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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回答说:
“丘未成年时居住在鲁国,身穿从手腕到腋下的衣袖都很宽大的衣服;
年长以后居住在宋国,戴宋国所保留下来的殷商时期的礼帽。
丘听人说过,君子的学问广博,他所穿戴的衣冠入乡随俗。
丘不知道儒者有特定的服饰。
说解:
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哀公来到孔子家中,见到孔子衣冠与众不同,怀疑是儒者的服饰,因此而询问儒者的服饰是什么样子。
但是,哀公的问话之中,含有对儒的不尊重之意,所以,孔子不说儒者的服饰,而强调儒者的德行。
本篇之中,孔子讲“儒行”的内容有十七条,其中前十五条讲贤人之儒,第十六条讲圣人之儒,第十七条是孔子自明其道。
孔子所穿的“逢掖之衣”是什么样子呢?
“逢”字通“蓬”,是盛大的样子;
“掖”字通“腋”,是衣袖宽大的样子。
“逢掖之衣”也叫做“大袂襌衣”。
鲁哀公为什么会对孔子的服饰产生疑问呢?
因为按照礼服的规定,士以及庶人的衣袖宽度为二尺二寸,袖口一尺二寸;
大夫以上官职的人,所穿的衣服为“侈袂”,衣袖长三尺三寸,袖口一尺八寸,朝祭时所穿的衣服有表有里而不能是单层。
孔子当时所穿的“大袂襌衣”,衣袖宽大而与庶民不同,单层而无表里又与庶民相同,此即“大袂深衣”。
正因此衣既异于大夫之衣,又异于庶民之衣,所以使哀公产生了疑问。
鲁国有“大袂襌衣”,孔子未成年时居住在鲁国,因此身穿有道艺的君子所应穿的“大掖之衣”,既区别于大夫,又区别于庶民。
此是孔子少年所居住的鲁国的衣服样式。
按照礼仪规定,臣子朝见国君,应该身穿朝服,但孔子此时所穿的是常服,因为当时孔子刚刚从卫国回到鲁国,是鲁哀公来到孔子住所,而不是孔子上朝朝见国君,所以,衣冠与朝服不同。
孔子所戴“章甫之冠”是怎么回事?
孔子成年时,在宋国举行宣示成年的冠礼,因此穿戴宋国士人的衣冠。
孔子是殷商之后,在周武王伐纣之后,周朝取代了商朝,分封殷商后裔在宋国,保留殷商衣冠礼仪制度,奉祀殷商祖先,即使宋君前去觐见周天子也不称臣而接受贵宾待遇。
但是,根据《曲礼》,离开本国经过三代之后,在兴起之时,服从新兴国家的衣冠制度,从离开宋国的孔子曾祖孔防叔开始,经过高祖木金、祖父伯夏、父亲叔梁纥,到孔子已经五代,礼应服从鲁国的礼仪制度,却仍然戴殷商的“章甫之冠”。
如今,孔子身在鲁国,为什么穿戴宋国士人的冠呢?
因为《曲礼》中所说的离开本国经过三代之后,服从新兴国家的制度,所强调的只是礼仪制度,并不要求在衣冠方面也必须服从;
孔子意在承续夏商周三代之礼而立新法(即《春秋公羊传》中所说的“通三统”),因此,所戴的冠也与当时不同,而且所行之事也多用殷商之礼,正如孔子告诉颜渊时所说的那样:
“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
孔子当时所穿戴的究竟是不是“儒服”呢?
应该说是,否则,孔子为何要那样穿戴?
那岂不是太随便了吗?
更何况《礼记》之中专门有一篇《深衣》,所记载的就应该是“儒服”的“制度”。
后世先儒也非常重视深衣,其实也就相当于把深衣看作“儒服”了。
但是,孔子却未承认此是“儒服”,孔子在此却说“不知儒服”,并说其服饰只是依照所居之地的服饰习惯,为什么呢?
