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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实验”结论虽然最终需要实践来证实,但作为重要的思考工具,理想试验是科学不可缺少的部分。
参见:
相对论刚提出时,号称全球能完全理解的人不超过十人,现在却成为理工科必修课程,是我们智商提高了吗?
-马前卒的回答什么是工具呢?
严格来说,人类制造的任何东西都只是附加了“信息”的某种结构。
砍木头做梯子,木头是自然界的物质;
炼钢造汽车,铁矿石和煤都是地球本来就有的。
我们没法凭空“创造”物质,只能把既有的物质赋予人类设计的结构,才能变成实体工具。
至于思考工具,只是把这个“结构”直接用思想表现而已。
从这个角度讲,思考工具和日常的实体劳动工具完全是一回事。
自然科学需要“理想试验”,社会科学更需要。
因为自然科学在极端条件下开展实验只有一个限制,就是成本;
而社会科学在成本之外,还要受到伦理学的限制。
所以许多探讨只能先在理想试验中进行,为可能出现的未来做准备。
刘慈欣的小说,或者说几乎所有科幻小说都是这样的“理想试验”。
我此前曾经从这个角度给科幻小说做过定义:
为什么刘慈欣等科幻作家,在科技领域基本上只对IT和航天感兴趣?
-马前卒的回答科幻小说是写科技进步吗?
错了!
科幻小说的本质是写科技活动对人类社会的影响,讨论在硬件条件改变的情况下,人类(或者虚拟的智能物种,用来映射人类社会)社会的软件会发生哪些被动的变化,会产生哪些主动的应对,乃至如何毁灭与重生。
你可以不讨论技术细节,甚至不讨论合理性,用一句带过的设定来规定环境…………合格的科幻作家真正感兴趣的是人类自身。
即便技术没有特别的进步,只要发生(设定)了和技术相关的巨变,他们也能创造出优秀的科幻作品。
比如包括“辐射”系列的末世类作品,设定的不是科技进步而是倒退。
但通过讲述崩溃中各种各样的人类社会微景观,读者感受的是浓浓的“科幻味”……
那么,回到《三体》这部小说,刘慈欣想做什么理想实验呢?
我觉得他想企图制造人类道德信仰体系和现实的正面撞击,用最极端的物质环境来研究道德体系的产生、用激烈的物质条件变动来分析道德体系的变化,最终验证物质运动对精神产品的结构是否有决定性影响。
比如说,第三册死神永生,上来是一个和主线毫无关系的故事:
祖传妓女迪奥伦娜暂时掌握了通过四维空间“翻越”三维空间的能力,因此有可能杀死土耳其军政核心人物,拯救存亡一线的东罗马帝国。
她为此开出的条件很有意思——当圣女。
支线故事的用意何在?
当然你可以理解刘慈欣需要给第三部中维度变化概念埋一个伏笔。
但应该注意情节中不止有四维空间炫技,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矛盾:
圣女头衔和妓女身份的冲突。
妓女偶然掌握了空间力量,就敢于向罗马皇帝要求世间最高的荣誉。
而君士坦丁十一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这其中的寓意再清楚不过:
道德必然会在绝对的物质力量面前低头。
如果四维空间碎块再持续几天,东罗马帝国势必要尊妓女的名字为圣。
刘慈欣晒雨果奖奖杯通读全书,可以发现大多数主线内容都可以归纳为既有道德体系和物质力量的矛盾。
有的时候是道德压倒现实判断,有的时候是物质力量直接改造道德,但从始至终,刘慈欣并没有让上帝出手干预物质世界,所以最终的胜利者总是物质力量,或是更强的物质力量。
尤其讽刺的是,第四面壁人罗辑利用宇宙文明之间的猜疑链,借其他文明的力量,挥手之间击碎一个恒星系,被三体舰队吓破胆的人类立刻承认了罗辑的神之代言人地位,即允许他以神(超级文明)的名义重新制定道德体系。
相比之下,恢复罗辑的“面壁人”资格,让他任意调遣全世界的资源,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真为以前的自己感到羞耻。
”希恩斯说,“人类文明只有五千年历史,我们对生命和自由就如此珍视,宇宙中肯定有历史超过几十亿年的文明,他们拥有怎样的道德,还用得着怀疑吗?
