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老人Word文档格式.docx
- 文档编号:18103506
- 上传时间:2022-12-13
- 格式:DOCX
- 页数:11
- 大小:287.68KB
海鸥老人Word文档格式.docx
《海鸥老人Word文档格式.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海鸥老人Word文档格式.docx(11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据社会学家分析,四老人、两夫妇、一独子的"
四二一综合症"
,将是未来中国家庭的一个最为棘手的事,而症结,就在老人问题。
有人估计,到2000年时,上海60岁以上的老年人将占总人口的20%左右,也就是说,下个世纪,在中国的街头,将有更多独行的老人,当然包括我。
我不是老龄问题专家,甚至连对给我留下强烈印象的独行老人,也只是远远地看看。
尽管我很想知道,这些老人为何独行?
谁在照顾他们?
......却一直没有真实地跟他们走走,聊聊。
也许某一天再见不到某位独行老人的时候,我会心生惆怅,但在荒漠一样的人海里,这种惆怅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位独行老人的经历,使我羞愧于这种冷漠。
那是昆明的一个极普通的冬日,搞摄影的志雄来约我去见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每天从城郊走十来公里赶到城中的翠湖,就只为了去喂海鸥。
他坚持投食,已达十年,连海鸥都认识他了。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是那位我常常遇到的独行老人,很想借此机会了解一点情况。
1995年12月4日
当我来到翠湖的时候,海鸥正飞得热闹。
十年前,海鸥突然飞临昆明,昆明人群起投食,海鸥从此年年冬春时都来这儿度假,渐渐成为昆明一景。
闹市中的翠湖公园,是老人常去的地方,也是海鸥聚集的景点。
如是十余年,海鸥年年飞临昆明,给灰色城市带来野外的新鲜感觉,为忙得麻木的人增添了许多美好的话题。
十余年人鸥相交,人对海鸥有了了解:
它们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
为什么飞来?
怎样留住它们?
海鸥带来种种关于它们的政策法规、生态学、生物学、美学、文学的探讨,带来旅游、度假、观光的热点转移,甚至带来专卖海鸥面包、拍摄人鸥合影新行业的季节性兴盛。
十年人鸥相交,海鸥对人也有了了解:
有不顾寒冷下水救助病鸥的小学生,有把海鸥捉来腌成肉干的农民;
有人看鸥像看他的亲人,有人却已放出海鸥传病的谣言;
一边是"
鸥鹭忘机"
,一边是越做越袖珍、越卖越空灵的"
海鸥面包"
......
在喂海鸥的人群中很容易认出这位老人。
他和那些穿得花花绿绿、挤在一堆向空中扔面包团、观赏海鸥飞旋啄食的人不一样,他穿一身已经褪色的过时布衣,手缝的针脚和粗糙质地可以看出他的家境。
他背一个鼓鼓囊囊但扔了都不会有人捡的破蓝布包,装鸟食的大塑料袋用得皱巴巴的,连商标都磨得不见了。
他不是我常见的那位独行老人。
他的举止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人少的地段,是他喂鸥的领地。
他喂鸥的方式也与众不同。
他不往空中更不往水里投食,而是把一些仔细掰过、大小刚够海鸥吞下的饼干丁,很小心地放在公园围栏上,然后退开一步,嘬起嘴向鸥群呼唤。
海鸥像真会听一样,立刻便有一群应声而来,停在围栏上啄食,几下就扫得干干净净。
老人再从袋里抓出一把,顺着栏杆边走边放。
海鸥跟着他起起落落,排成一片翻飞的白色。
老人把嘴唇嘬起,嘟嘟哝哝对它们说许多话。
看它们吃得高兴时,自己也忍不住往缺牙的嘴里扔一块,津津有味嚼半天,不知是舍不得咽,还是提示海鸥们别那么急。
海鸥见他嚼得有味,而且慢了节奏,便张开红嘴对他嚷了起来,像些馋嘴的孩子。
这时他便十分得意地又从袋里摸出一把,按豆一样,姿式夸张地边按边点头迈步,如同一个检阅三军的元帅。
海鸥在他手边身边,依他的节奏起落,飞成一篇有声有色的乐谱。
听老人在海鸥的叫声中抑扬顿挫地唱着什么,我猜应该是一支进行曲。
细细再听,听出是亲昵得变了调的老昆明话--"
独脚"
、"
灰头"
红嘴"
老沙"
黄脚"
公主"
小囡"
"
您给海鸥取了名?
