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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
“纸比人更有耐心。
”当我开始认真思考写日记的目的和意义时,才体会到这句话的内涵。
前段时间,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伤感,百无聊赖。
我决定把日记本当做最好的朋友,和它无话不说。
我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凯蒂。
这样一来,当我给凯蒂写信时,别人就不会猜到这其实是我的日记,也不会好奇我在写什么。
太好了!
就这么办!
我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欢呼。
那么凯蒂,现在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我们全家都是犹太人。
爸爸三十六岁时娶了二十五岁的妈妈。
一九二六年,姐姐玛格特在德国梅茵河畔的法兰克福出生,三年之后,我也出生了。
本来我们都是德国公民,但自从希特勒上台颁布反犹太法令后,我们犹太人的苦难就开始了,我们不断受到排挤和压迫。
一九三三年,我们移居到荷兰,我爸爸被任命为特拉维斯N.V公司的总经理。
这家公司和在同一幢楼里的科伦公司关系密切,我爸爸是他们的合伙人。
一九三八年,希特勒开始对德国境内的犹太人实行大屠杀。
我的两个舅舅秘密逃亡到了美国,年迈的外婆搬来和我们同住,那时,她已经七十三岁了。
更加不幸的日子临了:
一九四零年五月,德军击败荷兰,荷兰随之被德国人管制。
紧接着,一个个反犹太的法律出台,犹太人必须在衣服醒目位置佩戴黄色大卫星,以便和其他人区别开来;
犹太人必须交出自行车,也不能乘坐电车和汽车;
犹太人只能在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在指定的犹太人商店买东西;
晚上八点后,犹太人不准在街上走动,也不准出现在阳台或花园里;
犹太人不许进电影院、歌剧院,也不能涉足其他娱乐场所(泳池、网球场、曲棍球场或其他运动场所);
犹太人不准和基督徒来往;
犹太人只准进犹太学校……
虽然,我们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可生活照样在继续。
尤碧经常对我说:
“做什么都提心吊胆的,搞不好哪件事情就是被禁止的。
”我们的自由被严格限制了,但我们只有忍受。
今年一月,外婆过世了,家里人非常悲痛,尤其是妈妈。
可是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爱外婆,她的去世对我的打击有多大。
一九三四年,我进了蒙台梭利幼儿园上学,然后一直在这个学校念完小学。
毕业典礼时,我和校长K夫人挥泪告别。
去年九月,我和姐姐一起进入犹太中学,她上四年级,我上一年级。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家四口一切平安,我也在这里一直待到今天。
好了,我想你对我应该有所了解了。
你的安妮
6月20日
(二) 星期六
亲爱的凯蒂:
我又可以和你说悄悄话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爸妈出去买东西了,姐姐在朋友家打乒乓球。
最近,我也很喜欢乒乓球。
因为天热,每次和朋友打完球我们都会出一身臭汗,所以我们常会光顾允许犹太人买东西的绿洲和德尔菲买冰淇淋吃。
我经常会把零花钱全花在这两家店里。
在店里消费时,我们也总是想着法子挑个要讨我们欢心的先生或男友,好让他们请我们大吃一顿。
我这个年纪谈论男朋友,你一定会很吃惊吧。
可你知道吗,在我们学校,要想闭口不提简直就不可能。
只要一个男孩问我可不可以结伴一起骑车回家,我们就聊上了,十次有九次我都能肯定他爱上我了,而且爱得神魂颠倒,看不见我就活不下去。
当然了,如果我毫不理睬那些热切的目光,骑着车只顾自己一个劲地往前踏,那男孩过一阵子肯定会冷下来。
要是聊着聊着,开始往“那方面”靠近了,我就会偷偷地把自行车故意一歪,那样我的书包就会掉到地上,他准备下车帮我捡起来那工夫,我已经把话题扯开了。
这些还都是最单纯的男孩,有时你会碰到一些朝你打飞吻或想要挽你胳膊的家伙,那他们肯定是敲错门了。
我会从车上下来,拒绝和他们继续结伴同行,或者装着生气,用毫不客气的话让他们把手拿开。
就这样了,我们的友谊基础已经奠定,直到永远。
6月21日 星期日
这段时间,我们全班都惶恐不安。
谁会升级或留级,是我们班最热门的话题。
有的同学甚至以此为赌注,来赌输赢。
虽然我对数学不太肯定,但我相信其他学科我应该都能拿高分,而且我和学校的9位老师都处得不错。
开普托先生,就是那个年纪大的数学老师,很久以来一直对我很头疼,因为我太喜欢讲话了。
于是我被罚以“话匣子”为题写篇作文。
话匣子!
