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财《大学语文》期末考试拓展学习六7Word格式.docx
- 文档编号:17493679
- 上传时间:2022-12-06
- 格式:DOCX
- 页数:19
- 大小:39.34KB
东财《大学语文》期末考试拓展学习六7Word格式.docx
《东财《大学语文》期末考试拓展学习六7Word格式.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东财《大学语文》期末考试拓展学习六7Word格式.docx(19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我明白了。
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
三
晚上总是睡不着。
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绅士掌过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
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个女人,打他儿子,嘴里说道,"
老子呀!
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
他眼睛却看着我。
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
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
陈老五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
他们的脸色,也全同别人一样。
进了书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
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狼子村的佃户来告荒,对我大哥说,他们村里的一个大恶人,给大家打死了;
几个人便挖出他的心肝来,用油煎炒了吃,可以壮壮胆子。
我插了一句嘴,佃户和大哥便都看我几眼。
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你看那女人"
咬你几口"
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户的话,明明是暗号。
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
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难说了。
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
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
我还记得大哥教我做论,无论怎样好人,翻他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
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
翻天妙手,与众不同"
。
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
况且是要吃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
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
仁义道德"
几个字。
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
吃人"
!
书上写着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四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
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
这鱼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
吃了几筷,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
我说"
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慌,想到园里走走。
老五不答应,走了;
停一会,可就来开了门。
我也不动,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
知道他们一定不肯放松。
果然!
我大哥引了一个老头子,慢慢走来;
他满眼凶光,怕我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眼镜横边暗暗看我。
大哥说,"
今天你仿佛很好。
我说"
是的。
今天请何先生来,给你诊一诊。
可以!
其实我岂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刽子手扮的!
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肥瘠:
因这功劳,也分一片肉吃。
我也不怕;
虽然不吃人,胆子却比他们还壮。
伸出两个拳头,看他如何下手。
老头子坐着,闭了眼睛,摸了好一会,呆了好一会;
便张开他鬼眼睛说,"
不要乱想。
静静的养几天,就好了。
不要乱想,静静的养!
养肥了,他们是自然可以多吃;
我有什么好处,怎么会"
好了"
?
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
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
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
老头子和大哥,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
但是我有勇气,他们便越想吃我,沾光一点这勇气。
老头子跨出门,走不多远,便低声对大哥说道,"
赶紧吃罢!
大哥点点头。
原来也有你!
这一件大发见,虽似意外,也在意中:
合伙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五
这几天是退一步想:
假使那老头子不是刽子手扮的,真是医生,也仍然是吃人的人。
他们的祖师李时珍做的"
本草什么"
⑷上,明明写着人肉可以煎吃;
他还能说自己不吃人么?
至于我家大哥,也毫不冤枉他。
他对我讲书的时候,亲口说过可以"
易子而食"
⑸;
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他便说不但该杀,还当"
食肉寝皮"
⑹。
我那时年纪还小,心跳了好半天。
前天狼子村佃户来说吃心肝的事,他也毫不奇怪,不住的点头。
可见心思是同从前一样狠。
既然可以"
,便什么都易得,什么人都吃得。
我从前单听他讲道理,也胡涂过去;
现在晓得他讲道理的时候,不但唇边还抹着人油,而且心里满装着吃人的意思。
六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
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
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七
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捷杀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祸祟。
所以他们大家连络,布满了罗网,逼我自戕。
试看前几天街上男女的样子,和这几天我大哥的作为,便足可悟出八九分了。
最好是解下腰带,挂在梁上,自己紧紧勒死;
他们没有杀人的罪名,又偿了心愿,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笑声。
否则惊吓忧愁死了,虽则略瘦,也还可以首肯几下。
他们是只会吃死肉的!
——记得什么书上说,有一种东西,叫"
海乙那"
⑺的,眼光和样子都很难看;
时常吃死肉,连极大的骨头,都细细嚼烂,咽下肚子去,想起来也教人害怕。
是狼的亲眷,狼是狗的本家。
前天赵家的狗,看我几眼,可见他也同谋,早已接洽。
老头子眼看着地,岂能瞒得我过。
最可怜的是我的大哥,他也是人,何以毫不害怕;
而且合伙吃我呢?
还是历来惯了,不以为非呢?
还是丧了良心,明知故犯呢?
我诅咒吃人的人,先从他起头;
要劝转吃人的人,也先从他下手。
八
其实这种道理,到了现在,他们也该早已懂得,……
忽然来了一个人;
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相貌是不很看得清楚,满面笑容,对了我点头,他的笑也不像真笑。
我便问他,"
吃人的事,对么?
