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与鲁迅笔下的狂人是我国文学史上两个不朽艺术典1Word文档下载推荐.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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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代的发展,对于《红楼梦》的研究会不断地发展、进步,而对于贾宝玉诸态的研究更会突飞猛进。
本文主要通过贾宝玉这个前代“狂人”与鲁迅的《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做相应的比较,运用比较研究的方法,对贾宝玉诸态之中的狂态进行研究,让人们对贾宝玉的狂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一、贾宝玉“狂人”形象的表现
(一)外界对贾宝玉的评价
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与鲁迅笔下的狂人是我国文学史上两个不朽艺术典型。
一个炙温文尔雅的多情公子,一位是狂燥暴烈的“迫害狂”人,似乎谈不上什么联系。
然而如果穿越他们性格的外部表征,进人他们心灵的深层世界,则不难发现某种精神的血缘关系。
狂人是孤独寂寞的。
在《狂人日记》中,狂人是被摒弃于常人的世界之外的,但这种摒弃主要的并不是常人对他的“迫害”,而是他自己对常人的疏离与隔绝。
如果我们穿过狂人的疯言疯语,遵循常人的视角和逻辑,则不难发现:
无论是把狂人关起来的大哥,还是那为狂人摸脉诊疗的医生,都是在关心他,爱护他,努力把他挽救回常人的世界。
但这一切在狂人看来,却不过是为了“吃”他而“揣一揣肥府”。
他已经背离了常人的文化语码,并且拒绝接受常人的关爱与温情(“假使那老头不是刽子手扮的,真是医生,也仍然是吃人的人。
"
)正是这种拒绝造成了狂人的孤寂。
但是另一方面,狂人又并不是一个乐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孤独的隐者,而是时时关注着别人,渴望与别人沟通和理解的人.因而他随时都在察看,研究和揣摩别人的眼色,并急切地呼唤他们:
“你们可以改了,从真心改起!
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然而同样由于文化语码的隔膜,常人们同样也难以理解狂人,把他的这些言语和举动视为“疯子”。
这样狂人便与常人处于尖锐的隔膜和对立之中,狂人也就始终感受着一种难言的孤独、寂寞、焦灼、苦闷和痛苦。
实际上狂人的孤独和寂寞根源于他对常人价值世界的超离,而这种超离又根源于他对常人生存状态和本质的发现和思考.当他惊异于月光的明亮,认为“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他否定历史,否定自我,否定既有的社会文化规范的历程。
当他进一步对现实的人与历史的人加以研究后,则更惊异的发现,这历史是“吃人”的历史,这些人也是“吃人的人”。
为什么人还是“吃人的人”呢?
限于狂人错乱的思维逻辑,狂人在《日记》里并未具体展开,而是以高度精炼的语言写到: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
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历史之所以停滞于混沌而没有年为它遵奉的“仁义道德”的笼罩;
反过来,也可以说,正是由于“仁义道德”的倡行,造成了(中国)人的历史停滞于非人—“吃人的人”形态。
正是这种发现,使狂人超离整个(中国)人的历史传统和价值观念而进人了一个新价值世界,即狂人所追求,所呼唤,所想往的“真的人”—即不再吃人的人的世界.由于这两种价值的隔膜与对立,便使狂人与常人虽然共同生活于一个同一的现实世界中,但在精神上却如同冰炭互不相容.所以狂人的孤独和寂寞正根源于他对(中国)人的人生状况的历史与现实的艰辛探索与思考.虽然这种思考还比较粗疏和含混,但却窝含着作家本人对中国20世纪以前人的生存状况和本质的发现(备迅曾叙述过《狂人日记》的写作动机:
“偶阅《通鉴》,乃悟中国人尚是食人民族,因此成篇.此种发现,关系亦甚大,而知者容寥也。
”①)要说明狂人是孤独寂寞的,是比较容易的.但要说明贾宝玉同样也是孤独寂宾的,却是比较困难的.贾宝玉生活在一个钟鸣鼎食诗礼替续的世族大家里,又被一家老小众星捧月般奉为“宝贝”,行卧都有一大群花团锦簇的女子陪伴和服侍,似乎谈不上什么寂寞和孤独.然而在精神上贾宝玉仍然是寂寞和孤独的。
贾宝玉刚出生不久,便显示出独异的精神个性。