”
“我也为自己感到羞耻,这些天来,竟然对上帝产生了怀疑。
”乔纳森说,看到希恩斯要说什么,他抬手制止了他,“不不,朋友,我们说的可能是一回事。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这一段文字配上罗辑的名字,作者的写作意图,或者说潜意识已经昭然若揭,我似乎能看到刘慈欣冷笑的脸——所谓上帝,所谓至高无上的道德,不过是超出信徒理解的力量。
还有许多的情节转折点也包含类似嘲讽,比如说程心就任“持剑人”,三体水滴来袭时惊恐地把坐标发射器丢在地上,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的道德观不允许她用整个地球文明做筹码,去进行同归于尽的赌博。
但三体人并不在在乎地球人的道德,一旦解除了地球人同归于尽的威慑,翻脸就把几十亿人赶到澳大利亚一个岛上,毁掉了所有工业,要求地球人自行求生——也就是互相残杀作为食物。
若非在外的飞船及时向全宇宙召唤了攻击火力,不用等到人类文明灭亡,人类几千年形成的道德体系眼看就要在几天内崩塌。
刘慈欣现在也拥有一个水滴了与之对应的另一个情节是第二面壁人雷迪亚兹(胜过他的原型马杜罗十倍,参见资本主义大锅饭的末日)的死亡。
他虽然没有罗辑那种召唤星际攻击的能力,却也企图暗中发动自残式战略——我保不住太阳系,至少我可以展示毁掉它的可能性,让三体人没有落脚之地。
但他的计划未曾实施,就因为威胁全体人类而成了世界公敌。
雷迪亚兹侥幸逃回国被被曾经的支持者打成肉酱,这个死法为后来几十亿人类在澳洲互为食物的情节埋下了伏笔。
毫不夸张地说,《三体》的每一个关键段落都是一个道德与物质力量冲突的故事。
比如维德遵守对程心的承诺,放弃了曲率驱动的研究,道德的力量暂时压制了物质力量的增长;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道德体系在极端的情景设定下会瞬间崩溃。
比如第三部中假光粒来袭之时,飞船争相起飞,不惜以烧毁周围待起飞的同胞为代价求生。
如果这次预警为真,活下来的大多数人类将是故意杀人凶手——但新的道德体系必然也将由这些凶手来制订,他们肯定不会追溯每个人身上的杀人罪。
实际上,按照小说设定,正是因为在水滴之战后,逃走的舰员相互杀戮,人类才在二向箔的打击下保留了唯一的文明(文明二字准确又讽刺)社区。
而此前人类唯一的求生机会,缘于人类取出了云天明这个活人的大脑,并把它(不知道还是否能说“他”?
)发射给完全未知的三体人当使节(礼物?
)。
一旦修改道德评价标准成为了人类存在的前提,又有什么道德或者说信仰能称得上“不可质疑”呢?
所以,整本小说的结论可以概括为中国学生在政治课上听到厌烦的一个断言:
唯物主义对唯心主义的胜利。
即所有道德和信仰都是物质运动的结果,不存在“先验”的道德或至高无上的精神。
日常生活中道德体系貌似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是因为构成日常生活的物资条件塑造了与之配合的道德,在物质条件没有明显改变的情况下,道德体系可以依靠惯性来约束人类行为。
但如果日常生活的物质条件被打破——正如科幻小说中常见的那样,再一厢情愿地用人类已经形成的道德体系去应对物质条件的变动,必然会被物质力量狠狠地抽脸。
就着这个话题再说几句。
唯物主义对唯心主义的胜利,并不能理解为唯物主义比唯心主义“正确”。
甚至唯物主义自己也没法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前几天我开玩笑做了一个回答:
如何知道睡一觉起来还是自己,或是有自己记忆的一具肉体?