"
我忍不住问。
老人在兴头上,听有人打岔,回头斜瞅一眼,倒没见怪,只依然俯身向着海鸥:
当然,哪个都有个名。
您认得出它们?
相同的白色翅膀在阳光下飞快闪过,我怀疑老人能否看得清。
你看你看!
那个带环的就是老沙,西伯利亚的沙皇!
老人炫耀地指给我看,"
听云南大学的教授说,这是莫斯科环志中心的环。
一阵飞动的白色,我哪里看得出谁是谁!
你不信?
老人来了劲,打赌似地在那些飞飞落落的白鸟中搜寻。
阳光刺得他眯着眼睛,皱纹在脸上挤得更密了。
算了吧,老人家,别找了。
我有些不忍心看他那样。
老人不理我,继续往水面找,还是没结果。
刚才还在嘛!
他有些急,只好对着水面大叫:
独脚!
老沙!
要是来了就起来一下!
水面上不多不少,应声跃起两只海鸥,向老人飞来。
一只海鸥脚上果然有金属反光闪动,那该是老沙了!
另一只飞得很近,就在老人手上啄食。
它不像别的海鸥落下地就收了翅膀,而是不停地扇动双翅。
这下我看清了,它只有一只脚。
为了站稳,它停落时不得不扇动翅膀保持平衡。
老人似乎对"
情有独钟,喂了很多食。
那神情,就像爷爷对孙子,恋者看情人。
李志雄摄
我们退开,让他俩多呆一会。
突然,"
哗地闪开,飞回鸥群。
一个穿着时髦的"
小半截"
(昆明人对冒失小伙的称谓)插足进来,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
但他轻浮的脸立刻变了形,海鸥老人粗糙的手已拧在他的耳朵上,揪贼一样拎着往外推:
狗日的你要咋个整!
老人怒冲冲地吼道。
不知是老人用劲太大,还是周围人瞪那家伙的目光太辣,时髦小伙当众出丑,竟不敢还手,灰溜溜逃之夭夭。
老人气没处消,还在骂:
这些杂种!
还有更坏的用手抓!
海鸥飞起来,速度很快,抓着翅膀翅膀折,碰着脚脚断。
有次一个外地姑娘,一伸手抓着一只海鸥,我上去揪住她的头发,把她脸都吓白了。
要不看她小,硬想敲她几下!
看他们挺怕您的。
我笑道。
不怕不行,我有公安局和环保局撑腰。
老人挺得意的。
鸟食是环保局发的?
听说不少机构都搞过一些分发鸟食、鼓励护鸥的活动。
我可没那个运气,"
老人有些沮丧,"
只好自己掏钱买。
四块五1公斤,坡头吉庆祥做的饼干,海鸥喜欢吃。
我心里算了一下:
就算一天买1公斤,一个月少不了一百四五的。
您老一月拿多少钱退休金?
先前拿200多,上月加到308块"
,老人喜滋滋地贴近我的耳朵,"
还补发了198块!
这下海鸥也享福了,我可以多买两斤饼干给它们。
现在的物价,百把块钱怎么过?
一算,就知老人把工资的快一半喂了海鸥。
那当然要精打细算啦!
