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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两次所免钱粮积数十年计之,亦不为少,竟不足以生,其感乎是殆有主之者矣。
”时总督方恪敏公观承已于卡伦门外接驾,一闻此事,飞骑追上,而乘舆已前行。
公疾趋伏道旁,大声呼曰:
“臣方观承奏明,此人是保定村中一疯子也。
”上闻,稍回顾,而乘舆已入宫门。
甫降舆,即传军机大臣入对。
上曰:
“顷犯跸之人,据方观承奏是一疯子,不知究竟如何?
”军机大臣碰头奏曰:
“方观承久于直隶,据所奏是疯子,自然不错。
”上曰:
“既系如此,即交尔等会同刑部严讯,作疯子办理亦可。
”军机大臣碰头谢出,即日在行帐中定案。
当是时,众情危惧,不知此案将如何株连。
乃以恪敏公片语回天,其事骤解,如浮云之过太虚。
真所渭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后恪敏公之子勤襄公(维甸)亦继武为直隶总督,国恩家庆,其原有自来矣。
此事蒋砺堂节相为家大人所述,并云恪敏在直隶功德甚盛,此其逸事行状,墓志所不载,我辈宜笔之于书也。
◎曹宗丞
曹慕堂宗丞(学口)与纪文达公同充翰林院办事,会有八九英俊与同馆争名相轧,同中蜚语为院长所嫉,势且同挂弹章。
时文达公亦负时誉,在危疑中,不能为申雪,为坐清堂中,与同事相叹惜。
宗丞乃奋起拍案曰:
“诸公以此事为真耶,则数人皆轻薄子耳,去之何足惜?
如灼知其枉耶,则所办何事而噤口如寒蝉乎?
”乃邀同人诣院长前,宗丞婉请曰:
“据公所闻,此数人者,褫不蔽辜矣,然公此语从何来?
倘白简一上,事下刑曹,无证佐不能成狱,愿先示告者姓名,并列章中”。
院长沉吟久之,事竟中止。
后八九人者皆通显,无知此事缘宗丞得解者,而宗丞亦终身未尝自言。
又其同年陈裕斋侍御,年过四十无子,又有所阻格,不能置妾。
宗丞倡率鸠资,买一女送其家,后举一子。
侍御夫妇相继没,有婿谋踞其余赀,百计媒蘖,孤儿孀妇且旦夕不能自存。
闻者扼腕莫能为力。
宗丞又率众同年仗义执词逐婿,于乃得安,今已读书成立矣。
宗丞于锡麟由翰林擢侍御,孙汝渊亦由庶常改刑部,人皆渭为宗丞隐德之报云。
按宗丞墓志铭出朱文正公手,神道碑出钱竹汀先生手,此二事皆未及载,盖先叔祖太常公所亲闻于纪文达公者。
锡龄为太常公乙未同年,汝渊为先伯曼云公乙未同年,述其祖德,亦如此也。
◎吴祭酒
吴谷人先生(锡麟)初通籍时,其家适以七月放盂兰会。
事毕,老仆搬携杂物进内,有供寒林大士一半桌尚置门外,偷儿乘闲窃负而去。
仆出,求桌不得,询诸家人,先生默坐厅事侧,应曰:
“适见一人负去矣。
”仆曰:
“何以不呼?
”先生曰:
“其人已负去,呼之奈若人何?
”于是举家皆窃笑先生为不了事。
先生负儒林重望,此其一端小节,已与青坡吾家故物同一风味。
其后领成均、享耆寿,哲词或登鼎甲,或入枢廷,谓非厚德之报哉?
先生与先叔祖太常公为乙未同年,家大人以所闻于太常公者为余述之如此。
◎昭勇将军
仪征阮芸台阁老,余先伯曼云公己未座主也。
兄之师,弟例亦称师,故家大人亦执弟子礼为。
道光壬寅,余随侍家大人寓邗上者三阅月,阁老方子告里居,时来燕谈,余得从旁窃窥道范。
因私询家大人云:
“似此福慧具足一代伟人,其祖德宗功不知若何致此。
”家大人曰:
“汝未读吾师《研经室文集》乎?