-马前卒的回答之前还有人气更高的类似回答:
人类只是生活在电脑模拟出来的宇宙之中?
-七夜的转载答案怎么能证明我们是生活在《黑客帝国》中的世界?
-水无痕的回答这几个段子的共同点是宣称我们观测到的一切都是电脑模拟的场景,我们能总结的一切物质运动规律都是程序管理员(造物主)预设的参数,甚至我们自己也不过是一段程序。
《黑客帝国》里描述的数字世界才是真实世界。
必须承认,唯物主义不可能也不需要“驳倒”这种说法,你没法证明自己观测到的就是“真实”。
但这并不妨碍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胜利,因为唯物主义的胜利不是因辩论而来,唯物主义的“优势”在于解释世界更简洁,解决问题更有效。
对于那些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设定,比如认为我们的世界是电脑模拟,或是有一个上帝(佛祖)的说法,用来描述世界的时候徒增复杂,可以直接忽略掉。
反正无论你是否相信神灵存在,都不会节约在技术方面的投入。
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即便唯物主义者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之力”,也不妨碍我们去研究“神”的活动规律,分析用各种方式和“神”交流的成功概率,最终把神也变成工程手册里的一系列参数。
这正是几千年来人类改造自然的过程。
科幻小说《天堂喷泉》的作者克拉克指出:
“任何非常先进的技术,初看都与魔法无异”;
二战时太平洋岛民看到美军带上耳机呼叫,就有运输机运来物资,在战后也仿照美军的耳机和机场塔台做了木制仿品,每天对“运输机神”祈求食物。
这说明,无论被研究的对象是规律还是神灵,只有观测和总结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相反,唯心主义只是作为事后诸葛亮,及时地修改理论,让理论容纳新出现的事实(这个转变的效率也很低),虽然永远不会错,但在解决问题方面也永远没什么用。
既然唯物主义的长处在于解决问题,唯心主义只能从“定义问题”的角度找回优越感,指出唯物主义无法独立定义“善恶”,甚至无法给出生存的意义。
必须承认,这种指责不无道理,如果不承认预先存在的道德,仅就事论事地分析每一个历史事件,唯物主义的确只能分析问题的发展,不能判断事物的善恶和对错——因为在唯物主义世界观里面,判别“对错”的标准,也就是道德体系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公理,会随着物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既然一切都在变,又如何判定行为的对错呢?
没有对错和善恶概念,就算你能利用唯物主义思想去改变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那些以唯物主义作为指导思想的政治运动,比如共产主义,又如何论证自己的正义性?
但这正是人类历史的真实情况。
我之前曾经有几个答案谈过这个现象:
除性别平等外,还有哪些我们习以为常的共识,是工业社会的产物?
-马前卒的回答【生了孩子就必须养大,儿童生病要积极治疗,最起码也要减轻孩子的痛苦】。
对于平民来说,这是到工业社会后期才逐渐形成的概念。
新闻自由是否应该尊重宗教?
-马前卒的回答【尊重宗教】完全没有可操作性。
尊重宗教?
尊重哪个宗教?
非洲有拜物教,印度有签证神,你是否一视同仁?
是否从此不拿签证问题开玩笑?
做得到的话世界上还有新闻吗?
做不到的话,你为啥厚此薄彼?
因为大的宗教会派出杀手?
你这不是尊重信仰,是欺软怕硬。
从下半身的生理结构上说是不是男人应该穿裙子,女人穿裤子更合理一些?
-马前卒的回答游牧蛮族改造了早期大河流域上层文化的袍服。
古代不玩“胡服骑射”的贵族会被穿裤子的蛮族灭掉。
你是主动穿裤子,还是等着穿裤子的骑马武士取代你的地位?