他仍然笑着说,"
不是荒年,怎么会吃人。
我立刻就晓得,他也是一伙,喜欢吃人的;
便自勇气百倍,偏要问他。
"
对么?
这等事问他什么。
你真会……说笑话。
……今天天气很好。
天气是好,月色也很亮了。
可是我要问你,"
他不以为然了。
含含胡胡的答道,"
不……"
不对?
他们何以竟吃?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
狼子村现吃;
还有书上都写着,通红斩新!
他便变了脸,铁一般青。
睁着眼说,"
有许有的,这是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
我不同你讲这些道理;
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
我直跳起来,张开眼,这人便不见了。
全身出了一大片汗。
他的年纪,比我大哥小得远,居然也是一伙;
这一定是他娘老子先教的。
还怕已经教给他儿子了;
所以连小孩子,也都恶狠狠的看我。
九
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
……
去了这心思,放心做事走路吃饭睡觉,何等舒服。
这只是一条门槛,一个关头。
他们可是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师生仇敌和各不相识的人,都结成一伙,互相劝勉,互相牵掣,死也不肯跨过这一步。
十
大清早,去寻我大哥;
他立在堂门外看天,我便走到他背后,拦住门,格外沉静,格外和气的对他说,
大哥,我有话告诉你。
你说就是,"
他赶紧回过脸来,点点头。
我只有几句话,可是说不出来。
大哥,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
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
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鱼鸟猴子,一直变到人。
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
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惭愧。
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还差得很远很远。
易牙⑻蒸了他儿子,给桀纣吃,还是一直从前的事。
谁晓得从盘古开辟天地以后,一直吃到易牙的儿子;
从易牙的儿子,一直吃到徐锡林⑼;
从徐锡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
去年城里杀了犯人,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用馒头蘸血舐。
他们要吃我,你一个人,原也无法可想;
然而又何必去入伙。
吃人的人,什么事做不出;
他们会吃我,也会吃你,一伙里面,也会自吃。
但只要转一步,只要立刻改了,也就是人人太平。
虽然从来如此,我们今天也可以格外要好,说是不能!
大哥,我相信你能说,前天佃户要减租,你说过不能。
当初,他还只是冷笑,随后眼光便凶狠起来,一到说破他们的隐情,那就满脸都变成青色了。
大门外立着一伙人,赵贵翁和他的狗,也在里面,都探头探脑的挨进来。
有的是看不出面貌,似乎用布蒙着;
有的是仍旧青面獠牙,抿着嘴笑。
我认识他们是一伙,都是吃人的人。
可是也晓得他们心思很不一样,一种是以为从来如此,应该吃的;
一种是知道不该吃,可是仍然要吃,又怕别人说破他,所以听了我的话,越发气愤不过,可是抿着嘴冷笑。
这时候,大哥也忽然显出凶相,高声喝道,
都出去!
疯子有什么好看!
这时候,我又懂得一件他们的巧妙了。
他们岂但不肯改,而且早已布置;
预备下一个疯子的名目罩上我。
将来吃了,不但太平无事,怕还会有人见情。
佃户说的大家吃了一个恶人,正是这方法。
这是他们的老谱!
陈老五也气愤愤的直走进来。
如何按得住我的口,我偏要对这伙人说,
你们可以改了,从真心改起!
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你们要不改,自己也会吃尽。
即使生得多,也会给真的人除灭了,同猎人打完狼子一样!
——同虫子一样!
那一伙人,都被陈老五赶走了。
大哥也不知那里去了。
陈老五劝我回屋子里去。
屋里面全是黑沉沉的。
横梁和椽子都在头上发抖;
抖了一会,就大起来,堆在我身上。
万分沉重,动弹不得;
他的意思是要我死。
我晓得他的沉重是假的,便挣扎出来,出了一身汗。
可是偏要说,
你们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
你们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十一
太阳也不出,门也不开,日日是两顿饭。
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
晓得妹子死掉的缘故,也全在他。
那时我妹子才五岁,可爱可怜的样子,还在眼前。
母亲哭个不住,他却劝母亲不要哭;
大约因为自己吃了,哭起来不免有点过意不去。
如果还能过意不去,……
妹子是被大哥吃了,母亲知道没有,我可不得而知。
母亲想也知道;
不过哭的时候,却并没有说明,大约也以为应当的了。
记得我四五岁时,坐在堂前乘凉,大哥说爷娘生病,做儿子的须割下一片肉来,煮熟了请他吃,⑽才算好人;
母亲也没有说不行。
一片吃得,整个的自然也吃得。
但是那天的哭法,现在想起来,实在还教人伤心,这真是奇极的事!
