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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马迁之后,百余年间,续补《史记》而有史可查者有褚少孙、刘向、刘歆、扬雄、冯商等十多位学者,而扬雄是较早的一位。
他晚生于刘向约二十年。
刘向(约公元前77年―前6年)续《史记》之作,史无具体记载,其《新序》、《说苑》实与《史记》不类,可能是徒有虚名。
褚少孙、刘歆、冯商三人约与扬雄同时。
褚少孙补《史记》之作已失全貌,今只可从其文附于《史记》而略见一斑,约有十二篇,今本《史记》之《三代世表》、《陈胜世家》、《田叔列传》等篇章末尾“褚少孙曰”者即是。
刘歆之作,史无明文记载,只知徒有雷声。
冯商之作,有始无终。
而据王充“扬子云录宣帝以至哀、平”之说,可以推断扬雄已续成《史记》之后的西汉历史著作,惜其书早佚,使人不能了解真相。
但毫无疑问,此书是扬雄的史学代表作。
再者,扬雄关于历史大势的分析及对某些历史人物的评论,多取于《史记》。
他对秦汉历史大势颇为了解,并有精辟的分析。
扬雄云:
“或问:
六国并,其已久矣。
一病一瘳,迄始皇三载而咸,时激、地保、人事乎?
具。
请问事。
孝公以下,强兵力农,以蚕食六国,事也。
保。
东沟大河,南阻高山,西采雍、梁,北卤泾垠,便则申,否则蟠,保也。
激。
始皇方斧,将相方刀,六国方木,将相方肉,激也。
”[2](卷10,《重
黎》)这话的大意是,秦兼并六国而一统天下,具有时势、地理、人事三方面的因素。
人事方面,秦孝公以来实行耕战政策,强兵力农,远交近攻,“以蚕食六国”。
秦逐渐强大,而六国日益衰弱。
地理方面,秦东有大河,南有高山,西采梁、雍之材,北有泾水灌地,进可攻,退可守。
时势方面,秦恃强盛,君臣齐心用兵,而六国因趋衰弱,君臣畏惧丧胆,于是主客观形势相激使然。
扬雄此论基本上取于贾谊《过秦论》。
贾论包括秦并六国的时势、人事、地理诸方面的因素。
司马迁对此论非常欣赏,在《史
记?
秦始皇本纪》叙述秦并六国之后,感叹“善乎哉贾生推言之也”,而引用之,《陈涉世家》末尾也引用了贾论一部分。
扬雄只是对贾论作简要的概括而已。
在秦并六国问题上,他与司马迁都是同意贾论的。
扬雄论秦、楚、汉于数十年间政权三嬗颇有见地。
他说:
“或问:
嬴政二十六载,天下擅秦,秦十五载而楚,楚五载而汉,五
载之际,而天下三嬗,天邪?
人邪?
周建子弟,列名城,班五爵,流之十二,当时虽欲汉,得乎?
六国蚩蚩,为嬴弱姬,卒之屏营,嬴擅其政,故天下擅秦。
秦失其猷,罢侯置守,守失其微,天下孤睽。
项氏暴强,改宰侯王,故天下擅楚。
擅楚之月,有汉创业山南,发迹三秦,追项山东,故天下擅汉,天也。
人?
兼才尚权,左计右数,动谨于时,人也。
天不人不因;
人不天不成。
”[2](卷10,《重黎》)大意是:
自秦兴,兼六
国至于楚而汉,数十年间,政权三嬗,即由秦而楚,由楚而汉,政权更易如走马灯,此中有“天”,即时势的变迁;
有“人”,即人谋的作用。
时势与人谋,相辅相成,起了决定性作用。
此论实是对司马迁之论的继承与发挥。
司马迁在《史记》之
周本纪》、《秦本纪》、《十二诸侯年表序》、《六国年表序》中叙述了周建诸侯,而十二诸侯,而六国称雄,而秦并六国,并于《秦楚之际月表序》作了论述。
他论道: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
初作难,发于陈涉;
虐戾灭秦,自项氏;
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
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
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
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
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
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豪桀,维万世之安。
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
故发愤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
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
岂非天哉,岂非天哉!