对后人的服饰来说结果都一样。
发起工业化的欧洲文明就是一系列蛮族入侵的结果,他们的统治集团是骑士的后代,进而在19世纪统治了世界,所以当代上层社会(男人)的正装是裤装。
工业迫使平民男性穿贴身利索的裤子。
到了工业时代,穿着飘逸的袍子进车间,分分钟被卷进机器变成肉馅。
女工都得把头发扎的紧紧地塞进帽子,操作更多机器的男工还敢不穿裤子?
所以平民男性也穿裤装。
其实历史上还有更多让今人看起来“骇人”的道德标准,比如裹小脚(保证生育资源的独占性)、杀头胎(确保血统纯正)、讲家世(让底层社会自甘下流)……这些道德标准仅仅在几代人之前还曾经深刻地影响大多数人的生活,确立当时的“善恶”和“对错”,现在却已经被视为愚昧和邪恶;
反过来说,婚姻自由、堕胎合法等今天的政治正确也曾经是堕落的代名词。
这意味着道德的绝对化可能反而会在“善恶”问题上制造混乱,也无法提供准确的“生活意义”。
但这依然不是我们采取道德虚无主义的理由。
人和动物的区别,除了制造复杂工具外,最重要的区别就是我们会为生活寻找意义,而不是纯粹地凭着“本性”做事儿。
实际上,作为一个神志清醒的正常人,你根本就没法主动去做“无意义”的事情,因为连打发时间也是在逃避无意义的生活。
那么,唯物主义否认绝对的道德标准,人类社会却需要稳定的精神生活,两者的结合点在哪里?
回到唯物主义的基本规律,统一的道德观必然源于统一的物质基础。
21世纪人类社会之所以开始有政治正确和相对普及的道德标准,最重要的原因是500年前由帆船开启的贸易全球化进程,以及200年前由工业化开启的经济全球化进程。
到今天,美联储的加息决定会让全世界颤抖,中国股市崩盘拖着全球中产阶级的财产缩水,除了极少数原始部落之外,整个世界已经进入了联合大生产阶段。
这个现实才是现在我们开始谈论“政治正确”和“人类利益”的前提。
正如工业革命爆发后两代人,《共产党宣言》做出的的回顾和预言:
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
反之,原封不动地保持旧的生产方式,却是过去的一切工业阶级生存的首要条件。
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
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
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
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
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
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
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
使反动派大为惋惜的是,资产阶级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
古老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每天都还在被消灭。
它们被新的工业排挤掉了,新的工业的建立已经成为一切文明民族的生命攸关的问题;
这些工业所加工的,已经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地区的原料;
它们的产品不仅供本国消费,而且同时供世界各地消费。
旧的、靠本国产品来满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极其遥远的国家和地带的产品来满足的需要所代替了。
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
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
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
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
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
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
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
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文明,即变成资产者。
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的道德,现在的善恶观并不是来自上帝,也和人类的“本性”没什么相关,它是全球化和工业化的副产品。
全球化和工业化本身没什么善恶,甚至在摧毁旧制度、旧经济模式的时候还发动了很多战争,搞了很多次屠杀,但最终效果是这个世界勉勉强强形成了一个普世价值,70亿人口开始把彼此看做平等的人,开始讨论全球气候变化和世界和平架构的事情。
或许大多数讨论带着伪善和私心,但无论如何,能有伪善就是很了不起的进步,就说明人类第一次拥有了普遍性的道德标准,说明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水平和道德高度。
参见我之前的一个答案:
怎样看待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邪恶想法?
-马前卒的回答护法战争期间彭德怀当探子,被北洋军抓起来毒打。
他事后承认,当时每天晚上他都想:
第二天再打我就招(他通过许多老朋友打探情报,他要是招了,会有不少人完蛋)。
但每天早上他都坚持了下来。
最后北军抓不到凭据,临走把他放了。
彭德怀算不算好汉?