十二
不能想了。
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
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
十三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一九一八年四月。
(二)沈从文《边城》节选
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被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
十四中寨逢场,城中生意人过中寨收买山货的很多,过渡人也特别多。
祖父在溪中渡船上,忙个不息。
天已快夜,别的雀子似乎都休息了,只杜鹊叫个不息。
石头泥土为白日晒了一整天,草木为白日晒了一整天,到这时节各放散出一种热气。
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还有各种甲虫类气味。
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
听着渡口飘来乡生意人的杂乱声音,心中有些儿薄薄的凄凉。
黄昏照样的温柔、美丽和平静。
但一个人若体念或追究到这个当前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
于是,这日子成为痛苦的东西了。
翠翠在成熟中的生命,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
好像眼见到这个日子过去了,想要在一件新的人事上攀住它,但不成。
好像生活太平凡了,忍受不住。
于是胡思乱想:
“我要坐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让爷爷满城打锣去叫我,点了灯笼火把去找我。
”
她便同祖父故意生气似的,很放肆地去想到这样一件不可能事情。
且想像她出走后,祖父用各种方法寻觅她都无结果,到后无可奈何躺在渡船上。
“人家喊:
‘过渡,过渡,老伯伯,你怎么的!
不管事!
’‘怎么的?
我家翠翠走了,下桃源县了!
’‘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吗,拿了把刀,放在包袱里,搭下水船去杀了她!
’……”
翠翠仿佛当真听着这种对话,吓怕起来了,一面锐声喊着她的祖父,一面从坎上跑向溪边渡口去。
见到了祖父正把船拉在溪中心,船上人喃喃说着话,小小心子还依然跳跃不已。
“爷爷,爷爷,你把船拉回来呀!
那老船夫不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是翠翠要为他代劳了,就说:
“翠翠,等一等,我就回来!
“你不拉回来了吗?
“我就回来!
”翠翠坐在溪边,望着溪面为暮色所笼罩的一切,且望到那只渡船上一群过渡人,其中有个吸旱烟的打着火镰吸烟,把烟杆在船边剥剥地敲着烟灰,就忽然哭起来了。
祖父把船拉回来时,见翠翠痴痴地坐在岸边,问她是什么事,翠翠不作声。
祖父要她去烧火煮饭,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哭得可笑,一个人便回到屋中去,坐在黑黝黝的灶边把火烧燃后,她又走到门外高崖上去,喊叫她的祖父,要他回家里来。
在职务上毫不儿戏的老船夫,因为明白过渡人是要赶回城中吃晚饭的,人来一个就渡一个,不便要人站在那岸边呆等,故不上岸来。
只站在船头告翠翠,不要叫他,且让他做点事,把人渡完事后,就会回家里来吃饭。
翠翠第二次请求祖父,祖父已不理会,她坐在悬崖上,很觉得悲伤。
天夜了,有一匹大萤火虫尾上闪着蓝光,很迅速地从翠翠身旁飞过去,翠翠想:
“看你飞得多远!
”便把眼睛随着那萤火虫的明光追去。
杜鹊又叫了。
“爷爷,为什么不上来?
我要你!
在船上的祖父听到这种带着娇、有点儿埋怨的声音,一面粗声粗气地答道:
“翠翠,我就来,我就来!
”一面心中却自言自语:
“翠翠,爷爷不在了,你将怎么样?
老船夫回到家中时,见家中还黑黝黝的,只灶间有火光;
见翠翠坐在灶边矮条凳上,用手蒙着眼睛。
走过去才晓得翠翠已哭了许久。
祖父一个下半天来,都弯着个腰在船上拉来拉去,歇歇时手也酸了,腰也酸了,照规矩,一到家里就会嗅到锅中所焖瓜菜的味道,且可看见翠翠安排晚饭在灯光下跑来跑去的影子。
今天情形竟不同了一点。
祖父说:
“翠翠,我来慢了,你就哭,这还成吗?
我死了呢?
翠翠不作声。
祖父又说:
“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
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翠翠把手从眼睛边移开,靠近了祖父身边去。
“我不哭了。
两人吃饭时,祖父为翠翠述说起一些有趣味的故事。
因此提到了死去了的翠翠的母亲。
两人在豆油灯下把饭吃过后,老船夫因为工作疲倦,喝了半碗白酒,饭后兴致极好,又同翠翠到门外高崖上月光下去说故事。
说了些那个可怜母亲的乖巧处,同时且说到那可怜母亲性格强硬处,使翠翠听来神往倾心。
翠翠抱膝坐在月光下,傍着祖父身边,问了许多关于那个可怜母亲的故事。
间或吁一口气,似乎心中压上了些分量沉重的东西,想挪移得远一点,才吁着这种气,可是却无从把那种东西挪开。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竹篁在月光下变成一片黑色。
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
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嘘!
