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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用分析的基本原则
(一)语用分析的意义
现代汉语的语音、词汇和语法,都是语言系统中抽象的语言单位,而不是实际话语中起着交际作用的言语单位。
后者要比前者复杂得多,也丰富得多。
比如我们分析的音素(音位)和音节,实际上只是一种标准的发音模式,只要按“双唇、不送气、清音、塞音”的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来发音,就能发出现代汉语的[p]来。
然而在我们实际的说话过程中所发出的[p]决不会仅仅只有这四个语音特征,它还必然会加入前后语流对它的制约而造成的语音特征以及个人的音色条件、发音习惯而造成的语音特征。
具有了这些特征[p]的才可能是我们实际发出或实际听到的语音。
又如我们所分析的词义构成,也是舍弃了它在一切具体语句中可能具有的特定含义而加以抽象的结果,
例如“杯子”一词在特定的环境中可能是指一只年代久远、质地细腻,上面画着精美图案而颇具文物价值的瓷杯,也可能是一只缺了口的破杯子,然而在语言的词汇系统中,“杯子”一词却只有抽象的意义:
盛放液体以供人们饮用的多为圆柱形的容器。
除此之外,词在具体的使用过程中还会发生意义的种种变化,带上它原先不可能具有的意义。
至于对句子进行语法分析,首先确定它的句型、句类、句式,分析它的结构成份以及它们之间的语法、语义关系,还要分析充当这些结构成份的词的词类特征。
从理解的角度看,归根到底是为了能更确切、更细致地把握句子的意义;
从表达的角度着眼,则是为了能更确切、更细致地通过语法结构把有待表达的意义转化为句子的意义。
然而句子的结构无论多么复杂,它所能传递的只是一种抽象概括的语言信息,单靠对语法规则的掌握及运用而形成的句子意义,也只能是远离交际目标和交际效果的抽象意义。
可是在具体的交际环境中.我们还需要句子产生许多抽象的结构意义之外的特定意义以满足表情达意的需要。
例如“明天我们考英语”这么一个句子,由语法结构决定的意义是非常明确的,但是在下面的交际环境中却产生出特殊的意义:
⑴A:
今儿晚上大学生俱乐部有晚会,我们一起去好吗?
B:
抱歉,明天我们考英语。
B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却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参加晚会”。
可是换一个交际环境:
⑵A:
你的《英汉词典》借我用一晚上好吗?
啊呀,明天我们考英语。
B这句话的意思又变成了一个婉言谢绝。
再看这个句子:
⑶您能把胳膊朝边上挪一挪吗?
从语法的角度分析,这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在实际的言语交际过程中它起的却是一个祈使句的作用,希望听话人把胳膊朝边上挪一挪。
可是换一个场合,它又只是一个真正的疑问句,譬如医生指着受伤的胳膊对病人说出这句话。
可见句子的意义好比是一个函数式,由词汇意义和语法结构决定的抽象意义只不过是一个常量,而言语交际中的种种因素却是千变万化的变量,由于它的变化,句子的实际意义也随之而千变万化。
当然,语言研究首先必须着手进行的是从具体的、无穷无尽的话语中概括出一个由数量有限的抽象单位组成的语言系统。
任何科学研究都遵循着这样的原则:
为了发现研究对象之间的本质规律,就需要纯化环境,因为只有在理想化的条件下,那些内在的联系才可能清晰地显露出来。