集中载吾师之封翁有昭勇将军者,名玉堂,字琢庵,以武进士起家,侍卫内廷,外擢游击。
乾隆初,以湖北苗疆九溪营游击领九溪、沣州、洞庭、常德四营兵随征湖南叛苗,身先士卒,转战皆捷。
会总督张广泗檄公进剿南山大箐屯贼,公以正兵佯攻于外,而自率奇兵由间道攀藤越岭而入,遂大捷。
余党八百户退据南岭,粮尽出降,总督虑贼诈,不允,公力辩其诚,以死任之,保全无算。
后又进剿横坡,搜获男妇数千人,总督欲尽诛之,公再四谏阻不从,不得已,乃请曰:
‘壮丁能执兵抗拒者,戮之,妇女及男十六岁以下者,必宜宥免。
’所活又无算。
九溪有北山,周数十里,向为兵民所仰给。
有明季指挥豪姓子孙,讼为祖传旧地,委官勘讯,几为所夺矣。
公慨然人省垣,力陈于大府之前曰:
‘地即豪姓地,亦前代事,今久为数万家葬窆樵牧之利,一旦夺之以归一家,如数万家何?
’大府乃省悟此非武弁分内事。
而公能冒不韪争之,卒得挽回。
其利民之事类如此。
公身仅以游击终,今以孙贵享八座之祀,膺一品之封,门下门生遍于天下,其食报也大矣。
“兵,凶器;
战,危事。
然必化凶为吉,转危为安,方于国事有济。
若徒以逞杀邀功,于大局毫无裨益,国家焉用有是举,天地焉赖有是人乎?
”昔人言:
“军旅之间,可济者惟仁恕最为有味。
”汉飞将军李广以诱杀降羌八百余人,坐是不得侯。
广后以失道自杀。
至其孙陵,且以降虏致族。
与昭勇将军事二千余年遥遥反对,天道有何不可知哉?
◎姚文僖公
湖州姚秋农先生(文田)为曼云公己未同年,是年元旦,其同郡某梦至一官府,闻喧传曰:
“状元榜出矣。
”朱门洞开,两绯衣吏擎二黄旗出,旗尾各缀四字日:
人心易昧,天理难欺。
醒后,亦不知为何浯。
及胪唱姚为第一,人有以此梦告之者,先生思之良久,瞿然日:
“此先世高祖某公语也。
公提刑皖江时,狱有二囚为怨家所诬,陷死罪,公按其事无左验,将出之,怨家献二千金,请必拟大辟。
公曰:
‘人心易昧,天理难欺。
得金而枉杀人,天不容也。
’屏不受,卒出二囚于狱。
旗尾所书得无是欤?
”呜呼!
公庭片语而天听式凭,百年后卒使其云礻乃享大科之报,司民命者,亦可以兴矣。
后先生历官至大宗伯,谥文僖。
◎彭庄二家惜宇
余以公车抵京,始屡晤彭咏莪(蕴章)。
盖咏藉与吉甫伯兄为至交,故与余兄弟皆契好。
稔知其累世科第,甲于吴中,间询其家门鼎盛之由,咏莪曰:
“吾苏彭氏与武进庄姓,世皆称为积善之家。
雍正丁未科,余曾祖芝庭公讳(启丰)与武进庄公名(柱)者同榜。
庄母太夫人梦三神人议是科鼎甲,一神曰:
‘论先世阴德,庄与彭相埒,惟本人惜字一节,庄不及彭。
’一神曰:
‘果尔,即改彭为第一可矣。
’及胪唱后,始知庄本拟元,乃芝庭公则以第十卷改为第一。
此事当时熟在人口,庄因此益专意惜字。
后两子俱中鼎甲,长为方耕侍郎(存与),乾隆乙酉榜眼,次为本醇学士(培因),甲戌状元,此佘两家惜字之报可据者如是。
而世人不察,辄谓予家专奉文昌,得拣笔篆之术,遂于科第如探囊取物。
余家自国初以来虔奉文昌则信有之,笔篆事近渺茫,本非可以为训,未敢为吾子告也。
”按彭芝庭尚书系雍正丁未会状,而其祖南昀侍讲(定求)实先为康熙丙辰会状,祖孙以会状相继者,海内无第二家。
而其后嗣科第尚蝉联不断,仅就余所稔知者,如修田侍郎(希濂)曾典试吾闽,苇间太守(希郑)与家大人司官礼部,远峰编修(蕴辉)与曼云公为己末同年,合咏莪亦成进士,入枢直,擢少京兆,其少子又于庚子中北闱副车,知其先世积德之深,食报之远,似尚不仅惜字之一端也。
◎潘氏厚德
苏州巨族,以潘姓为最,有富潘、贵潘两派。
然富者不必贵,而贵者乃兼富,今芝轩先生家是也。
其先世封翁某居乡有盛德,凡扶危济困、矜孤恤寡之事,莫不本至诚恻怛以为之。
尝于除夜见厅事前有匐伏于黑暗中者,烛之,乃邻家子也。
忸怩言曰:
“某不肖,好赌博,负人累累。
今除夜,索逋者甚急,不得已,欲乘夜行窃。
既被获,乞饶命而已。
”翁悯之,曰:
“若干得了诸负?