首先,孔子的言外之意是委婉地强调儒者之行,而不希望鲁哀公把“儒服”看得比“儒行”更重要。
儒者学习圣贤君子之道是首要的,与众人所不同的是道德修养有高低之分。
如果没有道德修养,即使衣冠楚楚,也不能算是儒者。
其次,孔子虽然“通三统”,只是“述而不作”,只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只是依道义损益古制,而不以立法者自居。
孔子当时的衣冠,虽然可以看做是“儒服”,但是,后世从未明确规定过儒者必须以此为儒者的专门衣冠。
儒者的衣冠并无特别的规定,这是与后世的僧道不同的。
僧道的衣冠有别于众人,其衣冠也是其信仰的一种标志,但是,儒者既可以在朝廷为君为臣,也可以在野为民,因此,不刻意追求在服饰方面与众不同,但也绝不对穿戴毫不讲究、完全随意。
从“其服也乡”来说,君子应当穿戴自己的传统衣冠,历来被称为“衣冠上国”的中华民族更应尊重传统衣冠。
哀公曰:
“敢问儒行?
”孔子对曰:
“遽数之不能终其物(1),悉数之乃留(2),更仆(3),未可终也(4)。
”哀公命席(5)。
(1)遽数(ju4shu3):
仓促之间逐一讲说。
终其物:
把儒者之行完全说清。
(2)悉:
全部,完整。
乃留:
就会用很长时间。
(3)更仆(geng1pu2):
即使到了君主更换太仆的时候。
(4)未可终:
无法说完。
(5)命席:
令人铺设坐席。
鲁哀公说:
“请问儒者之行是什么样的?
“要在仓促之间逐一讲说,不可能把儒者之行完全说清。
要全部逐一说清楚就会用很长时间,即使说到君主更换太仆的时候,也无法说完。
”鲁哀公令人铺设坐席。
儒者的德性,说来简单,但是,儒者的德性表现在行事上,却体现于各个方面,所以,不可能仓促之间讲说清楚、讲说完整。
这意味着儒行深远,不可轻视。
如果鲁哀公要真心了解儒者之行,自然会真诚向孔子询问;
假如鲁哀公无心多去了解,那么,纵然讲说也毫无意义。
孔子说,如果详细说起来,恐怕在旁边侍奉的太仆都会疲倦,至少太仆要更换一次,才能讲完,其言外之意是,恐怕哀公更会疲倦,假如哀公的询问无诚意,恐怕不等听完就会疲倦。
鲁哀公听到孔子之说,能够令人铺设坐席,待孔子以礼,可见有真诚请教之意。
因此,孔子才娓娓道来。
孔子说: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
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论语·
卫灵公》)
孔子侍(1),曰:
“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2),夙夜强学以待问(3),怀忠信以待举(4),力行以待取(5)。
其自立有如此者(6)。
(1)侍:
陪着,侍奉。
(2)有:
为,是。
聘(pin4):
有重大事情而被人咨询。
(3)夙(su4)夜:
早晚。
强学:
勉力于求学。
(4)举:
被推举任用。
(5)取:
选拔。
(6)自立:
自修以立身。
孔子侍奉在旁边,说:
“儒者,是座席之上的宝玉而等待着被聘任,早晚勉力于求学而等待问讯,心怀忠信而等待有人推举,勉力于躬行而等待有人选拔。
儒者自修立身是这样的。
为什么说儒者是“珍”?
珍是宝玉,君子之德如玉。
《荀子·
法行》中记载,孔子说:
“温和而润泽,与仁相匹配;
纹理细密而又有规则,与智相匹配;
坚硬刚健而不屈,与义相匹配;
方正有棱角而不伤人,与美好的品行相匹配;
宁折而不屈,与勇气相匹配;
有瑕疵缺点也不加掩饰,与诚实相匹配;
敲一敲而发出美妙清扬的声音,而停止下来之后就戛然而止,与简明扼要的言辞相匹配。
所以,即使有美好的宝石,也不如宝玉更能显著。
”君子有宝玉一样的品德,但是绝不炫耀,也不是用来做买卖,而是等待着知己者以礼来聘用,就像有宝玉而等待识玉之人。
君子早晚勉力于求学,所学的是尧舜之善道,如此蓄德进学,但能学有所成,则可以为君主之师,而“致君尧舜上”。
但是,《孟子》说: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所以,君子自身不求为君主之师,君主若有政事相询问,则由仁义之心出发,依礼义、遵道义而做出答复。
君子之学,在于心怀忠信,勉力躬行,正己正人,坚持道义,而不计较名利得失,这都是“务本”之学,是“修己以敬”之意。
为什么要“待聘”、“待问”、“待举”、“待取”呢?