这能让人写什么呢?
不过我还是先把这个题目记在笔记本上了,心想,回头再来对付它。
那天晚上,当我把其他家庭作业做完后,我的目光落在了笔记本上的那个题目上。
我一边啃着水笔头一边琢磨:
胡乱弄些废话写上去谁说不可以哩,把字写得大大的,字之间空得开开的就行,可难就难在怎么来充分证明讲话的必要性。
我想啊想啊,突然灵光一现,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写完后,我还重读了一遍,觉得舒服透了。
我的论点是:
讲话是女性的特质,我当然愿意尽全力克制,不过永远也别想治好我,因为我和我妈妈一样爱讲话,我妈妈说话可能比我还厉害,你能拿遗传的性格怎么样呢?
开普托先生看了我的作文哈哈大笑。
可当我下一节课照旧滔滔不绝的时候,又一篇作文来了。
这回是“不可救药的话匣子”。
我又把这篇作文交上去了,结果整整两节课开普托没发过一句牢骚。
但是到了第三堂课,我的老毛病犯了,又开始和同学嘀嘀咕咕。
开普托先生见我恶习难改,就冲着我说:
“为了惩罚安妮上课讲话,她还要写篇作文,题目是‘呱呱呱,鸭嘴太太唧喳喳’。
”全班同学立刻哄堂大笑。
我也只好跟着笑,可心里却很担心,这个题目实在让我才思枯竭。
总得想点别的东西,想点绝对有创意的内容。
算我走运,我的朋友桑妮诗写得好,答应帮我用诗来写。
我快活地蹦了起来,开普托本想用这个可笑的题目让我出洋相,我当奋力还击,也让他成为全班的笑柄。
诗写好了,简直堪称完美,讲的是一只鸭妈妈和一只鸭爸爸带着三只小鸭子的故事:
因为小鸭子太爱讲话了,最后全被爸爸用嘴巴啄死了。
多亏开普托看出这是闹着玩的,结果他给全班同学大声朗读了那首诗,并大加赞赏,后来还给好多其他班的同学念了那首诗。
从此以后,开普托上课让我讲话了,也不再给我布置额外的作业。
其实我想他一直就没有把它当真过。
你的安妮
6月24日 星期三
天气热死了,我们都快给烤化了,可即便这么热,到哪儿我也只能步行。
我现在才真正晓得电车有多好,可那是犹太人禁止享用的奢侈品。
昨天中午,我去让·
卢肯施塔特看牙医。
从我们学校到那里有好长一段路,看完牙医回来,下午上课时,我都快睡着了。
不过我们可以乘渡船,也就这点好处了。
有一条从约瑟夫·
以色列斯卡德来的小船,只要我们要求,那上面的船夫总会立刻同意载我们。
我们过得如此悲惨,不能怪荷兰人。
我真希望自己不用去上学,因为我的自行车在复活节那几天被人偷了,爸爸已经把妈妈的那一辆送到一户基督教人家保管,所以我只能步行上学。
不过谢天谢地,马上就要放假了,再过一个多星期痛苦就到头了。
昨天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我正从车棚边上过,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我。
我转过身,认出是头一天晚上在我的女友伊娃家碰到的那个漂亮男孩。
他害羞地朝我走过来,介绍自己叫哈里·
戈德伯格。
我有点意外,也不知道他想怎么样,好在没让我等多久,他就问能不能陪我上学。
“只要你答应什么都听我的就可以。
”我回答他。
于是我们就一起结伴上学了。
哈里16岁,会讲好多好玩的故事。
今天早晨他又在等我了,我希望从此他一直都愿意和我一起去上学。
6月30日 星期三
直到今天,我才有工夫给你写信。
星期四一整天我都和朋友们一起玩,星期五我们家来了客人,就这样一直拖到今天。
一个星期里,我和哈里彼此了解了很多,他跟我讲了他和他家人的事情,我也对他讲了我家里的基本情况,这一切好像来得太快,但确实让人激动和欣喜不已。
哈里不是荷兰人,他的父母都居住在比利时。
小时候他和父母一起生活,上学后才到荷兰陪爷爷奶奶一起住。
哈里有一个女朋友叫范妮,这个女孩我认识,他属于古板忧郁型。
哈里对我说,自从认识我后,他的世界开始变得阳光明媚,我就像兴奋剂,不仅让他头脑变得清醒,而且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愉快。
星期六晚上,尤碧住在我家,但她星期天又去了丽茨家,我无聊透了。
哈里本来晚上是要来的,可他下午6点来了电话,他说:
“我是哈里·
戈德伯格,请问我能跟安妮讲话吗?