当他满周岁时,他父亲为试他将来的志向,摆出许多东西让他抓,谁知他其他东西一概不取,只把一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他父亲已经开始不喜欢他。
到宝玉渐长之后,更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性格特征。
他不但发出一些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奥通人1洲除了‘四书》,杜撰的(书)也太多呢”等一反时俗之言论,而且对那人人珍羡的他从胎里带来标志他出身高贵与神奇的五彩晶莹的宝玉也不爱借,生起气来便硕便摔。
正是他这种怪异的性格和精神追求使一般人难以理解他。
贾琏的跟班兴儿便对尤三姐这样描述他(宝玉)“成天家疯疯点点的,说的话人也不位,干的事人也不知气第“回)。
傅试家派来向宝玉请安的两个婆子也说:
“怪道有人说他们家的宝玉是相貌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果然有些呆气第35回)。
其实不只是一般人,就是与宝玉比较亲近的父母亲、姐妹们和丫环们也不能理解他。
贾宝玉的父亲对他的不喜欢似乎从他出生后便注定,这已如前述;
而宝玉后来的个性发展,更有悖于“端方正直”的贾政对儿子建功立业的热望。
因而贾政对他的诫多于对他的关爱,对他最亲切的评价也就不过是一句“痴儿”而已(见第116回)。
虽然也包含着深层的父爱,然仍不脱离一个“痴”字。
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虽然疼爱他,但不过是把他作为自己终身依靠的命根子(见第23回,王夫人对贾政答儿的声诉),而并不能真正理解他。
当黛玉初人贾府,王夫人便向她介绍说:
“(宝玉)他嘴里一时甜言蜜一时有天没日,攀廖像像,只休信他·
”实际上这代表着她对宝玉始终的评价。
袭人作为贾宝玉贴身丫环,应该是接触了解宝玉最多的一位女性,而且她对宝玉也的确是忠心耿耿,关怀备至,“宝玉出外回来稍晚一点,她不是倚门而望,便是到处寻找;
宝玉的面色神气略有变异,她就先觉察得到;
宝玉那块命根的通灵宝玉以及宝玉所有所用的任何东西她都非常细心地保护着经管着,她无时无处不为她的主人担着心,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烦恼与灾难。
”②然而在精神上他们仍然是隔膜的。
袭人不但觉得贾宝玉“性格异常,其淘气憨顽出于众小儿之外……”而且一旦接触到心灵的交流,便觉得宝玉“可真真有些个疯了”。
(第36回)。
至于那些和贾宝玉一起吟诗作赋,喝酒划拳的姐姐妹妹们(除林妹妹外)也并不能真正理解他。
每当宝玉坦露自己的心曲时,便被众人批评为“不是呆话,就是疯话”的“胡说”(第71回),因而众人“都不向他说正经话”(第31回)。
贾宝玉是孤独的,这是一种不被人理解的精神上的寂寞和孤独。
这孤独贾宝玉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敏感到了。
当林黛玉因父病而回扬州去探视后,宝玉便感到了“落单”,“也不和别人玩耍;
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第13回)。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吏常常在别人大红大喜的热闹中,独自品味着精神的寂寞。
例如当他嫡亲姐姐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举家欢庆之时,他却“置若阁闻”,独自沉浸于知友秦钟的不幸遭遇之中,“视有若无,毫不介意”(第16回)。
贾宝玉更经常的则是“时常没有人在眼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儿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他不是长吁短叹的,就是咕咕浓哦的。
”(第35回)。
(二)贾宝玉自身的狂态表现
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宝玉”,五十八回“纱窗真情揆痴理”,写宝玉的迹近病态的痴诚和深情。
这位不无轻薄的花花公子,偏偏接触到爱情和类似爱情的情感就十二分的理解,十二分的珍惜,十二分的郑重。
特别是对少女的情感世界,他更是体贴入微,爱惜倍至。
而当他面对的是林黛玉这样一位堪称知音的集美丽、聪慧、清高、深挚于一身的少女的时候,一种近乎崇拜和膜拜的倾心,更使他陷入严重的自惭形秽的自卑自悲。
这位在感情生活中颇颇得手的公子哥儿,一而再地在林黛玉面前变成了智力可疑,尊严全无,而又十分偏执、狂乱、不能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正常反应的小傻瓜!