因为儒者立身之道,在于修养完善自己,但无求于世人,也不弃世事。
《论语》中说: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荀子·
非十二子》中说:
“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
能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
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
故君子耻不修,不耻见污;
耻不信,不耻不见信;
耻不能,不耻不见用。
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直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
儒有衣冠中(1),动作慎(2)。
其大让如慢(3),小让如伪(4);
大则如威(6),小则如愧。
其难进而易退也。
粥粥若无能也(5)。
其容貌有如此者。
(1)中:
适中,中正。
(2)慎:
慎重。
(3)大让:
指让国、让天下之类。
慢:
傲慢而不屑。
(4)小让:
指在小节方面的谦让。
伪:
虚伪。
(5)大则如威:
遇到大事时,好似有所畏惧。
(6)粥(zhou1)粥:
柔弱谦卑的样子。
无能:
没有能力。
儒者,在衣冠上适中、端正而不求异于常人,一举一动都谨慎小心。
可以让国、让天下,好像傲慢的样子;
在日常细节上谦让,好像虚伪样子。
遇到小事时,好似有所愧疚。
儒者难以入仕而易于退身,柔弱谦卑好似没有能力。
儒者仪容表情就是如此。
儒者的衣冠,不求异于众人,但求适中而端正。
所谓适中,是适合于自己的身份、职位。
有道艺的人,衣冠应该与之相适应,从孔子的衣冠来说,既与鲁国稍有不同,也与殷商稍有不同,但其相同之处多,而不同之处少,更重要的是符合礼义。
所以说“儒者所服衣冠,在寻常人之中间,不严励以自异”,所谓“中间”,是指与“寻常人”的衣冠同中有异。
但是,在从政之时,则遵从朝廷的衣冠制度而不求异。
所谓“动作慎”,是指一切言行都谨慎小心,绝不轻率浮躁,惟恐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误。
儒者坚守道义,因此,不为权力、地位所左右,不想得到国家、天下,而是要使国家天下有道义,使百姓安宁;
儒者知道担当责任,所以,把国家与天下给予他,他也可以辞让,即使是得到国家天下时,也表现得好像很傲慢,不会因此而认为得到了什么利益权力,这在众人看来,似乎非常傲慢,好像不屑于君主之权位。
儒者依礼而行,礼必须有辞让之心,因此,遇到小事也会辞让。
儒者的辞让,必须出于诚心,但是,即使是诚心辞让,有时也会让一些人觉得似乎是很虚伪。
是否被人认为误解,不是儒者所重视的事情,儒者所重视的是能否符合道义。
儒者遇到大事时,好似有所畏惧。
为什么如此?
因为儒者不仅坚持道义,而且顾全大局、高瞻远瞩,还需要审时度势,所以,众人或许出于一时激愤或局部利益而主张的做法,儒者不能放弃原则而苟同;
因为儒者知道自己的责任,所以,言行谨慎小心,而不敢有丝毫苟且。
在出了问题的时候,儒者绝不推卸责任,而是首先反省自己,不惜自责自贬,却能宽容别人的过失。
熊十力先生说:
“如威如愧,言事关大法,不敢犯也;
即小节处,亦惟恐忽于当然之则,如有所耻。
”(《读经示要》第208页)为什么说儒者难以入仕?
因为如果不符合道义就不会入仕。
为什么易于退身?
因为对于已经入仕的人,遇到君主不符合道义的时候,三谏不从则离去,绝不苟且拿俸禄。
为什么说柔弱谦卑好似没有能力?