在科学研究的起点上,我们面对的总是那些和环境因素千丝万缕纠集在一起的具体单位,而经过理性思维、科学方法的处理,在科学研究的终点上,我们面对的必将是那些充分显示了本质规律的,并且形成严密系统的抽象单位。
但是人们越来发现,在实际的言语交际过程中起作用的,显然不可能是语言系统中那些抽象的单位——那些抽象的音素(音位)和音节,抽象的词和短语,抽象的单句和复句。
要了解语言究竟是如何在人类生活中运转活动的。
就必须进一步研究到底是哪些因素、哪些规则在支配着抽象的语言单位向以上我们所谈的那些具体单位转化,也就是要研究语言的运用。
为此,现代语言学形成了一门分支学科——语用学,专门研究语言是如何被运用的。
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早就把语言学划分为两大组成部分:
一部分是语言的语言学,以抽象的语言系统位研究目标;
有了它,我们就能形成对一种语言,例如现代汉语的基本面貌的认识,科学地掌握这种语言最基本要素及其最普遍的规律。
另一部分则是言语的语言学,专门研究语言系统是如何被人们在一定意图支配下、在一定交际环境中使用的;
有了它,我们就能解释是哪些规律在支配着人们活生生的言语活动,通过这些规律驾驭语言的运用。
言语的语言学实际上就是语用学。
(二)言语行为与语用意义
语用是一个行为过程,而行为总是由这样一些基本要素构成的:
a.行为者——行为的发出者(发话者或作者)和接受者(受话者或阅读者)
b.行为的手段(说出的话语或写出的语篇)
C.行为发生的环境(语境)
d.行为规则(语言规则和语用规则)
语言运用的行为在语言学中称为言语行为。
它跟一般行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行为的手段,它是靠说出和聆听一定的话语(书面语中则是写出和阅读语篇)来完成行为的。
话语(或语篇)可以只由一个句子组成,但在更多的场合下由一组句子组成。
这组句子在数量上没有上限,因而一次长篇大论的讲演是一段话语,一部鸿篇巨制的小说也只是一个语篇,但其下限是至少有一个句子。
静态分析不考虑话语跟具体发话者、受话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话语跟语境的关系,因而也就不考虑话语因为这些因素而形成的特定意义;
而且静态分析只注意句子而不考虑比句子大的单位,因为句子与句子如何组合涉及到了许多语言系统无法决定的因素,例如发话者对说话主题的理解等。
动态分析通常在静态分析的基础上进行,也就是在掌握了话语由语言系统决定的抽象意义——通常称之为语言意义之后,再把它放到跟语言的发话者、受话者以及语境的特定联系中加以考察,目的在于发现由于这些因素的作用,话语中的句子会产生哪些新的特定的意义。
话语在语言意义的基础上由于语言使用者及使用环境的作用而形成的意义叫做语用意义。
语用意义主要有两种:
一是语面意义,通常也称为字面意义,但它并不是仅由一个句子的字面就能决定的语言意义,而是句子进入一定语境并与一定说话者的意图相联系才形成的语用意义。
它实际上包括了两类:
第一,语境意义,即跟具体的交际环境发生联系而形成一种特定的语用意义,例如在例
(1)中的“今儿”、“明天”究竟是指什么日子,“我们”又是指谁,“大学生俱乐部”’又是指世界上哪一类学校的什么样的机构,都必须在一个特定言语行为的特定语境中跟特定的对象发生了联系才能明确起来。
第二,意图意义,即反映了一定发话者的交际意图的语用意义,当然这种反映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间接的。
例
(2)A如果作为疑问句使用,它对发话者意图的反映是直接的,这就属于语面意义。
二是言外之意,又称为句子的语用含义或会话含义。
例