而偏偏在他表现的最呆、最可笑、最无道理可讲的时候,也是他最为真性情流露、最能表达他的善良、真诚、单纯、执着,最能表达他的青春与生命的痛苦,因而也是他最可爱的时候。
呆、疯、痴、狂,可以与弱智联系在一起,可以与精神疾患联系在一起,也可以与心智的超常发展联系在一起。
天才与疯子自古难以区分。
以庸人的眼光看,许多艺术家发明家宗教家都有些狂痴。
“常”与“反常”的界限本身就常变化常令人糊涂。
智力发育不足与过分发达,道德上全无操守与过分真诚,事业上的一无可取与孜孜不倦都可以被目为反常。
一个小偷与居里夫人都可以被目为狂痴。
宝玉的悲剧在于他的狂痴,狂痴在于他的更多的悟性,在于他悟到的比别人多却不想不能去做任何事情,他的悟性是消极的、无建设性的。
如果说他的狂痴带有某种批判性叛逆性,也是既不开花更不结果的批判性,而这种消极的批判性本身,也是应当批判的。
贾宝玉的狂痴有时表现为一种不顾一切的坦诚,这是最令人感动之处。
当紫鹃以“你妹妹回苏州家去”的“顽话”,将宝玉吓得患了“急痛攻心”的“痰迷”之症以后,宝玉的表现与其说是更狂更痴不如说是更真更切。
他索性道出了自己的心愿,永远不与黛玉分离,永远与黛玉在一起,他痛恨、他恐惧于一切可能暗示黛玉的离他而去的东西。
这次是宝玉精神病史上最严重的一页记录。
还有一次是遇崇,遇崇那次只喊头痛,没有心理活动的迹象。
“有时宝玉睡去,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黛玉已去,便是有人来接。
每一惊时必得紫鹃安慰一番方罢”。
宝玉的精神是太脆弱了,他的感情又确是太真挚了—它既能泛爱又能专爱,既能普遍审美又能专向一心,既能潇洒游戏又能以命相托—他变得更可爱些了。
而一个这样的人能屡屡患痰迷—精神病,能在病中装疯卖傻而又真疯真傻的闹一顿,这也是一种不得已,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深挚似乎又有些令人羡慕了呢。
果然,逐渐痊愈后,“宝玉心下明白,因恐紫鹃回去,故有时或作佯狂之态”。
什么叫狂?
什么叫佯狂?
实也难分。
依本人的愚见,佯狂也是一种狂。
一点不狂的话,又何必佯狂?
而狂中也难免佯的因素。
否则,宝玉病时,怎么不喊把黛玉“打出去”而只喊把接黛玉走的人“打出去”?
这就叫做:
佯狂本亦狂,痴狂亦须佯,不佯又不狂,如何哭悲凉,如何诉荒唐?