因为儒者不张扬,不炫耀,更不争名夺利,所以,在众人看来,遇到名利却不知去争夺,有了成就却不想让人知道,难免被人认为是柔弱、懦弱、无能,然而,就是这种不被名利所左右、始终坚持原则的人,才是国家的栋梁,才是真正能为百姓解危救难的人。
儒有居处齐难(1),其坐起恭敬;
言必先信,行必中正。
道涂不争险易之利(2),冬夏不争阴阳之和(3)。
爱其死以有待也(4),养其身以有为也。
其备豫有如此者(5)。
(1)居处(chu3):
在平时的生活之中。
齐难(zhai1nan2):
像斋戒一样庄重,神圣不可侵犯。
(2)道涂:
道路。
涂,通“途”。
(3)阴阳之和:
阴气与阳气的和谐。
(4)爱其死:
爱惜生命。
有待:
等待时机。
(5)备豫:
预先有所准备。
儒者在平时生活中,整齐端庄,令人敬畏,好似不易相处,举止庄重而恭敬;
说话一定是先考虑是否能实现,欣慰一定是先保持中和平正。
在道路上不计较艰险与平易的利害,冬季和夏季不争夺阴阳平和的好处。
爱惜生命而等待合适的机会,修养自身而要有所作为。
儒者就是这样预先有所准备。
”因此,不管是否从政,儒者必须先注重修身,修身的过程不是停留在书本上,更不是停留在口头上,而是要把修心养性落实到日常言行之中,这就是儒者所必须事先必备的修养。
《礼记·
大学》中说: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若无平时的修养,在需要担当责任的时候,也就无法承担起责任。
儒者的日常生活就是提高修养的时候,整齐端庄是对自己的要求,对他人可以起示范作用,可以勉励他人,但不是强行要求他人,这种良好的生活习惯是令人产生敬畏之情的原因,但是,不了解的人却会觉得难以相处。
儒者的一起一坐,一举一动,都必须出于真诚的恭敬,不敢对人有丝毫的失礼。
人的修养当然是在内心,但是,必然通过言行体现出来,因此,说话之前先要考虑是否能做到,以免失信于人,做事的时候先要避免私心杂念,以免违背中正之道。
道路之上必然有艰险难行之处,也有平坦易走之处,君子不是有平易之路而不走,而是不去有意与人争夺平易之处;
君子不是有意选择艰难险阻去硬闯,而是绝不为了保全自己却把别人推到艰险难行的路上去,在两者之间必须选择的一种的时候,儒者宁愿自己选择艰险而把平易之路留给别人。
因为选择艰险与平易,所涉及到的是生死之间的选择,君子“临难毋苟免”,所以,君子为成仁而可以杀身,为取义而可以舍生。
成仁取义又是为了什么?
不能是为了得到仁义之名,而是为了使国泰民安。
冬夏的自然气候,是冬冷夏炎。
人们想在冬季得到温暖的地方,夏季得到凉爽的地方,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君子深明小人的快乐和利益之所在,而且自愿使小人得到应得的快乐和利益,否则不足以成为君子。
儒者不有意凭借外在条件得到内心的平静与安宁,也就是说,不能因为外在条件美好就快乐,不能因为外在条件恶劣就悲伤,否则,便是心役于物而不能自主。
因此,君子的“阴阳之和”不在于追求外在的“冬温夏凉”,而在于通过心境的平和使自己可以面对冬季的严寒、夏季的炎热。
为什么要如此?
因为百姓的严寒与酷暑,需要君子去解决;
君子去解决严寒与酷暑的时候,也必然是在严寒与酷暑之中,所以,君子不仅不能逃避严寒与酷暑,而且还要冒着严寒与酷暑去解决百姓的严寒与酷暑。
“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吾不与也。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君子知道人生的意义何在,因此“爱其死”、“养其身”,不仅仅是为了生命与身体本身,更重要的是尽一个人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也就是为了行其道、行其义。
天下安宁的时候,正是君子行其道义的时候;
天下无道的时候,也正是需要君子使之复归道义的时候。
但是,天下有春夏秋冬,人间有兴盛衰败。
春夏季节,是万物发生和成长的时候;
秋冬季节,是万物收藏的时候。
万物收藏,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休养生息以待来年再生。
君子效法天地之道,所以,君子“得志,泽加于民;
不得志,修身见于世。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善天下。
”(《孟子·
尽心上》)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
不祈土地(1),立义以为土地;
不祈多积(2),多文以为富(3)。
难得而易禄也(4),易禄而难畜也(5)。
非时不见(6),不亦难得乎?
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
先劳而後禄,不亦易禄乎?
其近人有如此者。
(1)祈(qi2):
相当于“求”。
(2)积:
指积聚财物。
(3)文:
道德礼义。
(4)难得:
难以被招致。
易禄:
易于得到俸禄。
(5)畜(xu4):
不符合道义而长久留住。
(6)非时不见(xian4):
时机不到就不会出任官职。
(7)近人:
平易近人。
儒者不以金玉为宝,而把忠信作为宝;
不追求土地,把树立礼义当作土地;
不追求多积聚财物,把增加道德礼义当作富有。
难以被君主招致却容易得到俸禄,容易得到俸禄却难以被留养。
如果时机不到就不会出任官职,不就是难以被招致吗?
不符合礼义就不同流合污,不就是难以被留养吗?
先劳累自己去做事而后拿俸禄,不就是容易得到俸禄吗?
