公,成为苏轼描写的主要对象.但是这首词,除了”小轩
窗,正梳妆”侧面提了一下词人的妻子以外,几乎没有一
句涉及到王氏的形象.她的温柔,她的贤惠我们不知
道,她的外貌和美丽更加无从得知,一切都深深地隐含
在词作之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隐藏在词句里的”妻
子”.”对于妻子的美貌,温纯,贤惠表现得非常含蓄,只
是通过诸如千里孤坟,小轩窗,明月夜,短松岗等等一些
意象的堆积,表现他刻骨铭心的思念和哀伤,给读者以
巨大的心灵震撼,从而让人体味到他亡妻的形象魅
力.”【3J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一直以男权为中心,女
子作为其附属,秉从”三从四德”的教条,受到封建礼教
的禁锢.凭这一点,王氏也很难成为作品的直接描写对
象.”全词通过不断的转折,将亡妻死后凄凉悲怆的心
情表达得极为真挚动人”川.作者题为”记梦”,没
有提到王氏,也没有提到”妻”这个字,一切都是那么”不
着一字”地蕴藉,含蓄.
弥尔顿悼念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凯瑟琳?
伍德柯
克.当时诗人已经双目失明,从来没有看过妻子的容
貌,但夫妻俩感情深厚.一年多后,凯瑟琳死于产褥热,
诗人悲痛欲绝,写下了千古传唱的这首《梦亡妻》:
我仿佛看见我最近死去的爱妻/被送回人间,像赫
克里斯当初,/从死亡手里抢救的亚尔塞斯蒂,苍白无
力,/又还给她的丈夫./她好像古时洗身礼拯救的妇
女,/已洗涤干净原来产褥的血污;
/她穿着她心地那样
[收稿日期]2012—03—04
[作者简介】黄丽萍(1988一),女,江西赣州人,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
中国文学研究.
92—
纯净的白衣,正如/我相信我会无拘无束/有一天在天
堂里面遇见她那样./她虽然蒙着面纱,我好像看见/她
全身透出亲热,淑善和温纯,比任何人脸上显露的/都
叫人喜欢./但她正要俯身要和我拥抱时,我醒了,人空
了./白天带来了黑夜漫漫.
与苏轼不同,弥尔顿诗的标题就提到了”妻”,诗篇
开头便提到了”爱妻”.尽管诗人没有见过自己的爱
妻,然而在梦中,弥尔顿还是对凯瑟琳的外貌和心灵都
作了精细的刻画.诗篇开头,诗人把爱妻比作愿为丈夫
而死的亚尔塞斯蒂以形容她的圣洁和忠贞.接着,诗人
对爱妻的外在作了一系列描绘:
”穿着她心地那样纯净
的白衣”,”蒙着面纱”,”全身透出亲热,淑善和温纯”.
诗人所描绘的,是一个栩栩如生,可观可感的爱妻形象.
作者把这一形象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读者的眼前,细腻真
切.
二,情感基调不同
死亡与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而悼亡诗恰恰是这
两个主题的集合.关于中西方对于死亡和爱情的态度,
我们还要从中西方人不同的思想观念谈起.在中国传
统观念上,”人死犹如灯灭”,对待死亡的态度比较悲观.
对待死亡的悲观也影响到对待爱情的态度.就像有的
学者总结的那样:
”传统的中国人虽偶有’两情若是长久
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豪迈’,但更多的是对’有情人终
成眷属’相亲相爱,花好月圆,百年好合的希翼.从《诗
经》中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
地愿为连理枝’,中国人一直重视生死相伴,白头偕
老.”_5|5因此,一旦妻子先离诗人而去,原本双宿双栖的
对鸳鸯死去了一只,另外一只就会像元好问的《摸鱼
儿?
雁丘词》和《孔雀东南飞》里面那样殉情.即使没有
为情而死,而是坚强地活了下来,也会像陆游,贺铸和苏
轼他们那样孤雁单飞”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曾经沧
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旧欢难续,相思凄侧哀
婉”.而西方呢,”经过宗教改革之后的基督教文化比以
往较富于个人性和世俗性,因而能够与复兴后的智性文
化互补,共同组成西方近现代文化”n-1.基督教
精神中对于死亡的观念给西方文化带来了安慰,从此,
“西方文化认为,在世界的另一头存在着一个天国,那是
个比尘世要美得多的世界,人死后是能在天国里会面
的,由此,对于死似乎不应过多地悲伤,反而应该向
往.”【7J相应地,他们对于爱情也较为乐观旷达.他们把
爱情的永恒从人间延续到天堂,如果爱人先自己而去了
天堂,就会在天堂守候,总有一天两人会得到一种永恒
的聚首.