一、贾宝玉“狂人”形象的成因
(一)封建社会的黑暗现实
1、封建社会对女人的迫害和对男人的摧残
封建社会不把人当人,尤其把女人不当人。
尽管这个社会是由男人把持的,但绝大多数男人也都是遍体鳞伤。
可以说,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这一点很清楚的体现在封建社会的女人身上。
中国古典文学尽管写出了不知多少美丽的女性形象。
但是,其中最高的也不过是敢于为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而斗争的可爱形象,例如,崔莺莺和杜丽娘;
其次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可同情的对象,例如,刘兰芝和杜十娘;
在次是可怜悯的形象,例如,宫苑诗、思妇诗的主角;
最低的则是供玩弄供侮辱供蹂躏的对象,就是那些宫体诗艳体诗的主角………
封建社会吃人的场面无处不在,这还不一定是最低的。
还有三言二拍里面的那些女性,总是抢劫、欺骗、拐卖的对象;
《金瓶梅》里的女性,是以shou2侮辱受蹂躏为了为荣的卑贱污浊的对象;
《水浒传》中的孙二娘、顾大嫂,是母夜叉母大虫的形象;
扈三娘是无意志,无感情,全家被梁山好汉杀了,却听凭宋江指配给曾是她手下败将的王英,从此自自然然的入了梁山一伙,好像是个机器人似的形象;
潘金莲和潘巧云,则是活该在英雄好汉的刀下剖腹开膛的淫妇形象。
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昭然若揭、它不但吃女人,而且吃了无数的男人。
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可以说是讽刺封建社会的黑暗,讽刺封建礼教的早期作品。
小说开卷第一回,就通过作者的理想人物王冕之口说:
八股取士制度这个法却定的不好,一代文人有厄。
从而揭示出全书的主旨——讽刺封建社会,封建礼教对人的戕害。
接着,便通过周进和范进这两个科场中的典型人物,猛烈地抨击了腐朽的科举制度。
周进从小读书,参加科举考试,考到六十多岁,还是一个童生。
为了谋生,只好在小镇薛家集上坐馆教书,受尽了梅秀才和王举人的嘲笑和侮辱。
后来,连教书的饭碗也丢了,只好进城去帮几个商人记账。
他去到省城,特意去参观贡院,触景生情不觉眼睛一阵酸酸的,长叹一声,一头撞在号板上,直僵僵的不省人事,醒来后,又放声大哭起来。
一号哭过,又哭二号、三号,满地打滚,直苦到口里吐出鲜血来。
他的姐夫金有余和几个商人看见他这样悲伤,同意凑钱替他捐一个监生,取得参加考试的资格。
周进感激的向恩人磕头说:
“若得如此,便是重生父母,我周进变驴变马,也要报效。
”范进从二十岁开始应考,先后考了二十多次,直到五十四岁,才考中秀才。
他同周进一样,也受尽了人们的欺侮。
因此当他听到自己中了举人的消息时,竟然高兴地发了疯。
他们为什么被科举考试弄得神魂颠倒,如疯似狂呢?
作者通过他们发迹后社会地位的变化,做了形象化的回答。
一向被人轻视的周进中举后,马上身价百倍,“汶上县的人,不是亲的也来认亲,不相与的也来任相与。
”后来,到京城会试,中了进士,做了御史,钦点广东学道。
这时,从前嘲笑他的梅秀才,竟在别人面前冒充是他的学生,还把周进当年为观音庵写的对联揭下来,加以装裱,收藏起来。
范进中举后也马上有乡绅送来银子,房屋,田产。
还有破落户来投身为奴,岳父胡屠户对他的态度也立刻改变了。
乡试前,嘲笑他、咒骂他;
中举后,敬重他、吹捧他。
这些描写充分说明: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里,一个男人,一个贫寒之士没有社会地位,就会受到人们的轻视和欺侮。
但等到中举后,做官后,名誉地位,荣华富贵,一齐都到了,自然会受到人们的赞扬和奉承。
昔日的人下人,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人上人,钻进统治集团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
正因为科举考试有这样大的魔力,所以弄得那些热衷功名富贵的儒生神魂颠倒,如痴似狂。
试想,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的人,又怎么会不发狂呢?