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1](卷6,《秦楚之际月表序》)司马迁此言,概论了
秦、楚、汉政权三嬗,条理清楚,论点突出,既言历史大势,又
言人为作用,人据势而改变政局。
此中的“天”,主要是指时势,
与“杂”
然而,正是在儒家思想指导下,扬雄对于司马迁的“奇”
是予以批判的,或是与其说针锋相对的。
班固曾言:
“及太史公记六国,历楚汉,汔麟止,不与圣人同,是非颇谬于经。
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撰以为十三卷,象《论语》,号曰《法言》。
”[3](卷87下,《扬雄传下》)照班固此言,扬雄《法言》主要是针对司马迁“不与圣人同,是非颇谬于经”而
用法应之”之作。
循此,试探扬雄对司马迁“奇”、“杂”的
批判。
司马迁于《太史公自序》引了其父谈《论六家要旨》,为立言之旨。
《要旨》提到:
“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
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
'
”他又说: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
”[1]
卷130,《太史公自序》)另外,司马迁还在《史记》中讽刺
公孙弘“缘饰以儒术”,阿顺君主,“无益于俗,而稍骛于功利矣”[1](卷112,《平津侯传》)。
他称道“学黄老之言”的
汲黯,肯定其“无为”而治,并对公孙弘、张汤等当面指责[1]
卷120,《汲黯传》)。
这些说明,司马迁有褒黄老而讥汉儒
之意。
扬雄对此是不满意的。
“舍《五经》而济乎道者末
矣。
委大道而好乎诸子书,恶睹其识道也?
”[2](卷12,
君子》)“或问:
无为。
奚为哉!
在昔虞夏袭尧之爵,行尧之道,法度彰,礼乐著,垂拱而视天下,民之阜也无为矣。
绍桀之后,篡纣之余,法度废,礼乐亏,安坐而视天下民之死无为乎?
”[2](卷4,《问道》)他又说:
司马子长有
言,曰:
《五经》不如《老子》之约也,当年不能极其变,终身不能究其业。
若是,则周公惑,孔子贼。
古者之学耕且养,三年通一经。
今之学也,非独为其华藻也,又从而绣其,恶在老不老也!
或曰:
学者之说可约邪?
可约,解科。
”[2](卷
7,《寡见》)这些话的意思是,只有《五经》合乎道,诸子书
与《老子》之约都不可取;
无为,只适合于古代,殷周以来也不合时。
这显然是与司马迁思想相背的。
司马迁肯定陈胜、吴广发难于亡秦兴汉有功,故写《陈涉世家》。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
天下之端,自涉发难。
”[1](卷130,《太史公自序》)司马迁
详记陈胜等发难经过及影响,如实地记述陈涉“王凡六月”,及其败亡原因,篇末还特写一笔: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相将竟亡秦,由涉首事也”[1](卷48,《陈涉世家》)。
充分
肯定了陈胜起事的历史功绩与意义。
扬雄对陈胜的评论,显然与司马迁观点不一。
陈胜、吴广。
乱。
不若是则秦不亡。
亡秦乎?
恐秦未亡而先亡矣。
”[2](卷10,《重黎》)意谓陈胜、吴广作乱
犯上,未能亡秦而先败亡。
此论与司马迁观点相比,实有天壤之别。
司马迁对聂政、荆轲等称为刺客,颂扬他们有“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
他详记聂政、荆轲以及曹沫、专诸、豫让等的行为。
写聂政为严仲子的泽厚之交所感动,决心“为知己者用”,为其报仇刺杀韩相侠累,而自毁容以死。
聂政姊荣深感弟弟“士固为知己者死”的精神,哀而死于政尸之旁。
写荆轲受燕太子丹优礼厚待,决心为其报仇而入秦劫刺秦王,于是于易水告别出发,至秦廷击刺秦王而未成,被杀。
所写易水分别之慷慨悲壮,击刺秦王之有声有色,十分感人。
篇末论曰:
“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1](卷86,《刺客列传》)。
作者充分肯定聂政、荆轲等
士为知己者死”之志,认为他们的侠义行为,足以名垂千秋。
而扬雄对聂政、荆轲等所作所为是否定的。
“政也,
为严氏犯韩,刺相侠累,曼面为姊,实壮士之靡也,焉可谓之义乎?
(或问)轲。
(曰)为丹奉于期之首,燕督亢之图,入不测之秦,实刺客之靡也,焉可谓之义也?
