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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嫌麻烦,敞开着那件龌龊的对襟中学生制服,没扣上纽扣。
真奇怪,这模样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你就座后,直率地要我看看你画的画。
你带来的油画和水彩画,一只手简直抱不过来了。
你像是个随意肆虐的人,从包袱里胡乱地抽出几张画来,放到我的面前,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老实说,当时,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傲慢的青年,于是,看也没朝你看一眼,漫不经心地拿起你取出来的画。
乍一看,我就不得不感到吃惊了。
这虽是一些技巧幼稚、一点不曾受过训练的绘画作品,但画里却孕育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它直冲着我奔来。
我不禁把眼睛从画面上移开,重新将你打量了一番。
唔,就是这样,其时,你依然凝视着我,眼神有点不安,却颇自负。
“你觉得怎么样?
虽说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
你用对自己的工作不屑一顾的轻蔑口气这么说。
坦率地说,我在对你的画感到又惊又喜的同时,也对你那种傲慢的举止甚抱反感,简直想说上几句诸如“不值一提的东西尚且如此,会心之作就更了不起啦”之类的讥讽话。
但是,幸好我在刹那之间避开了这种有损自己人格的话。
这倒不是我的心灵高尚,而是因为你的画战胜了我对你的反感情绪,迫使我就范。
你当时带来的画中,有一幅至今历历在目地铭刻在我的心坎上。
那是第八号风景画,画着轻川一带的泥炭地,是晚秋的景色。
荒凉、低矮的芦苇地向远处延伸,与地平线相连,一望无际。
孕着雪意的冻云笼罩着芦苇地,午后的太阳光从云间微弱地洒下来,无力地照射在芦苇丛中的两株细长的桦树的白色树皮上。
画者用蘸着单色的毛笔,笨拙地往布上拓,看那粗放的笔触,像是抹上去就算数似的。
作画者竟采用了自然界并不存在的那种纯白色,也不羼杂其他颜色,率着性子涂抹而成。
然而仔细一看,可以充分地窥见作画者那敏锐的色彩感。
不仅如此,从这张画的整体效果上来说,气氛是完全谐调一致的,看画的人马上可以直感到一种悒郁,这种沉重的悒郁,似乎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应该有的。
“这不是画得挺好嘛!
”
对画儿的纯朴的感受使我非坦率直言不可。
我感到你听了这话后有点脸红了。
但你接着就露出不信任我的、带有自嘲的冷淡表情,望望画又望望我,公平地作着比较,紧接着,你就突然把脸背过去,朝着院子的方向。
如果认为你这是在瞧不起人,我想也未尝不可吧。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扫兴地沉默着。
我无聊得很,依旧默默地望着那张画儿。
“这张画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突然之间,你又生硬地开口了。
碍于刚才那种奇妙的抵触气氛,我没有兴致直抒己见。
但是再望望你的脸,你是那么认真,好像在对我说:
“不谈是不行的。
”而且尖锐得像是在说:
“如果想随便敷衍了事,那就是瞧不起人!
”好,既然如此,我就毫无保留地全部端出来!
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定下心来把看法谈出来。
当时,我信口说了些什么大话?
幸好现在差不多忘光了。
反正在提到画的缺点时,我肯定会列出这样一类的问题:
技巧上非常靠不住,观察自然界不够认真,不够仔细,主题过于矫情。
你一声不响地听我讲,目光炯炯,直望着我。
当我坦率地说完了自己的意见后,你依然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你的嘴角才开始露出了笑意,它既像一般的微笑,也像是嘲讽人的痉挛。
接着,我们两人又相对无言地坐了二十分钟左右。
“那么,我改天再带画来请你过目。
我要画出一张比今天高明得多的画来。
经过了一番沉默之后,你一边站起来一边这么说。
你这一次的讲话又叫我吃了一惊,因为这声音天真无邪,简直像是出自纯朴的赤子之口,与方才的语气迥然不同。
人心是不可思议的。
这声音就是一例,它把我和你紧紧地拴在一起了。
结果,我为自己对你有过种种不善的怀疑而感到忏悔,于是我亲切地发问了。
“你在哪儿上学?
“在东京。
“东京?