”“你好,哈里,我是安妮呀。
”“嘿,安妮,你怎么样?
”“好极了,多谢。
”“真不好意思,今晚我不能来,可我很想跟你讲讲话,我十分钟以后过来,可以吗?
”“可以呀,好吧,再见!
”“再见,我马上过来见你。
”放下话筒我迅速换了另一条连衣裙,稍稍收拾了一下头发。
然后我便紧张地站在窗边看着他。
我看见他来了,真奇怪,我没有马上冲下去。
而是耐心地等着他按门铃。
然后我下楼,门一开,他刚好和我扑个满怀。
“安妮,我奶奶说你年纪还太小,不适合经常和我外出,还说我应该去范妮家,不过你可能知道我以后不会再约范妮出去了!
”
“不,怎么回事儿,你们吵架了?
“没有,怎么会哩。
我跟范妮讲了我们不合适,所以以后最好别一起外出了,但我们家永远欢迎她,我也希望她家永远欢迎我。
我原以为范妮一直在和另一个男孩约会,所以我也以牙还牙。
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现在我叔叔说让我跟范妮道歉,可我不想去。
太复杂了,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我奶奶希望我跟范妮,而不是和你在一起,但我不愿意啊。
老年人难免总会有这些可怕的旧观念,我可不能同流合污。
我需要我的爷爷奶奶,但话说回来,他们也需要我啊。
从今往后,每个星期三晚上我都会有空。
按道理我是该去上木刻课的,好让我爷爷奶奶开心,可实际上我去参加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聚会。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因为我爷爷奶奶特别反感犹太复国主义者。
我当然也算不上一个狂热分子,不过我有那种倾向,而且觉得挺有意思。
可最近那里变得一团糟,我打算退出,所以接下来这个星期三就是我最后一次了。
这样的话我就能在星期三晚上、星期六下午、星期天下午见到你了,说不定还有更多时间。
”“可是你的爷爷奶奶反对呀,你总不能背着他们来吧!