(2)B用来表示谢绝对方的请求以及例(3)作为祈使句使用时,就不是直接而是间接地反映了发话者的语用意图,这时它就成了言外之意了。
言外之意虽说没有自己的语言形式,完全是听话人凭借自己对语境的了解从句子中推理出来的,但推理如何进行,其实都是发话者已经设定好了的,否则发话者的意图与受话者的理解就很可能南辕北辙。
没有语面意义、推理就没有了起点和基础。
首先,发话者必须考虑选择什么作为语面意义明说出来,因为语面意义决定了推理将向什么方向进行,暗示须在语境中选择哪一些因素作为推理依据;
其次,发话者还要揣测受话者具备哪些语境知识,如果他的语境知识中正巧缺乏语面意义所要选择的因素,推理就不可能向期待的方向进行;
最后,发话者还要估计受话者是否具有一定的推理能力,如果对方是一个反应很迟钝的人,发话者就不能运用言外之意的方式。
(三)话语结构
稍微复杂一些的语用意义就需要由一些句子来表现,语用意义如果是一个有条理的整体,表现它的句子就必须组成有结构的话语。
因而,动态研究还要了解究竟是哪些因素的作用使句子与句子有结构地组合起来形成完整的话语。
句子与句子赖以组成完整话语(或语篇)的结构叫做话语结构(或语篇结构)。
一段话语只要给人的感觉是连贯的、成篇的,就一定能在其中分析出话语结构来。
话语结构通常表现在这样三个方面:
1.话语的衔接手段。
这是指一些语言标记,比如第三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关联词语、有特定语义关系(如同义、反义、类属义关系等)的词语甚至对某个词语的省略等,句子之间只要出现了这些标记,就一定会产生一种连贯的、有结构的感觉。
例如:
(4)a.小王走进喧闹的大厅,小王在一个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坐了下来。
b.小王走进喧闹的大厅,他在一个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坐了下来。
C.小王走进喧闹的大厅,在一个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坐了下来。
比较下来,a中两个句子的关系很松散,彼此的独立性都很强,好像是把两个彼此没有联系的句子随意放在一起;
B中则因为代词“他”的穿针引线,两个句子的关系紧密起来;
C中后面的小句索性省略了“小王”,两个句子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
2.话题的推进方式。
这是指句子之间由于话题上的联系而呈现出一种紧密的结构关系。
(5)下午四时,北广场出租车候车处管理人员下班后,一些出租车开始四处漫游拉客,胆子大一些的甚至将车停在了治安值勤亭前。
上一句的话题是“一些出租车”,下一句的话题“胆子大一些的”则是从“一些出租车”派生出来的,例(5)的句子间因而出现了一种语义上的紧密联系。
3.宏观表现。
话语结构在书面上是语篇结构,口语中则是会话结构。
句子总是在—定的使用语音的目的支配下形成完整结构的,例如目的是讲课还是汇报,是写短篇小说还是写新闻报道,是写学术论文还是写法庭判决书。
不同的行为类型要求不同的结构要素和结构方式:
论文要求有引言、论点、论据、论证、结论等;
小说要求有铺陈、矛盾形成、冲突激发、冲突发展、高潮、冲突消解等;
新闻则要求有导语、情节、背景、后果、评论等。
这些结构要素按一定结构方式组合起来就形成了篇章结构。
口语中有独白有对话,它们也有自己特殊的结构要素和结构方式。
(四)语用分析的原则
语用分析的基本原则是:
把话语放在语言使用者和语言使用环境(语境)对它的制约中进行分析。
为的是了解语用意义和话语的结构在这些制约下的变化。