”[2](卷11,《渊骞》)
意谓聂政、荆轲等的行为,都只是刺客小人行径,其死非为君亲之难,不符大义。
这显然与司马迁是不同论调,司马迁称颂的是
士为知己者死”的侠义,扬雄标举的是君亲之义。
司马迁对货殖人物有特殊的眼光与看法,为他们树碑立传,
称其力行致富与家与国都有利。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知者有采焉。
”在传写了古今货殖人物之后,他指出:
“此其章章尤异者也。
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奸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获其赢利,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守之,变化有概,故足术也”[1](卷129,《货殖列
传》)。
意思是,所写这些人物,都不是靠特权特殊待遇或弄法犯奸而富,不是以特权谋私利而富,而是用力用智,了解市场,抓住时机,既经营工商又从事农畜,从容治生,所以值得称道。
换言之,司马迁称道的是些正常谋生致富的货殖人物,而不是那些享特权搞奸利之徒。
同时,他讽刺好逸恶劳之徒,说:
“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
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
……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1](卷129,《货殖列传》)。
这是讽刺无所作为而自
甘贫穷者,是批评“好语仁义”而不是否定“仁义”。
扬雄对货殖人物的看法,同司马迁的观点大相径庭。
(或问)货殖。
蚊。
”蚊是吸人血的飞虫。
扬雄以为货殖人物是“蚊”,是社会的吸血鬼,贬意了然。
用力用智而致富者,怎能称为“蚊”呢?
看来他也是“长贫贱,好语仁义”那种人物,是站在司马迁观点之对立面的。
司马迁对游侠情有独钟。
“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
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
”他以饱含热情的笔触歌颂游侠之仁义。
他写道:
“今游侠,其行虽不规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篇中写郭解仗义行为尤为突出,但他竟被官府追捕而处死。
司马迁写其事:
“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
‘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
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
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
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
‘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
解杀之。
当大逆无道。
遂族郭解翁伯。
”有些人称誉郭解,而轵儒生以为郭解“以奸犯公法”,御史大夫公孙弘更以为郭解有
大逆无道”之罪,故处以族罪。
司马迁则公然以为“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对郭解之死,深表同情,慨叹“惜哉”[1](卷124,《游侠列传》)。
扬雄对此却不以为然。
“(或问)游侠。
窃国灵也。
”[2](卷11,《渊骞》)所谓“窃国灵”,就是盗用国家
权威。
扬雄以为游侠是以武犯禁的危险分子,站在国家的对立面。
这与儒相公孙弘同一个观点,而与司马迁观点显然相反。
在对待诸子、刺客、货殖、游侠等的看法上,扬雄同司马迁的观点不一致,这正是他说司马迁“爱奇”、“多知为杂”的关键所在。
稍晚于扬雄的班彪评司马迁:
“论议浅而不笃。
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
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
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
此其大敝伤道。
”[6](卷40上,《班彪列传上》)班彪之子班固评司马迁:
“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3](卷62,《司马迁传赞》)。
这显然都受到了扬雄思想的影响。
三、评司马迁“实录”是肯定良史之才
扬雄评司马迁《史记》“实录”,是对《史记》记事行文的肯定,是对司马迁良史之才的褒扬。
法言?
重黎》说:
《周官》?
立事。
《左氏》?
品藻。
太史迁?
实录。
”他以为《周官》、《左氏》、
史记》三者具有立事、品藻、实录各不相同的特点。
何谓“实录”?
扬雄未加说明。
班固说:
“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为之实录。
”[3](卷62,《司马
迁传赞》)他坦白自己的看法源于刘向、扬雄之见。
班彪评司马迁曰:
“然善述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
”[6](卷40上,《班彪传上》)他的这个看法,看来也非本人的创见,也取于扬雄之论。
根据班氏父子之说,对于所谓“实录”,就可归纳为这么几点,即:
文直事核,述序事理,文质相称,善恶传真。
所谓“文直事核”,就是史文直接写史实。
“核”,颜师古
是文直而不曲,事核而不虚。
《史记》是部历史著作,是书事实的,文为书事而用。
所谓“善述序事理”,就是善于把历史事实原原本本、原委曲折、个中情理叙述出来。
司马迁详写秦汉历史,所写这个时期的政治、军事、经济、学术文化以及各种人物言行
心态,都能纲举目张,条理分明,而揭示内情。
试以《史记?
李
斯列传》写李斯被赵高愚弄说服的言行心态为例:
秦始皇死于沙
题。
中车府令赵高与始皇少子胡亥阴谋篡权,而与丞相李斯商量。
李斯认为始皇遗嘱用意至明,不可篡改。
赵高说:
“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
功高孰与蒙恬?
谋远不失孰与蒙恬?
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
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
”李斯承认“此五者皆不及蒙恬”。
赵高进而说道:
扶苏若“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明矣”。
而胡亥“慈仁笃厚”,
尽礼敬士”,“可以为嗣”。
李斯心动了,但因不符道义,感到为难,说:
“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
赵高马上说:
事变是正常的,“方今天下之权命悬于胡亥,高能得志焉”,断言不可能发生意外。
李斯动摇了,但还是觉得干这种事,名不正,言不顺。
赵高更进一步说:
“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
李斯患得患失而顺从了,“乃听高”。
于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
接着,谋害死扶苏、蒙恬。
从此李斯更被赵高愚弄以至被害致死。
由此可知司马迁确实“善述序事理”。
所谓“辨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就是行文书事切实而不浮夸,质朴而不粗俗,文质相称。
扬雄曾说:
“曰:
实无华则野,华无实则贾,华实副则礼。
”[2](卷3,《修身》)
又说:
君子尚辞乎?