那么……不是已经开学上课了吗?
“是的。
“你怎么不回学校去呢?
“我有几门学科老是不及格,觉得厌烦了……此外,还有点别的原因。
“你是想干画画这一行,对吗?
“你看能干得了吗?
你说这话的时候,又回复了原来那种固执而咄咄逼人的神情。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点儿也答不上来。
我对画画并不在行,仅仅看了五六张画,怎么能够大胆妄为地去替一个少年的整个未来作出决断呢!
看着少年冥思苦索的神态,一切都叫我感到害怕。
我默不作声。
“我最近要回家乡岩内去,在岩内附近的有些地方,人们挖出了硫磺。
这些地方的景色令我神往。
等我把它画下来后寄给你,请你指教……我虽然很喜欢画画,但是画不好,还不行。
你见我没有回答你的问话,便用生硬和寂寞的腔调,带点自责似的这么说。
接着,你把放在我眼前的那几张方才拿出来的画,胡乱地塞进包袱里包好,就回去了。
将你送出门外之后,我独自在宽大的苹果园中踯躅。
成熟了的苹果把树枝都压弯了。
有的树上,叶子已经落光,果实累累的大红苹果完全沐浴在阳光中。
这一天天气晴朗,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小阳春天气。
落叶被我脚上的木屐践踏后,发出干裂的声响,轧得粉碎。
一种浓厚的寂寞气氛在空气中静静地荡漾。
那时候,正好是我在生活的某一歧路上彷徨不前的时期。
我面对冬日已经来临的自然界,好几度身不由己地傻站着思考,脑海里混杂着你的事和我的事。
总而言之,你给我留下了一种很微妙的强有力的印象后,离开我而远去了。
后来,你曾给我寄来过一两封询问什么事情的信,这以后就杳无音信了。
我一旦碰到来自岩内的人,总是要问及那边的港市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某某的青年,是否认识这么一个人。
但是,我得不到任何消息。
硫磺采掘场的风景画毕竟没有送到过我的手中。
两三年的岁月就这么过去了。
也不知怎么搞的,每次想起你,我就会尝到人生旅途上的寂寞感。
有过一面之交,并在一定程度上互相推心置腹的同志,一旦分别之后,虽说同在一个地球上呼吸生存,却会永生不复相见……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可悲可惧的事哪!
且不去说人,即使是狗、花、尘土,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那颗对孤独很敏感而且有着某些殉情味的脆弱心灵,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对世人无奈何的命运感慨良深,心情非常悒郁。
你就是这为数众多的世人中的一个,你让我产生这种情绪。
但是,我们人类是那样地浅薄,竟与猴子一样健忘。
四五年的岁月,就把你的事从我心里完全抹掉了。
你渐渐地越过了我意识的界阈,隐入我潜在意识的深处去了。
在这不算短的时期里,我的情况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我在札幌住了整整八个年头,介绍得再简短些,我身上也有不少的事要说呀。
我娶了妻子,做了三个孩子的父亲,抛弃了长期以来的信仰,与教会也断绝了关系。
对于过去所干的事业,我渐渐地感到失望起来。
新生活的萌芽,无视周围环境的压抑,在一点一点地成长。
在我眼前的生活道路上,朦朦胧胧地笼罩着可怕而不吉的云翳。
我终于不再彷徨在“是相信还是必须怀疑我自身力量”的迷途上,我开始过起并不满意的都会生活。
于是,生活中一些非常可悲的事情接连不断地涌入我的眼帘,我也只好无奈何地站在一旁静观而已。
心中产生的这种危机,使我不得不豁出身子,走进一个一无所知的新的领域——文学工作者的生活圈子。
这次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独自走完这段人生道路。
而且,既然踏上了这一领域,不论有没有建树,我都必须作好与人类的意志相抗衡的思想准备。
我面向稿纸的时候,对自己的力量始终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在人们睡着之后,在草木都睡着之后,我独自醒着,只有钢笔尖触及纸面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寂寞之夜沙沙作响。
有时候,我耳朵听着这种声音,手中的笔像是附上了神灵似的拼命写个不停。
有时候,我清楚地感到我的周围集聚着亡灵的魂魄,它们悲苦焦躁地想跃入纸面。
在这种时刻醒过来一看的话,我的眼睛里就有感动的热泪涌出来。
若不是沉溺于艺术的人,谁能尝到此时此刻的狂喜心情呢!