从而发现其中的规律。
可见,语用分析的核心是寻找语言使用者和使用环境对话语结构及其语用意义的制约关系。
语用分析要注意以下四点:
第一,语用分析也就是语言的动态分析,其直接对象是言语行为中的话语(或语篇),具体表现为活语所具有的语用意义以及话语(或语篇)的结构。
第二,语用分析还要求分析是哪些意义和形式的调整使语言的运用取得了最佳语用效果。
第三,对语用意义、话语结构(或语篇结构)、语用效果进行分析,目的是要找出制约它们得以形成的规律,也就是语用规则。
第四,语用分析要求把话语(或语篇)放在它们与语言使用者以及使用环境的关系中进行分析,特别是分析后二者对前者的制约关系。
其中第一、二点是语用分析的对象,第三点是语用分析的目的,第四点是语用分析的方法。
这四个方面其实也体现了言语行为的组成要素,有了它们才有了一个完整的言语行为,所以语用分析其实也就是言语行为的分析。
语用意义与话语结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发话者的语用意图在受话者身上实现而服务的。
这种实现可以是最低限度的,例如受话者仅仅是听懂,或者要花费很大精力去捕捉才勉强了解发话者的意思;
但也可以是程度很高的,不仅让受话者理解了话语的意思,而且同时产生一种力量影响到受话者的思想、感情乃至于行动。
发话者意图实现的程度,也就是语用效果的好坏。
语用效果是通过语言的意义和形式来实现的。
为了使言语行为取得最佳效果,我们必须调动语言所有的修辞手段、包括语音的、词汇的、句法的,甚至文字的,来丰富语用交际手段。
在长期的努力过程中,还形成了一些固定的语言格式以及固定的行为方式,通常称之为辞格和语体,它们也是语用分析极为重要的对象。
二、言语行为的主体
(一)发话者
语言使用者是言语行为的主体,任何话语都是怀有一定意图的发话者在一定的语境中针对能产生一定效果的受话者而说出的。
离开发话者的意图和受话者对意图的理解,以及这意图和理解与语境的联系,任何话语的语用意义都是无法确定的。
1.发话者的语用意图
一般的情况下,我们说话都要通过说出某句话以实现一定的语言外的目的,例如想让别人做什么事,想让别人了解什么事或想让别人的感情和我们一起共鸣等等,因此——
语用意图指的是打算通过完成一定的言语行为来实现某些语言外目的的意图。
例如想让别人关上门,我们可以通过完成一个“请求”的言语行为,也可以通过“命令”甚至“威胁”的言语行为:
(1)a.请你关上门。
b.我命令你关上门!
C.你若不关门我就不走了!
这些言语行为若是成功的,就意味着我们期望的结果将在受话者的身上实现,因而我们的语用意图就体现在“请求”、“命令”、“威胁”的完成过程之中。
除了“请求”、“命令”和“威胁”之外,“宣布”、“讲解”、“通知”、“咒骂”、“祝贺”、“赌咒”、“报告”、“命名”、“表扬”、“报道”、“介绍”、“训斥”、“批评”、“感叹”、“发誓’、“提问”、“抒情”、“赞叹”等等都体现了我们的某种语用意图,它们的共同特征在于都必须通过说一些话语,也就是通过完成一个言语行为来实现。
上述这些点明语用意图的动词称为言说动词。
在完整的表达方式中,我们通常是先借助一个言说动词点明语用意图是什么,然后再具体说出意图的内容。
(2)a.我通知你从即日起停止销售一切进口奶制品。
也可直接说出意图内容:
(3)b.从即日起停止销售一切进口奶制品。
我们通常在两种意义上使用这些言说动词:
既用它们来指明一定的语用意图,也往往用它们来指实现这些意图的言语行为。
我们可以这样说:
(4)a.我的意图是向大伙宣布。
b.我的意图是祝贺你们。
这时言说动词“宣布”、“祝贺”指的是语用意图。
而——
(5)a.我向大伙宣布一个好消息!
b.我祝贺你们获得世界大赛一等奖的好成绩!