”曰:
“十金。
”翁曰:
“何不早告我?
”命之坐出二十金与之曰:
“以半偿负,以半作小经纪,但愿汝戒赌,勉为安分良民,我誓不以今夜之事告人也。
”其人泣谢去。
后十余年,翁入山相一坟地,未知为何氏产。
就村店沽饮,店主拜于前,乃即前除夜所见之邻家子也。
盖其人得金后,感翁之德,来此为旗亭业,颇获利,娶妻生子矣。
见翁大喜,款留下榻。
翁亦喜,因询以顷所卜之地,则曰:
“此某所买,欲以葬先人者,恩人以为佳,请献之。
”翁不可,再三恳允,乃厚偿其值而立券焉。
堪舆家见之,无不以为状元宰辅吉穴。
葬后不数傅,榕皋、铁华两先生先后成进士。
至癸丑,芝轩先生遂得大魁。
乙卯,榕皋之子(世璜)探花及第。
今芝轩先生子又登科甲矣。
彭咏莪曰:
“芝轩先生为人宽厚,其仆有过恶宜驱者,不面加呵斥,但粘一纸于僻处,令其自知而辞去。
”余谓即此可征相虔矣。
◎尹文端公
赵瓯北(翼)曰:
“尹文端公节制两江,凡四度,德政固多,而最得民心者,在严禁漕弊一事。
先是,有司收漕以脚费为名,率一斗准作六七升。
公初巡抚江南,奏明每石令业户别纳兑费钱五十二文,而斗解听民自。
概有遗粒在斛之铁边者,亦谓之花边,令民自拂去。
后桂林陈文恭公抚吴,胡文伯为藩司,皆守成规,弗使丝毫假借。
有某令戈姓者,每石加收一升五合,辄被劾坐绞。
漕务肃清者凡四十年,皆文端遗惠也,宜吴人思公至今不替云。
“文端公之清漕,被其泽者在江南;
而文端公之治狱,被其泽者且在天下后世。
”凡强盗律,不论首从,皆斩。
自分别法无可贷、情有可原两条,免死者遂不计其数。
余在吴中与程梓廷先生清厘盗案,先生深以此条为非是,以为自有分别办法而犯案者益多,非正本清源之道。
余谓此例实发自尹文端公,仰蒙高庙允行,至今遵办数十年,合计各直省免死之人不下千万,此天地好生之德,国家宽大之恩,我大清亿万年景运之延洪,未必不由于此。
而尹文端公一家,韦平继起,组相承,即此已见其概,断非后人所当轻议矣。
◎纪文达公
纪文达公为当代名臣名儒,天下望之若泰山北斗。
而好行方便,士大夫乃阴受其福而不知。
家大人曾述其二事云:
一为嘉庆年间,实录馆奏请议叙,有以过优为言者。
上以语公,公不置可否,但云“臣服官数十年,无敢以苞苴进者,惟亲友情臣为其先代题主或作墓志铭,虽厚币无不受者。
”上辗然曰:
“然则朕为先帝施恩,亦有何不可?
”遂置不议。
又某科考试差后,外有宣布前十人诗句姓名者,御史某密以陈奏。
上召公论其事,公奏日:
“臣即漏泄者。
”上问其故,对曰:
“书生习气,见佳作必久吟哦。
阅卷时,或记诵其句,出而欲访其为何人手笔,则不免于泄漏矣。
”上含笑,其事亦寝,土林颂之。
张南山(维屏)曰:
“或疑文达公博览淹贯,何以不看书?
余曰:
‘公一生精力具见于《四库全书提要》,又何必更著书?