但是,当我的内心疼痛欲裂,无处可以觅得纯真的情绪时,那种寂寞又是多么难以言传啊。
这种时候,我不过是一块物质而已,我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怀疑自己是个文学工作者。
一个文学工作者竟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世上还有比这更空虚无望的事吗?
很明显,这说明这个人已经没有生命了。
在这个瞬间,我脑海里准定会浮现出你从前的面影——一副对一切都抱着敌意的表情,因为你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相信自己好还是不相信自己好,于是,旺盛的意志和尖刻的批评互相较量,不知不觉中就对一切抱着敌意了。
我丢下笔,离开椅子站了起来,一边在屋里徘徊,一边自言自语着。
“这个少年怎么样了呢?
但愿他不要走错了路,但愿他不要自大,以至走上无可挽回的死路。
如若没有替自己独辟一条新路的天赋,我只希望他能作为一个正直勤勉的凡人终此一生。
这种悲苦,我一个人就尝够了。
但是,去年十月里——说起来,正好是我与你在那丰平川畔的屋里邂逅十周年——的一个细雨濛濛的下午,我收到了一小包邮件。
女佣把这个小包拿进来时,屋里顿时散发出一股腥味,简直让我以为那是一包鱼干。
小包外面的油纸沾满了雨水和泥水,寄件人的姓名倒还依稀可辨,但我不能马上回忆起这姓名究竟是谁。
我想,且把小包打开再说吧,便用刀子割起包上牢固的涂漆麻线。
剥开一层油纸,里面又是一个用麻线扎紧的油纸包。
再把这纸包打开,里面还有一个油纸包。
包得这么仔细,简直叫人不耐烦了。
我就像剥百合似的,把纸包一层一层剥去,终于看到几张报纸包着三本脏得满是手垢的自制写生册子,它卷得像硬棒一样。
我打开写生册子,鼻子里始终闻到一股叫人难受的鱼腥味。
册子上都是用铅笔画的速写,而且全是山和树木。
我一看就知道画的是北海道的景色,而且毫无疑义,这都是一些很深刻的大自然的肖像,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能看到、才能画得出来。
“到底寄来了!
”刹那间,我紧咬着下唇,心灵深处浮现出你少年时期的面影。
我不禁微笑了。
老实说,如果是在小说或戏里,那么我脸上这时也许不会出现微笑,而出现一种渐渐变浓的带着苦涩的嫉妒神情。
当晚,我收到了你的一封来信,信是用快要磨平了的铅笔尖在那种厚厚的铅画纸上乱涂而成的。
北海道已经是暮秋季节了。
原野上天天刮着寒风。
平时那些可爱的树木和花草,不知不觉间都落掉了叶子,秋天使人想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有时候,天空美极了,简直使我感到附近一带的群山都飘浮起来了。
然而,大多数的日子,总是风和着雨,吧嗒吧嗒地下得路都不好走。
昨天寄上三本写生册子。
自从那次请你看过我的画之后,我到家乡当了一个贫穷的渔民,天天在忙碌的杂事和繁重的劳动中疲于奔命,所以本想在去年年底前把画画出来,却无法如愿。
今年七月份开始,我用图画纸订了画册,拿着铅笔试图作画。
但是繁重的劳动影响了我的手指,使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感受力表现出来,真叫人为难。
我把这么拙劣的素描册子拿出来请你指教,实在赧颜。
但我一片真情,从第一张画开始,全部都寄给你。
……在我们这个镇上,即使是颇有些知识素养的青年人,也很少有想想自身情况的。
大多数的青年人,或是沉浸在夜郎自大中,或是碌碌无为地消磨时日。
但这儿是我的家乡,我是热爱它的。
各种各样的事物使我无法平静。
在我的素描里,有没有一些可取之处呢?