”“真爱自有出路。
后来我们经过街角的那家书店时,看见彼得·
韦瑟尔跟另外两个男孩站在那儿,他跟我打了声招呼——这是他好多年来头一次跟我讲话,我真的很高兴。
我和哈里走啊,走啊,约定在明天晚上六点五十五分在他家房子前面跟他碰头。
你的安妮
7月3日 星期五
哈里昨天到我家来见了我的父母。
我预先买好了一块奶油蛋糕、点心、茶和花式饼干来招待他。
在我爸妈面前,哈里好像特别拘谨,沉闷的气氛弄得我也很不自在。
于是坐了一会儿,我和哈里决定到外面走走。
我们边走边聊,很开心,一时竟忘了时间,等到他送我回家时,已经八点过十分了。
爸爸非常生气,说我不长脑子。
因为犹太人过了八点还在外头很危险,我只好答应以后七点五十前一定回家。
最近,尤碧总是拿哈里来逗我。
说实话,我还没有热恋上谁,噢,不行,我当然可以有男性朋友——这谁也别想多什么嘴——不过唯一的男友,或者用妈妈的说法——情人,那可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很显然,哈里已经爱上我了,换换口味也挺好玩的吧。
玛格特肯定会说:
“哈里是个体面的小伙子。
”我同意,但他的优点不止这些。
妈妈对他赞不绝口:
漂亮的男孩,懂事儿的男孩,可爱的男孩。
全家人都接受他,我当然高兴。
他也喜欢他们,不过他觉得我的那些女朋友都太幼稚了,说得挺有道理的。
7月5日 星期日
上周五,我们的考试结果在犹太剧院公布了。
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的成绩单上没有一点丢人的东西。
只有一门课是良,代数5分,还有两门课6分,其余全都是7分或8分。
这成绩家里人当然满意,我父母对分数的问题跟大多数人的看法很不一样。
只要我健康、快乐,他们对我成绩的好坏毫不在意,一切顺其自然。
我自己可不这么想,我不想做差学生。
我姐姐玛格特的成绩也拿到了,总是那么优秀。
要是学校有奖学金的话,她肯定会以优等生的荣誉毕业的,她的脑瓜子太好用了。
爸爸最近常待在家里,因为生意上没什么事儿可做。
自从库菲尔斯先生接管特拉维斯,克莱勒先生接管N.V公司后,爸爸就不怎么去公司了。
从以前忙碌的状态一下子到现在没事干的状态,我想爸爸一定感觉糟透了。
前两天我和爸爸在院子里散步时,爸爸神情严肃地对我说:
“安妮,你知道吗?
咱们要准备躲起来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呆呆地看着他。
爸爸接着又说:
“其实早在一年前,我们就开始为躲藏做准备了,我们把家里的衣服、食物和家具寄放在别人家里,为的就是能够及时逃离危险。
我们不愿德国人侵吞我们的财产,更不愿落入他们的魔掌。
现在咱们该躲起来了。
”“那我们要躲到哪里去?
什么时候出发?
”我焦急地问。
“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爸爸轻声安慰我。
天啊,但愿这些阴森森的话里讲得那个日子还远在天边哩!
7月8日 星期三
从上星期天到今天,好像一下子过了好多年。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都翻转了。
但我还活着,凯蒂,这是最要紧的。
爸爸这么说:
“无论活在哪里或怎么活,只要生命还在,就有希望。
”我现在开始给你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吧。
上星期天下午三点,哈里刚离开我家不久,我听见有人按前门门铃。
当时我正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的走廊里读书,所以没去开门。
突然,玛格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声对我说:
“安妮,不好了,德国党卫队给爸爸送来了召集令,妈妈已经去找爸爸的同事凡·
达恩先生帮忙了。
她要我们在家等着,哪儿也别去。
”我惊呆了,召集令?
犹太人谁都晓得那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里立刻闪现出集中营和阴森森的牢房的画面——想到这儿,我抓住姐姐的胳膊,快要哭出来了。
玛格特拍拍我的手:
“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妈妈去找凡·
达恩家商量我们要不要明天就躲起来,凡·
达恩一家会和我们一起走,所以总共会有七个人。
沉默!
我们都说不出什么话了,心里惦记爸爸,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他当时正在犹太养老院探望老人。
炎热加上心情紧张,一切使我们充满了畏惧而又沉默不语。
突然门铃响了。
“是哈里。
”我说。
“别开门。
”玛格特拦住我,我们继续等着,直到妈妈带着凡·
达恩先生回来。
这时哈里还没走,听到妈妈和哈里的对话,我们才放心地把门打开。
我和哈里说家里有要紧的事情,等有空时再见面,就匆匆关上了门。
我能感觉出妈妈的疲惫,她随口和我们说了两句话,就和凡·
达恩先生上楼了,并要我和姐姐回到各自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玛格特跑来告诉我召集令不是发给爸爸的,而是给她的,这下我就更害怕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玛格特才十六岁,难道他们真要把这个年纪的姑娘单独带走吗?