’或又言:
‘既不著书,何以又撰小说?
’余曰:
‘此公之深心也。
盖考据论辨之书至于今而大备,其书非留心学问者多不寓目,而稗官小说、搜神志怪、谈狐说鬼之书则无人不乐观之,故公即于此寓劝戒之意,托之于小说而其书易行,出之以谐谈而其言易入。
’”然则如是我闻《槐西杂志》诸书,其觉梦之清钟、迷津之宝筏乎?
按近今小说家有关劝戒诸书,莫善于《阅微草堂笔记》,第以熟在人口,家有其书,不可复录,且时代稍远,与余书专采近事之例不合,故都从舍旃也。
◎孙春台中丞
无锡孙春台中丞(永清),平叔宫保(尔准)之父也。
为诸生时,入广东布政使胡公文伯幕中。
值土司以争荫袭相讦告,验之,皆明时印玺,总督将拟以私造符信.比叛逆律当斩,株连者尤众。
公先具私稿,袖以见胡曰:
“土酋意在承袭,无他志,岂宜妄以叛逆坐之?
”胡曰:
“是督抚意,且限迫,安能仓卒易稿?
”公乃出所具示之。
胡读竟大喜,陈于督抚,从之,得活者二百余人。
及公巡抚广西时,安南诸大校莫、黎、郑、阮各姓相吞噬久矣。
先是黎氏残莫氏而据其国,其臣郑检寻篡之,阮惠复诛郑并逐黎氏。
乾隆间,黎维祁叩关求内附时,朝廷已遣福文襄王总督两广。
将议讨,公密陈曰:
“黎阮相吞噬,外夷之常。
闻安南深慑天威,可以折棰使也。
”文襄然之。
未几,阮惠果悔罪,自陈乞效职贡。
纯庙嘉阮惠之恭顺,准其入觐,赐名光平,并赐改国号日“越南”,皆公之成其美也。
公由举人中书入直枢禁,出掌封圻,常以未登甲科为憾。
今平叔宫保由词林登制府,谥文靖。
宫保之子又由进士出身,则公之贻谷也大矣。
◎毕秋帆宫保
国朝状元鲜外任者,毕秋帆先生(沅)及史渔村先生(致光)两人由府道氵存历总督,而加宫保、赏花翎,勋名之盛则毕公远胜于史。
公未第时,先由中书直军机。
应庚辰会试,揭晓前一日,公与诸桐屿(重光)、童梧冈(凤三)皆在西苑。
该班桐屿应夜直,忽浯公曰:
“今夕须湘衡(毕公字)代我夜直。
”公问故,则曰:
“余辈尚善书,倘获隽,可望鼎甲,须早回寓以待。
若君书法,即中式,敢作分外想乎?
”语竟,二人径去不顾。
公怡然为代直。
及日晡,适陕甘总督黄廷桂奏折发下,则言新疆屯田事,公夜坐无事,乃熟读之。
无何,三人皆中。
时新疆甫辟,上方欲兴屯田,及廷试,策问即及之。
公屯田策独详核冠场,拟以第四本进呈,上改第一,桐屿次之,梧冈名在第十一。
同直知其事者咸嗟叹,赵瓯北曰:
“倘揭晓之夕湘衡竟不代直,则无由知屯田事。
以书法断之,其卷必不能在十本内,而龙头竟属桐屿矣。
”昔贤每教人学吃亏,至是而益信。
亦湘衡之性度使然,而福命即随之欤。
◎佘秋室学士
佘秋室学士(集)文采风流甲于两浙。
初,榜下未得馆选,以纂修四库书,积劳擢至学士。
余少时,闻其名辄以为古人,后乃知家大人公车诣京时,曾及见学士,尝因问私请曰:
“先生书法精妙乃尔,何以不得鼎元?
”学士笑曰:
“此我生平一故事,微君问,亦将告汝。
记得丙戌科榜下归班时,有广东吴某者来访,因延人,吴曰:
‘君其出恭看书耶?
’予怪之,吴曰:
‘我亦犯此罪过,去岁曾大病,梦入阴司,自念母早寡,予以遗腹抚而成立,今先母卒,母将无依,痛哭求阎王放还,待母天年。
王取生死簿阅之,顾判官曰:
“彼阳寿尚未终,何以勾至?