好在人老了,也花不了几个钱。
一天两个馒头一碗干饭加点小菜就打发了。
衣服自己缝,样子丑么丑,穿着实在。
我不喝酒,就抽点烟,抽‘金沙江'
,一包块把钱,自己抽,实在就好。
茶虽然喝得酽,自备嘛也费不了多少钱。
他从破布包里拎出一个泡了大叶茶的旧塑料饮料瓶,用很豪爽的姿式喝了几口,再摸,却摸出几块拳头大的焦炭,"
路不好,拉炭车颠下来的。
不怕你见笑,我为看海鸥,每天要步行两三小时,很少坐车,一为锻炼身体,二也可以捡点烧的。
一个人的饭,风吹下来的干树枝就够烧了。
家里就您一人?
单身汉嘛,一人饱了全家足!
您家住哪里?
马街。
老人淡淡答道,没有老昆明常见的下一句:
得闲来家里坐。
马街在城郊,离这儿好几公里。
我想起那些独行的老人,突然产生了跟着老人走一走的愿望,便说:
得闲我来拜访您老。
莫来莫来!
老人拒绝得干干脆脆。
见我尴尬,又补充说:
谢谢你的好意。
不过,我那窝......莫给单位抹黑。
再说,我这人历史问题复杂,莫带害你们。
话题不知怎么从海鸥转到了人。
2.半世纪人鸥悲欢
话既说破,老人便不再避讳,拉我到离海鸥远一点的地方,像怕它们听到一样,悄悄对我说:
我被劳改过,蹲过监。
我有些惊诧,不是为老人的身世,而是为老人的坦率,我们毕竟初次见面。
于是,老人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对我讲了他大半生的经历:
--我的青年时代是与战乱连在一起的:
先是中国人和日本人打,后来是中国人和中国人打。
我住的昆明虽然听不见多少枪炮声,但日子过得闷皂,就抽上了大烟。
50年代工作队来,动员我们戒毒,说:
解放了,要做新人,自愿戒的站出来!
我站出来,戒了毒,还去上大学,当年的革命大学。
那时的人心里有一种理想,像高尔基写的海鸥一样,穿过暴风雨,飞向光明。
我感到自己也得到新生了,从一个烟鬼变成一个有理想的人。
大学毕业后,我自愿到边疆工作,很是轰轰烈烈干过一番事业。
我还开始谈恋爱了,和一个女的打得火热。
谁知她是有夫之妇!
我觉得内疚,就主动向组织检查了自己的思想。
组织一查,那女人是军人家属。
这下挨了,我破坏军婚,活该被判了6年。
出来后我拼命工作,想将功补过,刚缓过神来,碰上"
文化大革命"
,要把牛鬼蛇神扫地出门。
我蹲过监,属于坏的9种人,又在清除之列。
我不服气,申辩了几句,不知哪句说错了,马上被抓着"
现行"
,弄成"
现行反革命"
,抓去关了起来,判20年。
我这半辈子,就这样阴错阳差栽在监牢里了。
后来平反冤假错案,发现我的案子是冤的,才"
无罪释放"
,安排到化工厂工作。
可是,我已经老了,无儿无女,只有海鸥来陪我。
说到海鸥,老人的眼睛立刻生动起来。
--1984年一退休,海鸥就来了(注:
各种记载都说是1985年海鸥第一次成群飞临昆明并进城觅食,但老人总坚持说是1984年他退休时来的),我觉得它们是冲着像我这样的人来的,我们已经分手50年了!
小时候我见过它们,在滇池草海里飞,飘飘然无拘无束,一尘不染,现在想起来都像做梦一样。
有个诗人在大观楼写了个对子,上面有"
海鸥狎人"
的字句,"
狎"
,就是逗人、开玩笑的意思。
真是呢!
海鸥这东西灵得很,人和它处得好,它会来跟你开玩笑。
有海鸥的日子,我过得好自在。
你别看它是鸟,其实它很懂情义。
前年有一只海鸥,飞离昆明前一天,连连在我帽子上歇落了5次,我以为是它跟我闹着玩,后来才晓得它是跟我告别。
去年它就没有来,今年也没来。
老人有些伤感,喃喃道:
它是在跟我告别呀!