这里言说动饲指的就是实现一定语用意图的言语行为了。
2.发话者的语用策略
语用意图提出的是“为什么说”的问题,而紧接着的就是“怎么说”的问题,也就是发话者在言语行为中如何组织话语以实现语用意图。
生活中一句话甚至滔滔不绝的一席话往往都可以脱口而出,似乎无须筹划。
然而把我们说话时的心理过程加以放大,就会发现任何一句话的说出,实际上都经过了发话者运用一定语用策略加以组织的过程。
尽管通常我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它是话语说出的必经阶段。
语用策略对发话人而言,就是发话者用什么方式组织话语,从而能最大限度地使受话者理解他的语用意图并在受话者身上产生最理想的效果。
当然具体的语用策略林林总总,要比语言系统的规则复杂得多,但其中总有一定的原则在支配着它们。
这主要是:
第一,从已知信息到未知信息的策略。
在一般的情况下,人们获取新经验时遵循“从已知信息到未知信息”的心理顺序,也就是说,我们在遇到未接触过的新情况时,总是先调动大脑中贮存着的已有的知识,以它为基础对新情况进行解释,从而掌握了一种新知识。
而一旦掌握了它,它也就转化为我们已有的旧知识,成为下次碰到新情况获取新经验时的基础。
例如在遇见一株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时,我们会把它称为一棵树或一株竹子,这其实就是在记忆中提取有关树或竹子的知识对眼前的新对象进行解释,发现它与已有知识的相同处及不同处。
如果与已有的知识差距很大,我们就会给它以新的命名。
一般是加上一个定语,称为“某某树”,这意味着新的经验已经转化为我们的知识贮存。
听别人说话也是一个认知过程,同样遵循着“从已知信息到未知信息”的心理规律。
为了让受话者能最大限度地理解我们的意思,我们说话时就会有意识地或不知不觉地去设想,在我所要传递的信息总量中哪一些是听话人已经掌握的,属于他的已知信息;
哪一些对他来说是新经验,属于他的未知信息。
说话时就能选择已知信息作为出发点,这意味着把听话人相应的知识贮存调动了起来,然后再把对于听话人而言的未知信息加上去。
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中,听话人能最轻松、最合理地理解话语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我们一般总以“话题——述题”的结构来组织句子,其中话题传递的是已知信息而述题传递的是未知信息。
又如起始句中一般不能出现第三人称代词,因为作为代词它必然以被指代的先行词为语义内容,肯定属于已知信息;
可是起始句不可能具备先行词,也就不可能提供已知信息,如果以第三人称代词引出起始句,就会使听话人对新信息的理解失去基础。
“从已知信息到未知信息”的策略最清楚地体现在话语结构和语篇结构中——在开口或下笔之前,我们通常会在心目中形成整个话语或语篇的大致图式,该说什么不说什么,先说什么后说什么,这其实都是“从已知信息到未知信息”的策略在起作用。
话语结构中的衔接手段、话题推进等也是发话者为了让受话者能最大限度地理解话语而利用的策略。
第二,语境信息优于话语信息的策略。
发话者要让受话者最大限度地了解他要表达的内容,但又不能过多地占有上优话者的精力和时间,这就需要一定的语用策略,在保证必要信息量以及易于理解的前提下使话语更加经济,凡受话者已知的或可以借助其他方式获得的信息,尽量不让它以话语的方式出现。
这一策略可表述为:
语境能够提供的伯息要优先于话语本身的信息,凡受话者可以从语境中获得的信息原则上都可以不表现为话语形式,除非有必要特别强调它。
正因为这一策略的作用,我们才有了非主谓句、省略句等简约的句子形式。
非主谓句没有主语,但并不妨碍我们对句子的理解,因为在交际双方共有的语境知识中,原来应由主语传递的信息不仅是不言而喻的,甚至简直是无须了解的。
省略句就更加明显了,句中所省略掉的信息,听话人都可以从上下文,从双方共享的知识中找回来。
所以尽管必要的信息没有在句中出现,却丝毫不影响双方的沟通理解。
不仅如此,许多看来似乎很完整的话语其实也缺失了一些信息环节,因为发话者认为听话人完全有能力从语境中找回来。
例如一部小说中有这样一个情节:
主人公到澳门狂赌,输得一干二净。
有人不知情,想请他赞助慈善事业,知情者便说——
(6)他刚从澳门回来、没钱了!
发话者相信听话人了解澳门有赌场而赌博能让人倾家荡产,也相信听话人了解主人公嗜,他一定能用这些信息填补“他刚从澳门回来”和“没钱了”之间的空缺。
可是如果对于一个来自闭塞山区毫无有关知识的听话者,发话者就不能也不会这样说话了。
甚至像这样的话语“当心别着凉!