”啭着它的喉咙,不久之间,这小鸟儿又好像明白这是半夜,不应当那么吵闹,便仍然闭着那小小眼儿安睡了。
祖父夜来兴致很好,为翠翠把故事说下去,就提到了本城人二十年前唱歌的风气,如何驰名于川、黔边地。
翠翠的父亲,便是当地唱歌的第一号,能用各种比喻解释爱与憎的结子,这些事也说到了。
翠翠母亲如何爱唱歌,且如何同父亲在未认识以前在白日里对歌,一个在半山上竹篁里砍竹子,一个在溪面渡船上拉船,这些事也说到了。
翠翠问:
“后来怎么样?
“后来的事当然长得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种歌唱出了你。
老船夫做事累了,睡了,翠翠哭倦了,也睡了。
翠翠不能忘记祖父所说的事情,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地在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对山悬崖半腰一一去作什么呢?
摘虎耳草!
白日里拉船时,她仰头望着崖上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极熟悉。
崖壁三五丈高,平时攀折不到手,这时节却可以选顶大的叶子作伞。
一切全像是祖父说的故事,翠翠只迷迷糊糊地躺在粗麻布帐子里草荐上,以为这梦做得顶美顶甜。
祖父却在床上醒着,张起个耳朵听对溪高崖上的人唱了半夜的歌。
他知道那是谁唱的,他知道是河街上天保大老走马路的第一着,因此又忧愁又快乐地听下去。
翠翠因为日里哭倦了,睡得正好,他就不去惊动她。
第二天,天一亮翠翠同祖父起身了,用溪水洗了脸,把早上说梦的忌讳去掉了,翠翠赶忙同祖父去说昨晚上所梦的事情。
“爷爷,你说唱歌,我昨天就在梦里听到一种顶好听的歌声,又软又缠绵,我像跟了这声音各处飞,飞到对溪悬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得到了虎耳草,我可不知道把这个东西交给谁去了。
我睡得真好,梦的真有趣!
祖父心里想:
“做梦一辈子更好,还有人在梦里作宰相中状元咧。
昨晚上唱歌的,老船夫还以为是天保大老,日来便要翠翠守船,借故到城里去送药,探探情形。
在河街见到了大老,就一把拉住那小伙子,很快乐地说:
“大老,你这个人,又走车路又走马路,是怎样一个狡猾东西!
但老船夫却作错了一件事情,把昨晚唱歌人“张冠李戴”了。
这两弟兄昨晚上同时到碧溪岨去,为了作哥哥的走车路占了先,无论如何也不肯先开腔唱歌,一定得让那弟弟先唱。
弟弟一开口,哥哥却因为明知不是敌手,更不能开口了。
翠翠同她祖父晚上听到的歌声,便全是那个傩送二老所唱的。
大老伴弟弟回家时,就决定了同茶峒地方离开,驾家中那只新油船下驶,好忘却了上面的一切。
这时正想下河去看新船装货。
老船夫见他神情冷冷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用肩眼做了一个可笑的记号,表示他明白大老的冷淡处是装成的,表示他有好消息可以奉告。
他拍了大老一下,翘起一个大拇指,轻轻地说:
“你唱得很好,别人在梦里听着你那个歌,为那个歌带得很远,走了不少的路!
你是第一号,是我们地方唱歌的第一号。
大老望着弄渡船的老船夫涎皮的老脸,轻轻地说:
“算了吧,你把宝贝孙女儿送给了会唱歌的竹雀吧。
祖父温和悲悯地笑着,并不告给翠翠昨晚上的事实。
这句话使老船夫完全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老从一个吊脚楼甬道走下河去了,老船夫也跟着下去。
到了河边,见那只新船正在装货,许多油篓子搁在河岸边,一个水手正用茅草扎成长束,备作船舷上挡浪用的茅把。
还有人坐在河边石头上,用脂油擦抹桨板。
老船夫问那个水手,这船什么日子下行,谁押船。
那水手把手指着大老。
老船夫搓着手说:
“大老,听我说句正经话,你那件事走车路,不对;
走马路,你有份的!