2、封建气息浓重的家庭环境
《红楼梦》作者把贾府上代两兄弟贾源和贾演夸张的写成两个勋业彪炳的人物,他们跟随着主子打仗立功,俨然是“开国英雄”,获得了“荣国公”和“宁国公”的封爵。
他们的家祠里悬挂着“先皇御笔”的对联:
“勋业有光照日月,功名无间及子孙。
”这贾家就依仗着“开国元勋”和“天恩祖德”树立了高贵的门阀,积聚了财富,繁育了儿孙,形成了中国十八世纪的贵族官僚大地主。
然而“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兴家创业的“始祖”自己就会生育出一群败坏自己家运的不肖子孙。
这些继承者无论他是冠冕堂皇、称述孔孟;
或是骄奢淫逸、无所不为,总之越来越低能、越腐化,不但不能继承先代事业,就连祖宗的那点“遗泽”和遗产也销蚀净尽,终归不免于灭亡。
无愧是一个社会史家的作者曹雪芹能敏锐的发现和无情的揭露出中国封建社会这种历史发展规律。
他笔下所写的贾府,概括了它以前和以后很长一个社会阶段的家庭典型,也塑造出那些家庭中一代又一代的主人翁的面貌。
试看贾府:
第一代贾源和贾演,是“光荣”和“安宁”的创造者,并成为后代心头追慕、口头颂扬、以炫耀他们来抬高自己的纪念碑。
第二代是贾代善和贾代化两兄弟,就“嬗”“化”的平平无足称了。
目前是第三代三个兄弟还在世,他们是前朝勋臣后裔中的继承人,是一大家族两大府第的家长,是几十个儿孙的祖、父、伯、叔。
可是这兄弟三人,贾敬就只要“烧丹炼汞”,“一心想作神仙”;
贾赦袭了世爵,贪淫昏暴;
贾政虽是“端方正直”,做了一名部员,毫无建树。
说到第四代第五代“珍”“琏”“环”“蓉”“芹”“蔷”“芸”等等,就更是一群“偷鸡摸狗”,各种各样的败家能手、社会罪人。
贾雨村说他从前到金陵时,曾从贾府门前经过,“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边一代花园里,树木山石,也都还有葱蔚洇润之气,哪里像个衰败之家?
”可是那老走江湖洞明世事的冷子兴批评贾雨村说:
”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
古人有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如今虽说是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
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
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以尽上来了。
这还是小事。
更有一件大事:
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雨村听说,也纳罕道:
“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
别门不知,只说这宁、容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
子兴叹道:
“正说的是这两门呢。
待我告诉你:
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兄弟两个。
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
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
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下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
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
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扯。
这位珍爷倒生了一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唤贾蓉。
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
这珍爷哪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人敢来管他的。
从上面的论述不难看出,十八世纪的大清帝国的统治不也是所谓“峥嵘轩峻”“葱蔚洇润”的兴隆景象吗?
这一切都说明贾府与它所处的时代是一样的,一脉相承的。
虽然很繁华,一片铮铮向荣的气象,但却无法掩饰其内部黑暗、腐败、堕落的浓重的封建气息。
而贾宝玉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之中,不难看出他的将来会是怎样的,虽然贾宝玉很少与贾府以外的人交往,但是贾府的环境与外界是一样的,家庭之中的每个人都以腐化,生活在其中的贾宝玉又怎能不受影响呢?