”听话人要理解它,也必须在记忆中提取“着凉会感冒”的相关知识后才有可能。
在正常的语言交际中,我们找不到一个只掌握了汉语的语言知识而其余的知识为零的听话人,所以说话时我们总在分析判断我们能与听话人共享的语境知识有哪一些,并且根据它们来决定该采取什么样的话语形式。
正因为如此,我们平时运用的所谓成篇的话语,无论它的结构看似如何严密,实际上都留有许多语义空白等待听话人去填补。
第三,语面意义和言外之意的选择策略。
要表达同一个意思可以选择各种不同的话语表达方式。
在语法层面上,可以通过同义异形句式的选择来解决,同一种语义结构究竟有哪一些同义句式,这取决于语言系统;
但是具体说话时究竟选择哪一种句式把我们的语用意图表现出来,则取决于语境中各种语用因素的制约。
在语用层面上,话语表达方式的选择却体现在不同的语用意图,是选择用语面意义的方式明确地表达出来,还是选择用言外之意的方式让受话者推理出来。
(二)受话者
话语理解并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是一个被动的听话过程。
恰恰相反。
人们在进行话语理解时处在一个主动探索、积极捕捉的心理状态中。
受话者必须能敏锐地感受到句子所提供的每一关键信息、发现所需填补的每一语义空白,从而在他对语境的知识中寻找相关的因素加以填补或推理。
他还必须随时对自己的填补推理进行评价以至校正,为的是寻求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因而整个话语理解过程如果是成功的,那就一定是一个与发话者配合默契的过程。
!
语用策略对于受话者而言,最关键的就是如何通过关联性推求发话者的语用意图。
人的认知心理具有关联性的特点,也就是把有待了解的新事物放在与其相关的事物中间来认知,要把握一句话的语用意义时也是如此。
如上所述,一句话的语面意义往往留有许多语义空白有待填补,或仅仅暗示了推理该朝什么方向进行,受话者要理解这句话就必须借助于一定的语境知识。
然而一个人实际拥有的语境知识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不可能把它们都加在对某一句话的理解上,究竟选择哪一些,排除哪一些,依靠的就是关联性。
语面意义中的关键信息与选定的语境信息相结合(填补或推理),产生的就是语用意义。
关联性越强,所产生的语用意义就越与发话者的语用意图相符。
(7)A:
面条里要放辣油吗?
B:
我是地道的四川人。
“我是地道的四川人”所能暗示的语境信息有许许多多,如“四川人很爽直”、“四川人吃苦耐劳”、“四川人会做生意”等,但其中只有“四川人爱吃辣的”与问话所规定的语境要求相关联。
以“我是地道的四川人”为推理的起点,以“四川人爱吃辣的”为推理依据,就能推出“不但要放,而且要放许多辣椒”的语用意义来。
有时没有问话规定语境要求,听话人就要对整个语境情景作出判断,来寻找关联性的依据。
此外,受话者的主动性还表现在,只要他相信时话人是有说话诚意的,那么哪怕话语中出现了发音、用词、语法上的错误或歧义、语义不确切等问题,他也不会拒绝接受,而是主动地根据他对语境中常规知识的了解给以语义上的校正、选择或修补,有时甚至意识不到错误的存在。
(8)这种药对高血压有好处。
一般人总是从“药都是消灭疾病而不会助长疾病的”这一常规知识出发去理解例(8)的,所以通常会对其中的语义错误视而不见月焉不察。
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应该是“这种药对治疗高血压有好处”’。
三、语境
(一)语境的构成
语境就是语言使用的环境,就是言语行为发生的环境。
语境是语用分析中最重要的一个要素,也是一个非常复杂,同时又是非常有解释力的概念。
所谓环境,是相对于观察对象而言的。
整个世界除去被观察对象后剩下的一切,都是该观察对象的环境。
语境也是一种环境,它所相对的观察对象便是一段话语。
整个世界除掉被我们考察的那段话语后剩下的一切,都是这段话语的语境。
于是要分析语境的构成,实际上就是从一段话语出发逐层分析整个世界。
因此,所谓“语境”实际上包含如下不同层次的理解:
l.上下文语境。
从静态的角度看,它由一个语句的上下文(书面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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