”判官曰:
“此人出恭看书,已夺其寿算矣。
”王命取簿则一册,厚寸许,签书“出恭看书”四大字。
王展阅,至予名,予方跪迎案前叩头哀泣,因得偷目视册,果减寿二纪。
予之上名即君也,君名下注浙江钱塘人,壬午举人,丙戌状元。
以下禄位注甚长,乃于“状元”字用笔勾去,改“进士”二字。
王谓判官曰:
“彼死惟以母为念,可谓孝乎。
且世间不知此罪最重,犯者甚多,无以劝谕,盍放之还,俾流布人世,有则改之,可以自赎。
冀罪册中人不至太多,亦可贷寿一纪。
然此十二年中亦须示薄罚,毋令其自适也。
”于是判官以笔点予头,痛甚,大叫而苏,则已死去一昼夜矣。
今顶问一疽,医亦罔效,大约即判官点处也。
’时予闻吴言,方愕然痛悔,誓改前愆。
方发誓愿,时正四库修书,诏下征召之日也。
”
◎吴修撰
先叔祖太常公应乾隆乙未廷试,卷已拟元,旋改吴纯甫(锡龄)。
是科三鼎甲皆不利,吴方二十四岁,逾年即逝。
探花为沈鲁田(清藻),亦未及散馆而没;
榜眼汪东序(镛)以夜醉到迟,误却胪唱,未授职即罚俸。
相传是日午门中门有煞应避,而状元与探花当之,榜眼以未到故免,后官四品,以寿终。
又传吴前身为僧,募修桥道,又之封翁侣捐甚力,工竣,见僧入房而生纯甫,优昙一现即作空花,然不归之因果不得也。
◎戴吴二公
乾隆末,戴文端公(衢亨)及吴槐江公(熊光)尚为军机章京,两人适同夜直。
夜半,忽有某省急递折至,上已披衣阅竟,宣召军机大臣甚急。
内监奏军机大臣尚未到,只有该夜班之军机章京两人,已在直房祗候。
上询两人姓名,即行召人,以折示之,并口授机宜,令即拟旨进坚。
两人出,运笔如飞,立具草以进,晓畅周浃悉如上意。
适军机大臣已到齐入对,上以两人所拟示之,并询妥否,咸曰:
“甚妥。
”于是上盛夸两人之能,命每日即随军机大臣入对。
时和砷方用事,恐分己权,奏曰:
“两人本军机处得力之员,即臣等撰拟,皆出其手。
今可仍责成在直承办,与面承谕旨无异。
若即令随同入对,则官职较卑于枢廷,体制似有未协。
”上微哂曰:
“汝等不过计较官职之高低,朕又何难处分?
汝等且出,即有旨谕。
”和┞遂不敢再奏。
末几而朱谕已下,戴衢亨、吴熊光即赏加三品顶戴,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
和坤为之答然。
小人之谋,无往不福,君子此之谓欤。
◎李方伯冤狱
李许斋方伯(赓芸)之狱,主持者汪稼门制府(志伊),激成者涂瀹庄太守(以舫),左右委诺者王畹馨抚军(绍兰)。
当狱急时,李本可自明,而涂承汪意指,必欲周内其事,当堂拍案呵斥,声色俱厉,李不能堪,遂自裁。
奏入,上震怒,发二星使勘实其事。
李清望久著闻,吾闽人又感其德政,有副贡生林(光天)者倡义合数百人讼其冤。
星使据以上闻,狱遂白。
涂谪戍,汪王皆罢斥为民,闽人快之。
王一生宦迹不离闽省,由知县至巡抚皆汪一力扶持,而王故感汪至深,过于迎合,以有此错。
汪则自命甚高,大有吃两庑特豚之意,而一意造作,群称为假道学。