悲观和豁达折射到具体的悼亡诗上来,就有了深婉
与坦直的不同.就像有的学者所说:
”苏轼的词和弥尔
顿的诗尽管都以悲痛为基调,可前者悲得肝肠寸断,难
以自拨;
后者却是悲得充满幻想,哀而不伤.”J诗歌都
是诗人”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9](Y268),两首作品的感情
基调是不完全相同的,一个流露着缺憾,一个是诉说着
团圆.
具体来看,苏轼的《江城子》,”全词感情深挚,充满
委婉哀伤的情调”[1oJ.”十年生死两茫茫”,岁月的沧桑
并没有冲淡词人对爱妻的相思之情,反而愈加凝重,”不
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活着的人尚
且受着相思的煎熬,词人遥想死去的爱人在一}不黄土,
千里孤坟之下,是何等凄凉.饱经生活忧患的诗人形容
憔悴,”尘满面,鬓如霜”,真怕与妻子相见之后,”纵使相
逢应不识”.下阕人梦,”夜来幽梦”,在梦中还乡.梦中
历历都是恩爱生活的片段,梦中的妻子”小轩窗,正梳
妆”.只怕在梦中,也会像晏几道描绘地那样:
”今宵剩
把银钰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多年不见,十年相思,一旦
相见,应有千言万语,却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
噎”: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梦醒了,肠断依然:
”料
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梦中之情,何等真切,
“
晌贪欢”,梦醒之后,却又化为乌有,词人还是回到一
种阴阳两隔,茫茫不见的沉重悲哀.作者是带着相思断
肠入梦的,最后又回到了断肠相思,真所谓”情知梦非
梦,非梦何以期”.感情基调是哀婉凄恻的,”茫茫”,”难
忘”,”凄凉”,”断肠”等都流露出一种爱妻不在,欢娱难
再的缺憾.
弥尔顿《梦亡妻》的感情基调则又不同.诗篇一开
头,”我仿佛看见我最近死去的爱妻/被送回人间”作者
觉得爱妻失而复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跃然纸上.接
下来”像赫克里斯当初,/从死亡手里抢救的亚尔塞斯
蒂,苍白无力,/又还给她的丈夫”,诗人引用了《圣经》中
的典故,把妻子比作美女亚尔塞斯蒂.诗人的猜测,必
定是由于妻子的美德,神才像赫克里斯当初把亚尔塞斯
蒂还给她的丈夫一样把凯瑟琳送回到他的身边.妻子
“好像古时洗身礼拯救的妇女,/已洗涤干净原来产褥的
血污”,从外在到心灵都是圣洁无比的她”穿着她心地那
样纯净的白衣”.诗人在她面前无拘无束的感觉没有
变,像曾经,也正如”在天堂里面遇见她那样”.妻子活
着的时候诗人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容貌,此时在梦中的
妻子也蒙着面纱的,”全身透出亲热,淑善和温纯”像圣
女一样.这种温柔和善良,’:
比任何人脸上显露的/都叫
人喜欢”.遗憾的是,”她正要俯身要和我拥抱时,我醒
了,人空了”,世间的天亮了,诗中的天却黑了,”白天带
来了黑夜漫漫”.尽管最后的黑夜漫漫留有余哀,但梦
过,团圆过,诗人悲中有慰,哀而不伤.诗人借用古希腊
典故,描绘了天堂中的妻子.与苏轼的悲观不同,诗人
更相信圣洁的妻子像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样永恒,她在天
堂那个彼岸世界等着与诗人相聚,而梦中的短暂相聚就
预示着将来永恒的聚首.这种乐观豁达的的天堂情怀
使诗歌流露着一种团圆的喜悦,乐观而旷达.
梦中的故事,存在着”相见”与”梦见”的不同.在苏
轼的《江城子》中,”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表明词人与
妻子是在梦中见到了面的,他们在梦中相见相聚过.即
使这样,还是留给了词人一生的遗憾,”料得年年肠断
处,明月夜,短松岗”.而弥尔顿的《梦亡妻》,一开头诗
人梦见了妻子,然后描写妻子,但是”她正要俯身要和我
拥抱时”,我的梦就醒了.从头至尾,都是诗人在梦见妻
子,诗人并没有在梦中与妻子相见相拥.即使这样,”我
相信我会无拘无束”诗人还是怀着乐观的心情,期待着
将来有一天会和爱妻永远地团圆.