君子事之为尚。
事胜辞则伉,辞胜事则赋,事辞称则经,足言足容,德之藻矣。
君子》)他主张华实相副、事辞相称,也就是文质相称。
而对
于文、质二者,认为质是主要的,乃第一位,文是服从于质的,是次要的。
他还说:
有人焉,自云姓孔而字仲尼,入其门,升其堂,伏其几,袭其裳,则可谓仲尼乎?
其文是也,其质非也。
敢问质?
羊质而虎皮,见草而说,见豹而战,亡其皮之虎矣。
”[2](卷第2,《吾子》)这就形象地指出,文
是而质非,乃羊质虎皮;
文失其质,则非笃实。
司马迁写史,是很注意文质相称的。
他写历史人物,能抓住各个人物言行举止的特点而行文落笔,例如,写项羽、刘邦初见秦始皇的心思与口语便不相同。
他写项羽(名籍):
“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
籍曰:
‘彼可取而代也。
梁掩其口,曰:
‘毋妄言,族矣'
”[1](卷7,《项羽本纪》)。
出身没落贵族的项羽,年轻胆大,有点冒失,口出大言,足见粗豪之气;
而项梁年长,就注意所处场合而谨慎小心。
写刘邦在咸阳观秦始皇:
“喟然太息曰: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1](卷
8,《高祖本纪》)。
出身平民的刘邦,初涉世面,对帝王气派
非常羡慕,很想尝尝这种滋味。
这里写项、刘之文,皆文质相称;
假如互换文字,就牛头不对马嘴,文质不副。
所谓“不虚美,不隐恶”,就是写美好事物不虚夸,对丑恶何谓美、恶?
首先有个思想、立场与观点问题,这里暂且不谈。
一般而言,司马迁对英雄人物或好人,既不虚夸,也不掩饰其缺点;
对罪恶之徒或下流人物,既不为其隐恶,也不抹杀其个别长
处或优点。
例如司马迁是称颂汉文帝“德至盛”[1](卷10,《孝
文本纪》)的,而在《淮南王传》就写了汉文帝置亲兄弟淮南王于死地,以致有民谣传世:
“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曰:
‘一尺布,尚可缝;
一斗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司马迁是爱护李广的,但在《李将军列传》也写了李广因受霸陵尉轻侮而积怨于心,仗权势斩之。
又如,司马迁是厌恨酷吏张汤的,但在《酷吏列传》还写了其长处: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
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
‘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
载以牛车,有棺无椁。
”说明张汤为官是清廉的。
有说史家无私念,爱而知其丑,恶而知其美。
以此要求史家是应当的。
司马迁大致可以接近这个要求。
司马迁写史行文,具有这些特点或优点,自然可以当得起扬雄的“实录”之称。
通过论析,可以明确扬雄评司马迁之意义在于:
第一,将史学与儒学并列,实际上公认史学的独立地位。
中国的史家早已出现,评论史学的文字也早已问世,但像扬雄如此评论司马迁,是史无前例的。
而司马迁与《史记》,确实是中国史学高耸的丰碑。
第二,评论史家与史书,首先抓史实思想。
扬雄评司马迁与
史记》在这方面作出了榜样。
他评论史学思想的尺度,是儒学思想,这在传统史学领域具有代表性。
他的批评,反映了司马迁史学的丰富性及其思想的特异性,这是后学应当注意到的。
司马
迁如果不“爱奇”与“杂”,也就不会那么光彩夺目而金光闪烁。
第三,评论史学,也应注意史家与史书的叙事行文是否实录。
这是史学的最基本问题。
如果评论史学,只是抓史学思想,而不注意写了什么及如何写的,未免有腾空言之嫌;
而评论某史家伟大、某史书优秀,忽视其是否实录,未免有欠允当之讥。
第四,评定良史之才,着眼于其实录是毫无问题的,总得抓住基本的东西。
但重要的还是应抓史学思想。
只有既注意撰史才能,又注意史学思想,才能真正评定良史之才。
扬雄论史学思想
存在尺度问题,而论良史之才忽略史学思想的要求是片面的。
如今应当注意到思想性与艺术性两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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