海鸥最重情义,心细着呢。
我小时候就知道它们,精灵得很,人对它咋样,它都明白。
后来日本飞机一来,海鸥就没有了,写着‘海鸥狎人'
诗句的楼也没有了。
整整50年,不是战争就是"
运动"
,它们都不来了,它们都不来了呀!
它们消息灵得很的。
要是有人伤了它们的伴,整群都会飞着去救,救不了就全部飞走,再也不来。
有一年昆明人待海鸥不好,海鸥早早就飞走了。
把我急的,以为它们再不来了呢。
这半个世纪我看下来,有海鸥的日子好,没海鸥的日子闷皂,海鸥是人与人、人与自然相亲相近的一种象征。
古人说‘白鸥飞处带诗来'
,我说是白鸥飞处带福来!
1984年海鸥一来,我就知道我的福气来了,昆明人的福气来了。
这些年我过得心满意足,哪儿也不想去,就想着它们。
我妹子在贵州,写信来说,你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免得孤零零一个人。
我说我不孤单,那么多漂亮的海鸥陪着我,我舍不得离开它们。
它们是吉祥鸟、幸福鸟、爱情鸟!
你看它们那些小模样,个个逗人疼!
嘬嘬嘬......"
老人一边嘬起嘴唤海鸥,一边补偿似地抓了几把饼干丁,连连放在围栏上。
海鸥见老人唤,马上飞了过来,把老人团团围住,上下翻飞,甚是壮观,引得路人都停足观看,啧啧赞叹。
有几个喂鸥人见状,赶过来凑热闹。
他们模仿老人把面包团放在围栏上,也想来它个风光风光。
老人见状,夸张地退出圈外,头向后斜拗,侧目看着几个模仿者,那神态挺孩子气的。
果然,海鸥不放心陌生人,哗地闪开盘旋,瞅空,叼一块便走,决不久留。
这时老人脸上便露出争宠得胜的笑容,大模大样走上前喂食,让海鸥在他手边飞来飞去,引得大家又一阵赞叹。
太阳偏西时,老人塑料袋里的饼干丁空了。
他只好站在一边看别人喂,很妒嫉的样子。
见有人往水里投食,便劝:
水不干净,海鸥吃了沾那种水的面包不好。
要不就跟几个喂鸥人神吹:
我见过海鸥王呢!
比一般的海鸥大一倍,头上有冠子,很雄视。
每群海鸥都有领头的,你看,独自在高空飞的那只就是这一群的头。
只要它起来,其他的也会跟着上去。
时候不早了,再过一会它们就要回去啦。
听说它们歇在滇池边的晖湾里,可惜那地方我去不到。
老人望着逐渐向高空盘旋的鸥群,眼睛在夕阳照射下,闪出几缕企盼的光。
3.生与死,擦肩在半月
1995年12月20日
志雄约我再去翠湖看看海鸥老人,说上周他去翠湖边见到海鸥老人,发觉老人精神状态不太好。
老人感冒了,两天只吃一碗面条,看上去相当虚弱,背驼得更厉害了。
志雄见他站不住,就扶他到公园里坐着歇歇。
他坐在石凳上,硬撑着把食喂完,没再久留,去买了一袋饼干就回家了。
几天过去,志雄放心不下,去翠湖边找。
等到傍晚,才知道老人已经几天没来了,忙打电话给我。
估计老人病得不轻,又是孤身一人,我们决定不管老人愿不愿,也要找到他家去探望一下。
1995年12月21日
一早,几位与老人有过一面之交的朋友,开了探险协会的"
野牛号"
,去马街化工厂找他。
寻了几处,问到厂工会退休职工管理委员会,打听"
天天去喂海鸥的老人"
在哪住。
办公室的人惊讶地看着我们,问:
你们是他什么人?
待我们说明来意,他们叹道:
天天去喂海鸥的老人就是老吴师吴庆恒。
你们来晚了,老吴师昨天刚去世。
我们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月前老人喂鸥的种种神态,还活鲜鲜地在我眼前,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们之所以找了一辆越野车来看他,就是设想,要是老人病好些,便带他去晖湾看看海鸥的歇处,了他一个心愿。
现在这一切都晚了,晚了一步!