我把如此拙劣的东西送你过目,总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很想用颜料把山涂得浓浓的,使人看上去这山仿佛是由地面直耸高空。
在我的素描作品中,我怎么也表现不出我的感受,真是没有办法。
比起我的实际感受来,我画的山太缺乏立体感,树木也都叫人感到很单薄。
我想,涂上颜色的话大概会好些吧,但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就这样聊以自慰吧。
我的头脑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构思,但我似乎是没有画一画它们的本事。
在你百忙当中,我还这么不客气地打扰你,实在对不起。
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尚请赐示为幸。
十月末
你大概无法想象,这封不事修饰、信手直言的来信叫我多么激动啊!
我是个文学工作者,所以我对别人文章里的真实和虚伪具有相当敏锐的直感能力。
我读着你的来信,眼眶都湿润了。
带鱼腥味的油纸,优秀的艺术品——素描画册以及你的文章,这三者之间没有一点儿裂隙,可谓相得益彰。
你用了“感受力”这个词汇,它具有那么出色的涵义,一直在我胸中回荡。
“我很想用颜料把山涂得浓浓的,使人看上去这山仿佛是由地面直耸高空”……山由地面直耸高空……这句子非常出色地表现出了直逼大自然的气氛。
这种渗透进语言深处的力量,是那种不冷不热、粗浅地观望一下景的心灵所无从唤起的。
“在谁都不曾发觉、也没有人注意的地球的一角,一条可敬的英魂正在苦斗着,它想冲破母胎而诞生。
我心里这么想着,感到地球一下子变得更美了。
这种感受使我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了。
当时,我曾打算到北海道去一次,由于琐事缠身,踌躇之下天气就一天冷似一天了。
于是我又在琢磨莫如打消这个计划吧。
但是,看到你的画册和信,说什么我都想和你见见面,便立即着手准备行装。
没过一个星期,在十一月五日那天,我已经坐在由上野车站开往青森的直达列车中了。
当我办完了在札幌的事情而准备去农场之前,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发往岩内。
信上说,岩内和农场相距不远,能来的话可否来一下?
只要可能,我是很想与你见见面的。
我到达农场的那一天,你没有来,第二天早上下起雪来了。
我把写字桌移到窗前,一边面对稿纸哀叹,一边切望着你的到来。
当我停下滞涩的笔端时,旧时的回忆以及当前的期待就一幕连一幕不停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三
暮色渐渐地浓起来,事务所的看守人拿灯来时顺便问我要不要送晚饭来。
我总觉得你也许会来,所以请他务必不要变动计划,自己则又像粘住了似的面对着稿纸。
我从视角的斜光中感觉到这个男人的高大身影慢慢地走出屋外不见了。
很久没离开过大都会,到偏僻地区一看,总会感到一切事物都是松松垮垮的,会感到那里的人也非常悠闲,然而,我现在竟感到了一种压迫。
思路枯竭,滞涩的笔端迟迟不得进展,黄昏却渐渐变成了夜阴,玻璃窗外,白雪与夜色相接,明暗的界线混沌不清。
大自然好像生起气来似的随同黑夜变得粗鲁了。
孕有很大力量的鲁钝的空气,无声而沉郁地紧紧凭倚着屋外的墙面,不知为什么,坐在室内的地席上都可以感觉得到。
大自然扇起的细雪向各处冲击,它乱翻乱滚,痛苦地呻吟着,一种可畏的气氛迫近眉睫。
我拉上了白色的窗帘布,环视着周围——这种名叫屋子的可怜的空间本是人类为了拦阻大自然的淫威而苦心孤诣创造出来的,它显得如此纤小而脆弱。
突然,天地间发出了一种笃、笃、笃的响声,或称之为一种运动(在这种场合,响声和运动本没有区别)。
唔,来了!
我不由挺直了快弯成两截的身子。
与此同时,大自然像是用上齿压住下唇似的狠命吹出一口长气,房子在摇荡。
我畏缩在屋里,一种悲壮的景色历历在目地涌上脑际——从地上腾跳起来的积雪,上下几度盘旋之后,一气冲向太空,大有谋反的架势。
不行了,我翘首以盼,但你不会来了,因为由车站通向这里的路肯定早已埋没在飞雪中而被封死了。
我处在大雪的包围之中,不胜寂寞地这么想着,又把眼光落到了写字桌上。
思路更加枯竭,迟迟不能落笔,虽然不时地有一些“轻微的阵痛”感,但重要的句子却“生不下来”。
我大概在这种焦躁难堪的情绪下度过了半个多小时吧,这时农场里的那个男人又慢腾腾地走进屋来,告诉我有客人来访。
你可以想象得出我是多么高兴啊。
毕竟来了!