93—
三,意象选择不同
《江城子》和《梦亡妻》都运用了间接抒情的方式,一
个是借景抒情,一个是借用典故.细读之,两者之间在
意象选择上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这种差别笔者将其概括
为”取之于近”与”取之于远”的区别.
在中国传统哲学中,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是有生命
的,生生不息.人鱼鸟兽,花花草草,都是有灵气的.人
在其中,与万物生息相通,”与天地并生,与万物并齐”.
所以人的感情与物色互相感发,”情以物迁,情以辞发”,
人情与物情相互交融.传统的美学”不着重主体情感的
单向投射,而是主张主体,客体之间的双向交流”[11].
就像这首《江城子》一样,立象以尽意,借景抒情,情景交
融,物我不分,一切景语皆情语,这正是中国古典诗歌的
精妙之处.那么中国古典诗歌一般会选择什么样的意
象和景物呢?
中国文人不管在爱情还是在事业上,都是
追求现实和现世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
月”.这种”近”的眼光投注到诗歌的意象选择上,抒情
诗人就多选择普遍性的,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的意象.
像”水面上,浮秤砣,直待黄河彻底枯”里面的秤砣,黄
河,”冬雷阵阵,夏雨雪”里面的雷,雪等,”相见时难别亦
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里面的东风,百花,”花自飘零水自
流”里面的花,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里面的花,
鸟,这些都是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相关的意
象.苏轼的《江城子》也是多选取生活近景,像”孤坟”,
“尘满面,鬓如霜”,”明月夜,短松冈”,选取夫妻生活的
恩爱片段,”小轩窗,正梳妆”,表达了相爱而不能相守的
“年年断肠”“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坟,尘,鬓,明月,
短松,窗等等这些意象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贴近现实生
活,多愁善感的中国人每当看见这些意象,就会想起它
们特有的传统文化内涵.越是选取”身边事,儿女情”就
越具有真实感,越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苏轼借这些日
常生活中的现实性意象深婉地表达了对亡妻的思念,深
知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读者都会潸然泪下,感动不已.
西方人在对死亡的认识上可以上升到天堂寻找安
慰,思绪较为宽广.诗歌意象不局限于现实生活中的情
景,而是延绵古今,自由广泛,具有幻想和想象性,”意象
选择自由,选择范围极广,想像丰富,想像中涌动着一种
期盼,一份美丽,一个面向未来的幻想”[12J.像托马斯?
哈
代的《逝》中:
是你等候在遥远的西方/靠着那红色纹理
的岩2;
/是你骑马奔在险峻的吡尼山/恍若长颈的天鹅
扬起了羽翼/然后在我的身旁羁我挽缰.”遥远的西
方”,”红色纹理的岩石”,”险峻的吡尼山”,”扬起了羽翼
的天鹅”等完全不局限于”身边事,儿女情”,都是富于想
象力的意象.弥尔顿是”17世纪英国文学的高
峰”ll引(P75),《梦亡妻》是他创作于1658年”唯一的一首爱
情诗”【l4J(n.诗人精鹜八极,心游万仞,”吸取了中世
纪文学的象征与寓意手法”[](n”),”将清教精神与人本
主义美学思想相结合”[16J(P66)写出了这首悼亡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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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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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亡妻》中,诗人心思延绵古今,联想到《圣经》里面的
故事,妻子比作了古希腊美女亚尔塞斯蒂.诗人的思绪
穿梭于天上人间,”他的想象能驰骋于天堂与地狱之
间”[17](嘲).这种取之于远的意象展现了诗人的旷达情
怀,使全诗涌动着一种浪漫主义的情调,给读者带来浪
漫主义的享受和穿越时空的震撼.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从上述分析
可以看出,在中西方不同的生活方式,传统文化的影响
下,苏轼和弥尔顿的悼亡诗在妻子形象,感情基调,意象
选择上不尽相同,这就构成了诗歌风格上深婉与坦直的
差异.中西文化本无高下之分,优劣之别.求同存异,
这不同的风格也具有不同的艺术魅力,给了我们不同的
艺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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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黄儒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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