儒者就是这样使人容易亲近。
儒者在修养上的要求与众不同,但求尽心尽力,而不争名逐利,因此,更容易使人亲近。
人们常常把金银玉器当作宝贝,但是,儒者不仅不想去争夺金银玉器,而且在从政的时候会致力于使人们各自得到该得的金银财宝,因为儒者所追求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坚持自身的忠信。
人们常常追求多得土地,但是,儒者不去追求积聚财富和土地,而是重视道德礼义,把拥有道德礼义当作财富。
谁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以及所结识的人拥有道德修养呢?
儒者为什么“难得”、“难畜”?
因为“非时不见”、“非义不合”。
所谓“非时”,是无法行道义之时。
《周易》中说:
“天地闭,贤人隐。
”在春夏季节,阳气自然显现于外,因而生意盎然;
秋冬季节,阳气自然内敛而休养生息。
因此,儒者之行,“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邦有道,危言危行;
邦无道,危行言孙。
”有贤而不用,则天下无道;
天下无道,而君子不自弃。
所谓“非义”,是不合道义之时。
“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儒者所坚守的是道义,而不是要为某一个君主、群体谋私利。
因此,君主之行为符合道义,儒者为道义而可以在君主之下做事,做事只是在行道义;
君主之行为不符合道义,儒者为道义而不仕,不是不行道义,而是不同流合污。
在无法行道义之时,君主虽想招致儒者,儒者不仕,所以“难得”;
在君主行为不合道义之时,儒者不仕,所以“难畜”。
为什么说“易禄”?
因为儒者“先事后食”。
《诗经》中说: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因此,儒者不仅“非时、非义”的时候不仕,而且“无功不受禄”,一定要先把事做好,然后才接受俸禄,所以容易得到俸禄。
因为儒者不为了得到俸禄而做事,不是沽名钓誉之徒,所以,不会利用权位,也不被有权位者所利用。
儒有委之以货财(1),淹之以乐好(2),见利不亏其义(3);
劫之以众,沮之以兵(4),见死不更其守(5)。
鸷虫攫搏(6),不程勇者(7);
引重鼎(8),不程其力。
往者不悔,来者不豫(9);
过言不再(10),流言不极(11);
不断其威(12),不习其谋(13)。
其特立有如此者(14)。
(1)委:
委托,托付。
(2)淹:
浸染,诱惑。
乐好(le4hao4):
享乐和喜好。
(3)亏:
亏欠,减少。
(4)沮(ju3):
威吓、威胁。
一说,通“阻”。
(5)更(geng1):
改变。
守:
指所要遵守的志向。
(6)鸷(zhi4)虫:
凶猛的鸟兽。
攫(jue2)搏:
掠夺、搏杀。
(7)程:
衡量。
(8)引:
牵拉。
(9)豫:
通“预”,事先有顾虑。
(10)过:
过错。
再:
重复。
(11)流言:
流传不实之言。
极:
极力追究从何处而来。
(12)断:
断绝。
威:
威严。
(13)习其谋:
从计谋上下工夫。
(14)特立:
立身处世不同凡俗。
儒者,在有人把财物托付给他的时候,在有人用享乐和喜好引诱他的时候,能够见到利益而不损害道义;
有人以人多势众加以劫持的时候,以强兵利刃加以威胁的时候,即使遇到死亡的危险也不改变自己的操守。
遇到凶猛的禽兽侵夺而与之搏杀,不必衡量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力;
牵拉重大的鼎,不必衡量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量。
已经过去的事不后悔,将要到来的不预先防备;
错误的话不再重复,流言蜚语不去追究;
不失去自己的威严,不从计谋上下工夫。
儒者立身处事就是这样不同凡俗。
儒者平易近人,但是,儒者立身处事却不同凡俗。
因为平易近人,所以在平时似乎与大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不同凡俗,所以,在特殊情况下又能统摄大局而从容镇定,或者坚持原则而临危不惧。
然而,这种不同凡俗的品格如何体现出来、如何修养出来呢?
有人把财物托付给儒者,是因为得到他人的信赖,见到利益就忘记了诚信,只顾自己而不惜伤害他人,甚至于损害道义,那么,也就会失去人们的信任。
没有人不想快乐,没有人无自己的爱好,假如在快乐和爱好面前不能自我节制,便很容易醉利而忘义,如果这样,就遇到诱惑或危险就可能放弃原则,就不可能再从容镇定地统摄大局。
儒者以德服人,以德而聚人,而不单纯依靠人多势众服人,不能没有武器以自卫,但也不依靠强兵利刃服人。
儒者常常遇到人多势众而被劫持的时候,会遇到刀兵相加而被威胁的时候,在此情况下,儒者怎么办?