当然算…………我们判定“善良”的标准比较宽松,判定“邪恶”则比较谨慎。
然后我们宣布社会是美好的,正义是有希望的。
这是虚伪吗?
不,这是文明的基石。
大多数精神上美好的东西都是装出来的。
但不要紧,装一辈子,就是真的。
懦夫壮着胆子装勇士,装到战争结束就是英雄。
董存瑞在碉堡面前未必没有犹豫过,那又怎么样?
黄继光对着美国机枪的火光会不会害怕?
不重要!
岳飞岳大帅说了:
【初次上阵,手握得枪住,口有唾液可咽,即是勇也】。
类似的,爱情、义气、忠诚、善良,都可以装出来——只要你装的时间够久。
所以还是前面的结论:
这个“装”字是文明的基石!
讨论人性善恶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文明社会让人文明起来,进步的文明社会给善良更多的传播机会。
最后说一句,就算真的是坏人,伪善也是邪恶对正义的最高敬意。
能伪善,说明终究是邪不压正,说明邪恶尚未上阵,已存三分怯意。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就该认真对待这个已经形成的道德标准,虽然它既没有高贵的出身(比如说上帝亲手拟定),也没有古老的传承(从法国大革命和工业革命算起就这么一二百年),但这是我们唯一能用来定义“人类”的精神产品,是这个世界最值得为之努力的东西。
虽然不能说这个道德标准应该约束人类的所有行动,但至少可以用来衡量人类的所有行为。
到此,貌似我又转向了“唯心主义”,崇拜“普世价值”这个工业革命的私生子。
和那个为了维护自己的道德观而不惜多次毁灭世界的程心也没什么区别。
这么说倒也没错,因为按照刘慈欣的设定,程心和我都是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普通人,都生活在一个世界经济体和普世价值初现雏形的时代,会不自觉地维护这个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的普遍性道德体系。
但是,就像前面所说,解决问题的时候必须让唯物主义上场,同样,维护这个普遍道德体系也得靠唯物主义。
如果你希望道德准则能落实到现实生活,说教和惩戒是没有多少作用的,必须要建立能维系这一道德的经济模式,在硬件上准备好与之相配的生活方式,才可能让大多数人活得符合道德。
具体而言,贫富差距大的社会不可能杜绝盗窃,有经济等级的社会不可能做到人人平等,男女性别分布不均的社会必然有大量妓女和强奸案等等。
50年代中国消灭妓女,不仅仅靠军警查封妓院,更要在新出现的工业中心附近设置纺织厂,在迅速增加的城市人口中做到性别平衡,同时给妓女劳动技能训练,说服公众不歧视从良妓女,这才从供需两方面消灭了性服务行业。
如何看待「最美乡村教师候选郜艳敏:
被拐女成为山村女教师」相关新闻?
-马前卒的回答我们定义了“文明”,自然会用“野蛮”去形容闭塞的农业社会规则。
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现代工业社会提供物质基础,我们所有的正义感和愤怒都会落空。
中国1950年就制定了婚姻法,规定婚姻自由,阻碍者受法律惩处。
但读者可以看看自己的周围,问问自己的长辈,有多少现存婚姻收到过父母或长辈的干涉?
有多少包办婚姻延续到了今天?
有多少婚姻的确定是因为丰厚的财礼?
又有多少人的婚姻被一套房子所左右?
这些行为是不是要一一追溯责任人,追究到底?
还是对当时的客观环境做一定妥协,然后努力为今天的婚姻自由创造物质基础?