老人呢?
有人轻轻问。
冰着,等他贵州的妹子来。
他住的地方,能看看吗?
又有人问。
办公室的人有些犹豫:
我们厂,效益不好。
算了吧。
我们理解。
就看看老人住的地方。
我们一齐坚持。
在几排老式旧平房中,我们寻到老人的家。
尽管早打过招呼,但开了门,我们还是没料到老人的家这么简陋。
低矮的卧室又黑又窄,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
床头地上零乱地散落了一些旧书报、书信和照片,一直落到卧室门外,估计是搬运老人遗体时,从老人身边扯落的。
厨房同样小,却空空的,没桌子碗柜,只有一个小凳、几捆干枝。
门口有个小炉子,上面放口小锅,锅里用水浸着一缸草药,想必是老人这几天治感冒用的。
窗台上有一瓶酱油泡大蒜,几个鸡蛋,脸盆里泡着件衣服,墙上挂着一顶旧草帽,一个我们眼熟的蓝布包,里面装着一塑料袋已经掰好的饼干丁。
邻居见有人来,伸了头看,一位姓包的中年男子说:
老吴师本来不该那么早就走的。
他虽然71岁,但身体还不错,天天步行到城里,不大生病,这次也就得点感冒......"
吴庆恒同志这么多年,很少在厂里报销医药费。
他知道厂里困难,不愿麻烦集体,有病都是自己掏腰包抓中药,自己熬来吃。
厂工会的人补充道。
我看他是太省了。
包师傅接着说,"
我住他隔壁,难得闻到他厨房有肉香。
他早上起来,烧了水,冲杯热茶就满意了。
中午下点面条,或是到食堂打点馒头,吃一半,留一半,晚上喂了海鸥回来,热一热又是一顿。
他吃菜省得很,不大炒菜,连咸菜都是自己做的。
他嫌买现成的咸菜贵,就去街子称斤大蒜,剥好用酱油泡起。
这几个鸡蛋,其实不是他买来自己吃的。
但凡手头紧了,买不起饼干喂海鸥,他就买点面粉,打几个鸡蛋合进去,蒸熟,他说海鸥也很爱吃的。
他烧的是路上捡的树枝,穿的也是自己一针一线缝的。
我说老吴师,你莫省坏了身子。
他说没办法呀,不省,海鸥就没吃的了。
为了海鸥,他硬是把命搭上去了。
就一点感冒,死不了人的。
他是常年省吃俭用,才把自己弄得那么虚弱的!
吴庆恒同志从不愿麻烦组织"
,厂工会的人表扬道,"
他说厂里困难,还保证发退休工资,已经很难为了。
他顶多向人要点旧书报,自己读完,就存起来,积到多了,再卖给收破烂的,换几元钱。
昨天,还有个收破烂的来找他,听说他死了,问都不问就赶忙走了。
包师傅从地上拾起一张海鸥的照片,若有所思地说:
前天晚上,他来找我说:
‘包师呀,我要到英国去了。
'
我说:
‘好呀,是不是那头来信了?
就快去吧。
我以前听说他外国有亲戚,所以不奇怪。
他摇摇头,叹口气说:
‘唉!
我就是放心不下这些海鸥呀。
我开玩笑说:
‘那你就别去吧。
他口气沉重,很无奈的样子:
‘不去不行呀。
‘那好办,你带一些海鸥的照片去,不就天天可以看海鸥了。
我知道他有一些海鸥的照片,是前年花两元五毛钱一张向人买的,宝贝一样收着。
他一听连声说:
‘唉呀是了,我咋会想不起来呢!
还双手合十,一再向我表示感谢,然后告别回家。
我当时还笑他小题大作,太夸张,没想到他说的是要到‘阴国'
呀!