而且以他的身份,所受的尊重,地位。
贾宝玉无疑是受这个早已腐化的家庭环境影响最大最深的。
(二)贾宝玉自身的原因
贾宝玉之所以变得发狂,很大情况下与他自身的原因是分不开的。
而且,他自身的原因与家庭也有很大关系,概括起来就是:
养尊处优中的颓废。
袭人以自己要走为要挟,规劝教育宝玉一节读起来也令人感叹。
从理论上说,当然是主子而不是奴隶最维护奴隶制度,奴隶应该反对和破坏奴隶制度。
然而,《红楼梦》中,享尽一切奴隶制度的好处、占有着奴隶的一切包括感情和身体的宝玉少爷,却偏偏对维护这样一个制度毫无兴趣,毫无责任心,甚至毫无利害相关的意识。
正是“天恩”,正是养尊处优,不为“稻粮谋”,不为饥寒苦的处境,在造成了宝玉的种种“没出息”的同时造成了他的个性的相对独立,思想的相对自由奔放,造成了他对封建贵族主子生活得看透、厌倦、高度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与自我批判。
统治者占有优越的生活条件,优越的生活条件解放了人,使人不致终其一生为生存而劳碌,优越的生活条件使人性、人的情感、欲望与人独立精神得到发展,而这些发展的结果恰恰是是对自己居于统治地位的否定。
统治阶级自己制造的逆子,掘墓人不仅仅是被剥夺被压迫的大众,掘墓人恰恰常常出自自己的阶级、家庭内部,优渥的生活正像贫困屈辱的生活一样,都能成为具有某种独立人格的人的叛逆选择的催化剂。
当然,宝玉远远算不上掘墓人,他的清醒与独立,不过出他直觉地对维护家业的毫不积极,直觉地感到了这样一个封建家族的无可挽回的灭亡命运罢了。
优渥可以使人腐败也可以使人解放。
贫困可以使人反抗也可以使人厚颜无耻地攀附。
所以袭人真诚地教育着宝玉。
袭人比宝玉更具有家业责任感,袭人认为宝玉对这一家族的继续兴旺永远兴旺负有重大使命,而作为宝玉的未来的“房里的人”,她也对这个家庭的免遭厄运负有责任,袭人对宝玉的教育是富有使命感的。
教育的方法是“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
”,就是说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不说自己要向宝玉进言,而说自己要走了。
不说自己有见解有批评,而说自己“不过是个最平常的,比我强的多而且多”,即使“服侍的好,十分内应当的·
”,这恐也是中国独有的太极拳,看来忠奴还是受欢迎的,逆子如宝玉也不例外。
“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有知识的—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儿一吹就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凭你们爱到哪里去哪里去就完了。
”贾宝玉的这一段话十分有名。
在此生,他喜聚怕散,要求女孩子们陪伴自己,一种内在的孤独感寂寞感和一切转眼即将失去的没落感破灭感散发出一阵阵寒气。
死后,只求消失的干干净净,实际上表达的是对人生的荒谬感,这确实与封建正统观念迥异。
封建正统观念是非常重视身后的影响的,重视声名、谥号、子孙万代,封建观念是把个体的一生与一个种姓的纵的绵延紧密联系起来的,所以封建正统观念才提倡立德、立言、立功,至少活着也要为儿孙积攒些金钱产业。
贾宝玉的这一段话还有一点诗人气质,颓废气息。
贾宝玉的情,有时候很珍重,有时候很泛滥的情,也不过是对他的与生俱来的巨大的空虚和恐惧的一点弥补,以情之石填空虚与恐惧之海,可怜啊,宝玉!
三、贾宝玉“狂人”形象的意义
(一)“狂人”贾宝玉的归宿
在《红楼梦》中,贾宝玉既是悲剧的承受者,也是悲剧的感知者。
可以说,小说中的贾宝玉形象是用悲剧之锤一下一下锻铸出来的情的使者和悲的精灵。
正如鲁迅说的:
“悲哀之雾,便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
”(《中国小说史略》)通过贾宝玉形象的塑造,小说表现了人的生存悲剧。
生活在贾府这口生活腐败的大染缸之中,贾宝玉不免染上了贵族子弟游手好闲的纨绔习气,所谓“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
贾政要他刻苦攻读,结交官场人物,他却看不起科举仕宦,认为这只是“须眉浊物”、“国贼禄蠹”之流用以沽名钓誉的手段。
有人劝他谈些“仕途经济”的话,他就大觉逆耳,斥为“混账话”。
他成天无所事事,只爱混在女儿堆里,为女儿捣胭脂,调口红,人称“无事忙”。
贾芸到怡红院看他时,他同贾芸谈论的不过是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谁家的丫头标志,谁家的酒席风声,谁家有奇货,谁家有异物,完全是个地地道道的膏粱子弟。
但这些都是“小节”,而在“大节”上,贾宝玉则是聪明乖巧,知书达理。
深知他的贾母说得好:
“不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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