感谢老天爷,她不会去的,妈妈亲口这么讲。
爸爸跟我谈到我们要躲起来也一定就是这个意思。
不敢有丝毫迟疑,玛格特和我开始把一些最要紧的东西往一个书包里装。
我放进去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这本日记,然后是卷发筒、手帕、课本、梳子、过去的信,我收拾着这一件件奇妙的东西,心里想着我们就要躲起来了。
但我不难过,对我来说回忆比漂亮的衣服更重要。
五点钟,爸爸终于回来了,他一听说有召集令,就赶紧打电话给库菲尔斯先生,问他晚上是否能过来一趟。
凡·
达恩先生则出去找梅普,梅普从一九三三年起就一直和爸爸共事,已经是老朋友了,她的新婚丈夫亨克也一样。
我们两家平时来往密切,有什么事情大家会聚在一起想办法。
梅普很快就来了,她带来一个很大的手包,把我们的衣物和鞋袜都装在里面,并且答应晚上再来。
她一走,整个房子都静下来,大家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
谁也没胃口吃东西。
这时,住在我们楼上大房间的房客古德施密特先生回来了,他是个三十几岁离了婚的人。
可偏偏在这个特别的晚上他好像特别闲,要是不动粗,我们简直就赶不走他(他一直赖到十点钟)。
十一点,梅普和她的丈夫亨克到了。
同样,又一批鞋子、袜子、书和里面的衣服被塞进了梅普和亨克的深口袋里。
十一点半,他们再次消失。
我已经困死了,尽管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夜睡在自己的床上,但我还是倒头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妈妈叫醒我。
幸亏那天没有星期天那么热,下了一整天雨。
我们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好像马上要去北极似的,因为我们想尽可能随身多带走一些衣服。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拎着满满一箱子衣服出门等于是在告诉德国警察,我们准备逃跑。
你千万不要惊讶,我来告诉你我穿了些什么:
两件背心、三条短裤、一件上衣、一条裙子、一件夹克、一件夏季风衣,还有两双袜子和一双系带的鞋子。
此外,我还带着毛线帽围着围巾,姐姐的装备和我差不多。
我们因为穿了太多衣服而显得臃肿,但谁都不在乎,我们只想早点脱离危险。
玛格特和梅普骑自行车先走一步,我和爸爸妈妈断后。
当我最后一次看我的家时,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桌上七零八落地摆着我们早饭后的餐具,会给人留下我们狼狈逃离的印象,但已经无所谓了。
唯一让我难以割舍的是小猫莫蒂,我给古德施密特先生留了个便条,拜托他帮忙照顾莫蒂,如果他不喜欢它,可以把它送给邻居。
我和爸妈每人背着一个装满零碎物件的大袋子冲进雨中,我们艰难地在街上行走。
我们的样子肯定特别惨,因为我感觉得到周围行人向我们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紧跟着爸妈,穿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街巷,来到了一栋古老的四层楼房前。
爸爸带着我们走上三楼,在一扇灰色小门前停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我心里暗暗打鼓,只见爸爸拿出钥匙,推门而进。
哇!
里面居然有几间宽敞的房间!
真是让我难以置信!
妈妈把我拉进屋里,告诉我这个密室就是我们的藏身之处。
7月9日 星期四
我已经住进密室了,现在我来和你说说新环境的模样吧。
你肯定会特别吃惊,这个密室竟然在我爸爸公司的办公楼里。
爸爸办公室里的职员不多,目前知道我们躲在密室里的只有四个人,他们是克莱勒先生、库菲尔斯、梅普和爱丽沃森。
爱丽沃森是一个年轻的女打字员,她爸爸沃森先生也在公司上班,不过他和在大仓库里工作的两个小伙子一点都不知道我们这件事。
下面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整个楼房的格局:
楼房的一层是大仓库。
仓库旁有一扇门,可以通往二三层的楼梯间。
二层是办公区,过道两边都是办公室。
从过道右边算起,第一扇镶着磨砂玻璃的门上面写着黑色的办公室字样,就是公司的总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非常宽敞明亮。
白天,爱丽、梅普和库菲尔斯先生就在这儿上班。