自以此案败,声名骤衰,将去任时,署中至白昼见鬼云。
●卷二
◎钱南园侍御
钱南园先生(沣)伉直有声,似御史。
为军机章京时,和砷掌军机,屡之弗屈也。
钱劾山东巡抚国泰贿赂通行,秽名彰著。
上命和┞驰往查办。
和与国素相比,欲化其事为子虚,奏请与钱偕行。
时值冬令,沿途送温裘、送珍食,凡可以结钱之欢者,备极殷勤。
钱弗为动。
比至济南,以众证确凿,不能不据实奏覆。
和益衔之。
钱旋出为湖南监司,和密嘱本省大吏媒蘖其短,久之,不得间。
最后,浦霖为巡抚,亦与钱龃龉,乃以盐务陋规附会成狱,褫职。
钱卒于京,启殡南旋,路过柴市,正值浦霖押赴伏法之时,灵举与囚车相摩击而过,竟若预刻其时而巧使先生亲见之者,钱之交好为笔其事于书云。
◎徐总戎
东粤徐星溪总戎(庆超),虎头燕颔,辟易万夫,而说礼敦涛,居然儒将。
以乾隆甲寅举于乡,故与家大人叙文武同年谊甚笃。
仁擘窠书,所到名山,辄有磨崖大字。
有《涤研图画卷》,名流题咏殆遍,每出必以自随。
惟性嗜狗肉,厨中无日不烹狗,如常人之餍鸡豚,所过辄有群狗嗥之。
官建宁镇时,以巡阅至崇安,登武夷山。
适日晡,宿于九曲舟中,营弁杀狗以供,遂呼觞大嚼。
次日,登天游观,甫入殿门,瞥见金光一道,口仆地不语。
众弁掖之起,则浑身瘫软如无骨者。
视之,气已绝矣。
观中道士蔡元莹曰:
“此座上王灵官显威也。
凡食狗肉者,从不敢人此殿。
某以大员,故不敢阻耳。
”旧传被王灵官鞭者,全身骨节皆碎,睹此乃信。
◎孽海
家大人维藩吴中时,石琢堂先生(韫玉)主紫阳书院讲席。
每进署宴集,余得从屏后窥之。
年近八十而精神矍铄,健谈豪饮常如五十许人。
吴人盛传其为诸生时,家置一纸库,名曰“孽海”,凡见淫词艳曲坏人心术与夫得罪名教之书,悉纳其中而烧之,历历数十年不倦,盖又不徒惜字而已。
乾隆庚戌,以会魁胪唱第一,旋典试吾闽,继为湖南学政,历官至山东按察使,亦可谓报施不爽者矣。
至俗复传其偶阅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内有劾朱文公一疏,不胜发指,拍案大呼,思欲尽购此书以付诸火。
乃谋诸夫人,假奁饰金珠诸物易钱质库,遍搜坊肆,得三百四十余部,悉烬于孽海中,则未免言失其实。
按此事又见沈桐威《谐铎》中,沈亦辨其不必然。
盖所载疏草系胡、沈继祖所为,与作是书者何涉?
小人之污蔑君子,何所不可?
既以为伪学,则亦无不可加之罪,明著之,正所以释人之惑,何足以病此书?
《四库提要》称绍翁与真德秀皆游朱子之门,其学一以朱子为宗,故所论多持平。
又谓南渡以后,诸野史足以补吏传之缺者,惟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及绍翁是录,则亦甚重其书。
且书中所载谥议二则,于朱子表章甚力,并无异词,则是书亦何可轻毁?
琢堂先生当少壮时,盛气轻举,容或有之。
所谓扶翼名教者,当不在此。
且苏州城中一时坊肆,又安得有三百四十余部之《四朝闻见录》供其搜取而侈为美谈乎?