实际上,就算我们建立了现代文明社会,如果工业经济解体,所有的现代社会道德也会崩溃。
世界上颇有几个国家和地区在这方面做了反面典型。
解体之后的前苏联地区、东欧剧变后的阿尔巴尼亚都是清晰的榜样。
就在2个月前,车臣47岁军阀强抢17岁少女做妾,普京甚至不敢为了提高支持率干涉此事;
吉尔吉斯斯坦现在3分之1的婚姻是抢婚,这可不是装模作样的婚俗,而是实实在在的强奸逼婚;
阿尔巴尼亚的血亲复仇制已经取代了现代法律。
这些例子说明了物质基础对社会行为的决定性影响——如果不能充分参与现代工业社会中生产、分配过程,再文明的居民也会迅速退化为农业时代的野蛮人。
进一步说,尊重整个道德体系,往往需要重新用唯物主义的思考方式来修订具体的道德准则。
比如说,人类希望更多的自由和隐私权,也希望更多的安全,但不可能同时把这几个指标都绝对化。
在现代社会中,绝对的自由(比如随意持枪)、绝对的隐私(不允许政府存储个人数据)是不可能和安定的社会秩序共存的。
又比如人类都希望能支配自己的财富(财富就是劳动时间,不交税意味着自由度最大化),不喜欢交税,但实际上市场无法提供所有的公共服务,也不能自行维护经济的正常增长,所以必须由政府拿走普通人相当数量的财富用来满足预算。
总之,人类必须在具体的价值指标上妥协,放弃一些局部的需求,才可能维持整个社会上层建筑的运转。
我前几天也谈到过类似的话题:
怎样看待「女顾客发微博差评服务,服务员将滚汤浇其头上」这件事?
-马前卒的回答人并不是一种为现代社会设计的动物,人的“本能”或者说“本性”都来自石器时代的游猎-采集社会。
这个社会持续了数百万年,足以塑造人的基因。
而文明社会的历史只有一万年,现代社会的历史还不到200年,根本不足以对基因造成根本性影响。
所以,现代社会的许多矛盾都源于原始“本性”和当代城市生活的冲突……
资本主义工业化社会默认每个人都是“理性”的,只需要用法律阻止他们做“损人利己”的事,而不必担心他们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而大多数恐怖袭击和个人报复行为正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粗略一算账就知道会让发起者“得不偿失”——比如此次热汤事件。
我们的社会,或者说所有工业国的社会对此都没有过任何制度上的应对。
对此感到恐惧的“主流人群”高声祈求的严刑峻法也没有什么好作用——对方根本不是算计好了奖惩再搞破坏的……
保证所有人都跟上工业社会的进展,工作的组织协调要靠政府,而不能依靠自发。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每个人都不会愿意承担社会成本,那就只有靠政府收税来承担了。
在本次热汤事件中,女顾客或许态度恶劣,但也不能说有明显的错误。
但千千万万不愿为帮助落后人群而付出代价的普通人,以及他们的政府,都应该为此承担责任,其中应该也包括这个顾客,包括你我。
要是指望每个人都自发地面对“潜在个人恐怖主义”的问题,结果就是疏不如堵——既然他人就是潜在的恐怖分子,那么最好莫过于我自己有能力阻止他——这就是个人持枪自由的基本逻辑。
美国步枪协会等组织和恐怖分子、保守派政客默契合作,成功地激发了美国人的恐惧心理,联手制造了枪支泛滥。
从这个角度说,中产阶级呼唤的严刑峻法和持枪权是一回事。
但社会并不会因此更安全。
因为枪支并不是盾牌或者防弹衣,它最大的用处不是用来防御而是进攻。
一个一心杀人不问后果的枪手可以轻松干掉几十个人——无论对方是否有枪,因为持枪的普通人并不会时时刻刻准备应战。
同时,枪支泛滥意味着暂时的怒气会引发重大后果。
服务员不一定随时都有热汤,但可以时时配枪,并干掉一个练枪十年的食客。
如果我们暂时无法改造制度避免个人恐怖主义,至少也不要用枪支泛滥区加强这个社会之恶。
用唯物主义方式来落实普世价值的所有措施综合起来,就是我们很熟悉的一个名词:
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的原则是大多数人都赞同的,即主动改造社会的“自发秩序”,更好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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