他显然是晓得自己该走了,所以前晚睡下时,把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
昨天早上我们看他房门大开,却不见动静,进去一看,老人已经过世了。
这些照片是他翻出来放在身边的。
我接过这张海鸥的照片,上面印有谁的脚印。
人们不会花时间细细料理一位贫寒老人的遗物,几天后它们将被全部清扫焚化。
连那个收破烂的,大约也不会想要这些东西。
征得厂里人同意,我们收起了那张照片。
1995年12月24日
明天是海鸥老人的葬礼。
我们觉得,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在海鸥老人常去的翠湖,我们发布了他去世的讣告,贴在老人常喂鸥的栏干上。
有海鸥在讣告上盘旋,但我不知它们识不识字。
识字的人看着讣告默默无语,没有一个人知道"
吴庆恒"
这个名字。
老人太平凡了,没有头衔,没有名气,连一张印着名字的流行纸片也不曾有过。
志雄把老人最后一次喂鸥的照片冲洗出来放大了,带到老人喂鸥的地方。
许多人立该认出了他--"
天天来喂鸥的老人!
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熟悉他的笑容。
看着满天飞翔的海鸥,人们无法表达自己对老人的敬意和生死两茫茫的遗憾,便在老人的照片上签上名,说不清是想在老人身边增添一个喂鸥人,还是为陪陪这位孤独的老人。
签名的人有老人,有孩子,有军人,有教授,有"
老外"
,有少数民族。
还有几位不愿留名、却留下几十元钱的外地人,要我们为老人买一个花圈--爱鸥人献给爱鸥人的纪念。
一位搞摄影的女孩痛哭失声,她年初就认识了海鸥老人,曾想好好拍一组老人与鸥的照片,老人怕她惊扰海鸥,或许还因了被女人"
坑"
过的往事,不但不睬,还不太友好地教训过她。
当她费了很大劲开始接近老人的时候,老人却已离去......
我们把签满名的老人遗照放在草坪上,准备撒食,代表老人再喂一次海鸥。
我们刚放好老人的遗照,未及撒食,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群白鸥突然飞至,围着老人遗像翻飞盘旋,连声鸣叫,叫声和飞翔姿式都异于往常,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不上撒食,我们赶忙退开。
鸥群急速扇动翅膀,轮流定在老人遗像前的空中,像是前来瞻仰遗容的亲属。
遗像上的老人,凝固着一个它们最熟悉的动作;
但它们此刻绝对不是为了觅食,而更像一种神圣的告别。
不一会,一些白鸥纷纷落地,竟在老人遗像前面和后面,整整齐齐站成两行,肃立不动,像是为老人守灵的白翼天使。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好一会,看到的人都无法相信这只是一种巧合。
当我们最后不得不去收起遗像的时候,海鸥像炸了锅似地朝遗像扑过来。
它们大张着嘴鸣叫,翅膀扑得那样近,以至取照片的同伴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好不容易才从这片飞动的白色漩涡中脱出身来。
我突然想起这个场面很熟,那些海鸥的表情很熟--那是老人喂鸥时常有的情景:
喂到得意处,老人抓一块饼干,丢进自己缺牙的嘴里,一边慢慢嚼,一边对海鸥嘟嘟哝哝说半天。
于是,海鸥便会撒娇似地张大红嘴对他嚷嚷,翅膀扑得白光乱闪......
此刻,我真的相信海鸥看懂了讣告,看懂了这张镶着黑框的照片,相信天下万物本是同根同心,相信冥冥中有一种共通的语言......
1995年12月25日
参加老人葬礼的,只有他刚从贵州赶来的妹妹、包师傅、几位分管这方面工作的工会干部,还有我们--一些与海鸥有缘或与海鸥老人有一面之交的艺术家、诗人和学者。
我们抬着海鸥老人生前最后一次喂鸥的照片,缓缓向灵堂走去。
他背着那个蓝布包,看去极度憔悴,颤颤地把手伸向前方。
在他的心里,是飞翔的鸥群。
海鸥老人孤独地躺在灵床上,像他生前的每个夜晚一样。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海鸥 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