那大老把手指着窗口说:
“伯伯,你看那边,你要竹雀做孙女婿,竹雀在那里啊!
老船夫抬头望见二老,正在窗口整理一个鱼网。
回碧溪岨到渡船上时,翠翠问:
“爷爷,你同谁吵了架,脸色那样难看!
祖父莞尔而笑。
他到城里的事情,不告给翠翠一个字。
大老坐了那只新油船向下河走去了,留下傩送二老在家。
老船夫方面还以为上次歌声既归二老唱的,在此后几个日子里自然还会听到那种歌声。
一到了晚间就故意从别样事情上,促翠翠注意夜晚的歌声。
两人吃完饭坐在屋里,因屋前滨水,长脚蚊子一到黄昏就嗡嗡地叫着,翠翠便把篙艾束成的烟包点燃,向屋中角隅各处晃着驱逐蚊子。
晃了一阵,估计全屋子里已为篙艾烟气熏透了,方把烟包搁到床前地上去,再坐在小板凳上来听祖父说话。
从一些故事上慢慢地谈到了唱歌,祖父话说得很妙。
祖父到后发问道:
“翠翠,梦里的歌可以使你爬上高崖去搞那虎耳草,若当真有谁来在对溪高崖上为你唱歌,你预备怎么样?
”祖父把话当笑话说着的。
翠翠便也当笑话答道:
“有人唱歌我就听下去,他唱多久我也听多久!
“唱三年六个月呢?
“唱得好听,我听三年六个月。
“这不大公平吧。
“怎么不公平?
为我唱歌的人,不是极愿意我长远听他唱歌吗?
“照理说:
‘炒菜要人吃,唱歌要人听。
’可是人家为你唱,是要你懂他歌里的意思!
“爷爷,懂歌里什么意思?
“自然是他那颗想同你要好的真心!
不懂那点心事,不是同听竹雀唱歌一样吗?
“我懂了他的心又怎么样?
祖父用拳头把自己腿重重地捶着,且笑着:
“翠翠,你人乖巧,爷爷笨得很,话说得不温柔,也莫生气。
我信口开河,说个笑话给你听。
你应当当笑话听。
河街天保大老走车路,请保山来提亲,我告诉过你这件事了,你那神气不愿意,是不是?
可是,假若那个人还有个兄弟,想走马路,为你来唱歌,向你攀交情,你将怎么说?
翠翠吃了一惊,低下头去。
因为她不明白这笑话究竟有几分真,又不清楚这笑话是谁诌的。
“你试告我,愿意哪一个?
翠翠便勉强笑着,轻轻地带点儿恳求的神气说:
“爷爷,莫说这个笑话吧。
”翠翠站起身了。
“我说的若是真话呢?
“爷爷你真是个……”翠翠说着走出去了。
“我说的是笑话,你生我的气吗?
翠翠不敢生祖父的气,走近门限边时,就把话引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
“爷爷,看天上的月亮,那么大!
”说着,出了屋外,便在那一派清光的露天中站定。
站了一会儿,祖父也从屋中出到外边来了。
翠翠于是坐到那白日里为强烈阳光晒热的岩石上去,石头正散发日间所储的余热。
祖父就说:
“翠翠,莫坐热石头,免得生坐板疮。
但自己用手摸摸后,自己便也坐到那岩石上了。
月光极其柔和,溪面浮着一层薄薄白雾,这时节对溪若有人唱歌,隔溪应和,实在太美丽了。
翠翠还记着先前祖父说的笑话。
耳朵又不聋,祖父的话说得极分明,一个兄弟走马路,唱歌来打发这样的晚上,算是怎么回事?
她似乎为了等着这样的歌声,沉默了许久。
她在月光下坐了一阵,心里却当真愿意听一个人来唱歌。
久之,对溪除了一片草虫的清音复奏以外,别无所有。
翠翠走回家里去,在房门边摸着了那个芦管,拿出来在月光下自己吹着。
觉吹得不好,又递给祖父要祖父吹。
老船夫把那个芦管竖在嘴边,吹了个长长的曲子,翠翠的心被吹柔软了。
翠翠依傍祖父坐着,问祖父:
“爷爷,谁是第一个做这个小管子的人?
“一定是个最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
可又像是个最不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同时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
“爷爷,你不快乐了吗?
生我的气了吗?
“我不生你的气。
你在我身边,我很快乐。
“我万一跑了呢?
“你不会离开爷爷的。
“万一有这种事,爷爷你怎么样?
“万一有这种事,我就驾了这只渡船去找你。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大学语文 东财 期末考试 拓展 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