我立即站起身来,朝着办公室方向跑去。
拉开办公室的纸门,我站在砌着一只面积有两铺席左右的大地炉的厨房里望过去,只见一个男子直立在那边的土间(房屋内的地面为泥地或三合土的地方。
)中,鞋也没脱。
这位来客是个彪形大汉,相比之下,农场里的那个男人以及和丈夫极其相配的又胖又高的妻子都只有普通人那么高。
来客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巨人,他身上穿一件带帽兜的黑色大衣,满身是雪,口中吐出的热气是白色的。
他的这副样子,简直叫人感到不像个凡人,连孩子都露出惧怕的神色,蜷缩在那个胖女人的膝上,瞪着两眼,颇怀疑虑地望着来客。
我一看来客不是你,感到期待落空而失望,焦躁不安的神经越发叫我感到极不耐烦。
“哦,唔,请径直上这边坐。
农场的那个男人见是我的客人,便尽量客气地这么说着,把地炉旁边的薄被子翻了个身。
来客轻轻地点头示意后,走到炉边的座位前。
高大宽敞的厨房里点着一盏有半寸灯心的油灯,炉里的树丫杈在徐徐燃烧,这两处火光只能把他映照成一个大大的黑影。
我等他脱下那双湿漉漉的旧军用长统靴,默默地给他引路。
我心里在暗自嘀咕:
但愿不要因他而白白地耗费时间,但愿别叫我感到不快。
两人走进屋就座后,我才认真地端详起来客。
他动作笨拙地在下座拘束地坐下来,很有礼貌地向我低头致意。
“久违了。
八铺席大小的会客室里响起了一种带有嘶哑嗓音的又粗又大的声响。
“你是哪一位?
”我问。
这位大汉怪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汗津津的发了红的额角。
“我是木本,”他说。
“啊?
木本君!
?
这真是你吗?
我吃惊得不得不重新把眼前的来客仔细端详了一番。
你从前是一个悒郁的少年,由于幼时得过小儿惊风之类的病,个子矮小,老是显得病恹恹的,而眼下你那少年时代的面貌到哪里去了呢?
你曾经对落叶松表皮上那些杂生的松针一无遗漏地加以观察和理解,从素描画册上就可以想象得到你那敏锐的神经,你的这种风貌到哪里去了呢?
眼下,你身穿两重鹑衣百结的厚料衣服,沉甸甸地稳坐着,看上去比我要高出五寸。
肌肉隆起的双肩上端端正正地长着公牛般的粗脖子,一张略长而呈古铜色的脸好端端地架在脖子上,仿佛是健康的化身。
你那肌肉质感很强的脸部,没有一处不是绷紧了的,但是在线条端正的鼻眼旁的凹处,却自然地浮现出一种涌自内心的宽厚的笑影,使你那结实的面容显得很亲切。
“多么十全十美的年轻人呀!
”我内心赞叹着。
你身上显现出来的这种出色的男子气概竟使我想及这样一种情况:
当一个男子向人介绍自己的恋人时,这男子大概总会以狐疑的眼神看守着恋人的心的吧。
“雪下得很大吧?