“见死不更其守”。
人所应守的底线是做人的原则,而不能像禽兽一样活着,因此,儒者要坚持仁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绝不能苟且偷生而改变自己的操守。
儒者不背弃仁义而偷生,坚持仁义原则而不惧死,但是,绝不轻生。
遇到凶猛的禽兽侵夺的時候,不管是否有足夠的勇力,都要与之搏杀,而不能坐以待斃,也不能對需要救助的人冷眼旁觀。
遇到需要牵拉大鼎的时候,应该出力就尽力,儒者不能有力不出力,也不能不尽力。
这里所说的鼎,是象征国家地位的礼器,而不只是一般的重物。
人只怕自己画地为牢而固步自封,孔子说:
“力不足者,中道而废。
”孟子说:
“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
我不能,是诚不能也。
为长者折枝,语人曰:
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这里所说的搏杀凶猛禽兽、牵拉大鼎之事,象征着艰险困难的事情,遇到这样的事情,不预先去考虑结果的成败、力量大小,置个人生死于度外。
比如,鲁定公十年,定公与齐侯在夹谷会盟,当时,孔子随行担任相礼(相当于司仪),齐人要劫持定公,孔子挺身而出怒斥景公;
齐人要用优伶侮辱定公,孔子命人断其手足;
因此而使齐侯不敢轻视鲁国,而且归还了所侵占的三个地方。
儒者对已经过去的事不后悔。
这里所说的事,不是说过去的错误,而是说过去的胜负以及不如意之事,既然已经过去,即使后悔也无济于事,反而影响当时应当做的事。
儒者对将要到来的事情不预先防备。
这不是说儒者不防患于未然,而是不整天想着防备,还像平时一样做事。
有预见也需要把当前该做的事做好,而且人整天只知防备,就好比打仗时只有盾而没有矛。
“此皆所以养氧气,不可有一毫自馁处。
天下之大勇,亦必于日常所触险难处,涵养得来。
”(《读经示要》第213页)
儒者对自己所说过的错话不会再重复,就像孔子称赞颜子的那样:
“不迁怒,不贰过。
”孔子说:
“过而不改,是为过矣。
”流言蜚语不去追究,是说别人对自己的流言蜚语不去追究,而不是在别人遭到流言蜚语伤害的时候不管不顾。
为什么儒者不追究流言蜚语的来源?
因为儒者见识不同凡俗,所考虑的是长远之计。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因为深明道义,通达事理,所以不会被流言蜚语所动。
所谓不被流言蜚语所动,包括不因此而动摇自己的思想意志,也包括不因此而被失去心情的平静安宁。
儒者不失去自己的威严。
儒者的威严从何而来?
孔子说“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只有自厚自重,才能有威严。
朱子说:
“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
”因此,威严来自自身的修养,修养在于内心而体现于外在言行。
谨言慎行,然后能使人敬畏;
永远不间断地保持谨慎小心,然后能使人敬畏。
所谓“不习其谋”,是说儒者不从计谋上下工夫。
说话做事,出于一片真诚,而不用心计。
遇到事情,则按正道而加以谋划,绝不事先准备翻来覆去地考虑以求顺从别人。
“谋之必周,而不可数数过计。
过计,则利害之私,将炫于中,而不果于行矣。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1),可近而不可迫也(2),可杀而不可辱也。
其居处不淫(3),其饮食不溽(4),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5)。
其刚毅有如此者。
(1)亲:
亲密。
劫:
利用。
(2)迫:
逼迫。
(3)居处(chu3):
居住和生存的环境。
淫:
倾邪不正。
(4)溽(ru4):
追求浓厚的味道。
(5)微辨:
隐微地说清道理。
面数(shu3):
当面指责。
儒者,(可以接受人们的)亲密接触但不可被利用,可以亲近但不可被逼迫,可以被杀但不可被侮辱。
儒者的居住与生活环境不能倾邪不正,其饮食不能追求浓厚的味道,其过失可以用隐微的方式把道理说清楚但不可当面指责。
儒者就是如此刚正严毅。
儒者有平易近人之处,遇事不与人争夺名利,并且还能宽容待人,这是柔的一面;
儒者有重视威严之处,不为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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