闻家大人曾以此事面质先生,先生亦笑而不承也。
◎奉阴骘文
家大人观政仪曹日,与歙县程澄江先生(世醇)为同官。
先生科分最早,尝于乾隆己亥偕大兴朱文正公典试吾闽。
先外祖郑苏年先生出其门,以故与家大人尤相笃厚。
喜谈旧事,自述:
“乾隆己酉与陈修撰(初哲)同典试秦中,已取定二十五卷送陈覆阅,内某号一卷疵谬颇多,陈欲去之,以备取卷顶补,忽闻鬼声四起,徐至窗外长嗥,寻入室,揶揄扰至黎明乃去。
陈意考院久无人居,疑狐为祟,亦不以为怪。
造余商酌去取,余不觉心动,谓陈曰:
忆先君子皓首文场,三次获隽,皆以正副主司意见不合抑落孙山之外。
由今追昔,不觉感伤。
至此卷之疵类,愚亦见之,其去取原无成见,第以愚念及之,情不能禁,或可格外录之。
’陈勉从所请。
榜后来谒,则一村学究祝振声也。
余与陈历言其故,询以有何阴骘,祝自陈春夏务农,秋冬训课,不惟无暇为阴骘,亦不知何者为阴骘。
固问之,乃曰:
‘幼受文昌阴骘文,二十八岁时,每晨漱口焚香拜读一过。
今五十八岁,行之已三十年不倦。
生平惟有此事,他无所知。
‘汝能读之,即能行之,即此已是阴骘矣。
’逾年公车到京,见其人朴诚无文,呐呐如不出诸口,其言或不诬也。
◎孝子有后
吴中徐少鹤侍郎(颇),其封翁兰石先生本江南名下士,而性尤笃孝,中年孺慕不衰。
值母病,侍奉汤药,衣不解带,及病亟,涕泣无措。
计惟愿减己年以益母算,乃刺指血写疏,焚于灶神之前,求其上达。
母病顿痊,而先生寻没,年才五十。
人方痛孝子之不永年也,无何,少鹤以嘉庆甲子举于乡,乙丑联捷成进上,榜眼及第,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乃知孝子之不水牛者,天所以成其志,而至性所感不旋踵而报即随之矣。
相传江南甲子闱内,监试张古余(敦仁)梦古衣冠人告之曰:
“今科有山东卷,须汝中之。
”张自揣监试非阅卷者,且山东之卷,安得至江南?
意良不然。
次日,同考某令荐一卷,主司赏其渊博,已收之。
某令以卷中所引用故实多非经传数见语为疑,适张登堂预观,亦悦其博奥,一一为之数典,卷遂定。
及填榜,乃少鹤也,某令盖山东人云。
◎租牛待赎
吴门董个亭封翁,琴南观察(国华)之父也。
观察与家大人为素交,亦昔年宣南诗社旧侣。
后家大人官吴中,复时从观察采风问俗,往来无间。
稔知其家世积善,为乡人所称。
尝以岁歉,见农夫无力卒岁,以耕牛售诸屠肆,乃倡义邀绅士集赀,于城外辟一园,如所售之价,买牛而牧之。
春作时,听本人取赎。
每岁活牛无算。
观察旋成进士、入翰林、转御史,为郡守监司。
次子(国琛)亦登贤书,人皆谓封翁应得此善报也。
按道光癸未,吴中大水氵存饥,吾乡林少穆先生适为廉访,亦以冬买牛,春听赎,次年农事借以补苴,远迩颂之。
其法盖仿自董氏云。
◎关庙签兆
陶文毅公尝言,湖南有巡抚某,平时敬奉关帝,每元旦,先赴关庙行香求签,问本年休咎,无不应验。
一年元旦,求签得“十八滩头说与君”之句,因有戒心。
是年,虽遇浅水平流,亦必舍舟而轿。
秋间,为候七一案,星使按临,欲舟行,某不可,乃以关庙签语告之,星使勉从,而心不喜。
未几,贵州铅厂事发,有某受赃事,某不承认,而司阍之李奴必欲扳其主人。
时李已受刑,两足委顿。
主仆方争辨不休,星使厉声曰:
“十八滩头之神签验矣。
李字,十八也,委顿于地,滩也,据供此银送与主人,是送与君也,关帝早知有此劫数,公何辨焉?
”某始悚然款服,案遂定。
某为吾乡大吏,甚有能声,所惜者近利耳。
余尚及见其人也。
◎循吏获报
桂林龙雨川(光旬)以孝廉为湖南知县,爱民如子,盛有循声。
大府闻其廉能,力荐之,今已擢他省矣。
其子翰臣(启瑞),甲午孝廉,端方谨饬,生平尤好义轻财,周给亲友无吝色。
其同里闵鹤雏孝廉尝称之,谓余曰:
“近年所交,得此一人焉。
”庚子礼闱揭晓,余与鹤雏、翰臣同报罢。
次日翰臣因鹤雏访余,一见即决其非凡品。
盖温柔敦厚,君子人也。
数日后,余出都而翰臣留京。
及辛丑入都,访翰臣于内城,自后踪迹渐密,心欲效其为人,而自觉不逮。
是年,翰臣考取中书,随成进上。
其诗文楷法本优,人咸以翰苑相期,无何,竟得大魁。
是夏,余返桂林。
适家大人调抚江苏,舟过长沙,龙雨川来谒。
龙与余家本有世谊,盖其父与家大人同登甲寅乡榜者也。
述及“客冬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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