“算不了什么……我热得汗都出来了呢。
倒是不认识路叫我毫无办法,幸好遇见了一位管水车的,才马上找到了地方。
他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
看来,是你那质朴的心灵使你立即碰上了别人的心。
那个管水车的,确实是这一带少有的大好人。
你从腰间取出手绢,一再地擦着冒热气的汗脸。
晚饭端来了。
“我再也受不了啦。
”你说着,不再一本正经地跪直着双腿,而是换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
“我们不讲究这一套规规矩矩的跪坐法吧。
”两个人快乐得像小朋友似的面对晚饭而坐。
你的胃口之大,真叫我乐得吃惊。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饭后还连喝两三碗茶的人。
晚饭后,我俩高兴地畅谈到深夜。
至今我还怀着同那时候一样的快活情绪来回忆这段往事。
室外,呼啸的暴风雪刮得正凶,屋里,你对着地炉盘腿而坐,你的手像是成了习惯似的,不时逆着方向抚弄自己那剪成平顶发型的浓发,你那有魅力的容貌使房间都明亮生辉了。
你好像是一块坚实的镇石,在保护这小屋免受风雪之灾。
在炉温的影响下,你的周身腾起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充斥了整个屋子,不过,它只叫我身临其境地联想起咆哮着的大海,并没有引起丝毫不愉快的感觉。
“人的感觉”也真是一种任性的东西。
当然,我所说的“高兴的畅谈”,倒并不是意味着很有趣。
因为你不得不一再地把你那并不高明的掩饰词句说到一半就停下来,脸上露出了悒郁的神色。
而我对这苦恼的处境和自身老是陷在迷津中的生活也有痛切的感受,所以这颗惆怅的心就自然而然地被俘虏过去了。
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先简单地勾勒一下你这个人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情况,这些事是你在那天晚上讲给我听的。
在你来札幌见我的时候,你那个到东京求学的计划就成泡影了。
在北海道的西海岸,繁华的气势虽然一时压倒过小樽的岩内港,也说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原因,后来不仅一点没发展,还一味地走下坡路,日渐衰败,于是你们一家也随之进入了生活的苦境。
尽管你的父亲、哥哥和妹妹同心协力地在为不陷入困境而拼命干活,但是,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家境逐渐陷入泥淖的命运。
你这个人对学术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兴趣,所以学习成绩也不佳,这时,鉴于家中的这番景况,你便怀着献身于艺术的热忱,前往古老的港市,回到了寂寞荒僻的故乡。
把这些事综合到一起来考虑,就很容易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出现神色悒郁、焦躁不安的情绪了。
你离开札幌回故乡去的时候,大概认为自己至少可以在工余之暇去画画让自己神往的景色。
但是,家中等候着你的生活,并不是那种余裕有暇的日子。
当你看到年迈的父亲以及全身没有一点儿普通渔民的健康相的哥哥都穿着典型的渔家衣服一边织着渔网一边表示迎接的时候,当你一眼扫视之下发现大渔场主家的气氛已从自己家中被连根铲除、荡然无存的时候,你一定会觉得自己回乡以前的想法是过于乐观了。
你对艺术的欲求总是让你感到悔恨:
不该没有深思熟虑就自己往这种生活的旋涡里跳。
你曾坦白地告诉我,当晚你在那充斥着海洋腥味的屋里倚枕而卧,心里焦躁得如同跌进陷阱的野兽,怎么也没法合眼。
是啊!
我想,只要仔细地品味一下你那一晚的心情,就可以写出一篇极有感染力的短文章来。
然而,你是一个生性孝顺而忠厚的人,你没有逃避这等候你的生活。
你脱下老爱敞着衣领穿惯了的学生装,换上了渔家的厚料短衣。
打鱼这工作是一年四季不得空闲的,鲷鱼过了有鳕鱼,鳕鱼过了有乌贼鱼……你干着捕鱼的活儿,终年与北海的激浪搏斗,与北海的险恶气候搏斗,你不得不一头扎进这种寂寞的渔民生活中。
而港内筑起的那条堤防,由于工程师计算完全错误,虽然挡住了波涛的侵入,却也让砂土不断地流入了港内,出现了这种窘况后,好好的海滨眼看就变成了浅滩。
你家的渔场本来占着极好的地理位置,捕鱼很方便,这时,却如同废物一般了。
于是,你家就不得不出重价去借用别人的渔场,再加上有“北海道第一”之称的鱼汛的逐年不济,你那本来就受着生活煎熬的家呀,尽管父子齐心协力、拼命干活,还是一年穷似一年。
你生来诚挚善良,又有着男子气概的心灵,当然不会在一旁闷声不响地袖手旁观。
为了亲人们的生活,你额上流淌着光明磊落的汗水,毫不懊丧和羞耻。
你勇往直前地踏进劳动生活的中心区。
寒暑、波涛、苦工以及与粗暴的渔民交往,把你的筋骨和胆识炼得像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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