办公室隔壁是一个储物间,里面放着保险柜、衣橱和一个大文件柜,储物间的隔壁是经理室,光线昏暗。
过去,克莱勒先生和凡·
达恩先生在这里办公,现在就只有克莱勒先生了。
要想进克莱勒的办公室只能走外面的过道,而且只能通过一扇从里面打开的玻璃门进去,从外面进不太容易。
从克莱勒的办公室外面一直往前走,长长的过道经过储煤室,上四个台阶便到了整幢大楼里最漂亮的展示间——私人办公室。
幽暗、精美的家具,亚麻油地毡和地毯、收音机、时髦的灯,全都是一流的。
隔壁是一间狭窄的厨房,里面配有热水器和燃气灶,旁边是卫生间,一楼就是这样子了。
一段木质楼梯可以从一楼上到二楼,楼梯顶部是一小块楼道平台。
平台两边各有一扇门,左边的门通往房子正面的储藏室和阁楼,一段特别陡的荷兰式楼梯可以从侧面经另一扇门直通外面的马路。
右边的那扇门直通我们的密室,谁也想不到在那扇普普通通的灰门后面藏着那么多房间。
正对着入口是又一截极陡的楼梯,经过左手边窄小的过道便进入了弗兰克家的卧室兼客厅,紧挨着的是一间小房间,这是弗兰克家的两个丫头学习和睡觉的地方。
右手边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面有洗脸池和一个小卫生间,小屋里还有一扇门通玛格特和我的房间。
再往上爬一段楼梯,推开门,你会觉得不可思议,运河旁边的这幢老房子里竟还会有如此宽敞明亮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有一台燃气灶(多亏这里原来是炉房)和洗涤槽。
现在这里就是凡·
达恩夫妇的厨房了,此外就兼作起居室、餐厅和餐具室了,没什么需要特别介绍。
还有一间狭长的房间会是彼得·
达恩的小屋。
再就是这层楼里也有一个很大的阁楼间跟下面一样。
就这么多了,我已经把我们美丽的密室向你介绍完了。
7月10日 星期五
我想我对密室啰嗦地描述一定把你搞烦了。
但我认为你还是该知道我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还是继续我的故事吧,你看,我还没讲完哩。
当我们到爸爸的公司大楼后,梅普立刻带我们上楼进了密室。
她关上我们身后的门,我们一下就与外面隔绝了。
玛格特已经在等我们,她骑自行车比我们早到多了。
我们所有房间里都塞满了垃圾,惨不忍睹。
几个月来搬到办公室的纸板箱全都堆放在地上和床上,小房间里的被褥则堆得一直挨到天花板。
要想当晚就能睡个舒服觉,我们得马上动手清理。
妈妈和玛格特是再也动弹不得了,她们躺在还没铺的床上,虚弱极了。
但我们家的两个“清洁工”——爸爸和我则想立即动手。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们都在拆箱子,装柜子,敲敲打打,直到筋疲力尽,当晚我们总算躺在了干净的床上。
一整天我们都没有吃点热东西,但谁也没在乎,妈妈和玛格特是累得咂不动嘴,而我和爸爸是太忙了。
星期二上午,我们继续忙活头一天落下的事情。
爱丽和梅普帮我们收拾吃的东西,爸爸修好了灯光明暗调节器,我们则擦洗了厨房的地板,又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星期三,我才用心想了想我生活里的巨大变化。
接着才有空跟你讲讲这一切,同时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过正常日子。
7月11日 星期六
爸爸妈妈和玛格特都还不太能适应威斯特钟楼每小时敲响一次的钟声。
不过我很喜欢,甚至觉得好听。
特别是在夜里,它就像一个忠实的朋友,让我觉得不那么孤单和害怕。
这所房子实在不能让我有在家里的感觉,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讨厌这里。
我感觉自己更像是在一套租来的很特别的房子里度假。
有点不可思议吧,我也说不好,但这就是它带给我内心最真切的感受。
尽管它只有一边靠着大楼,而且很潮湿,但在阿姆斯特丹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舒服的藏身地了,不,可能在全荷兰也没有。
我们的小房间起初看上去很荒凉,墙上什么也没有。
多亏爸爸早就把我心爱的明星照和风光明信片带来了,于是我用一瓶糨糊和一把刷子把墙壁变成了一幅巨大的图画。
现在它看起来神气多了,等到凡·
达恩一家来了,我们还会从阁楼找些木头下来给墙上装些隔板、架子什么的,那时它会更有生气。
为了让我打发无聊时光,库菲尔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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