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版《雷雨》Word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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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侍萍
嗯。
周朴园(看她不走)你不知道这间房子底下人不准随便进来么?
不知道,老爷。
周朴园
你是新来的下人?
不是的,我找我的女儿来的。
你的女儿?
四凤是我的女儿。
那你走错屋子了。
鲁侍萍
哦。
──老爷没有事了?
周朴园(指窗)窗户谁叫打开的?
哦。
(很自然地走到窗前,关上窗户,慢慢地走向中门。
)
周朴园(看她关好窗门,忽然觉得她很奇怪)你站一站,(侍萍停。
)你──你贵姓?
我姓鲁。
姓鲁。
你的口音不像北方人。
对了,我不是,我是江苏的。
你好像有点无锡口音。
我自小就在无锡长大的。
周朴园(沉思)无锡?
嗯,无锡,(忽而)你在无锡是什么时候?
光绪二十年,离现在有三十多年了。
哦,三十年前你在无锡?
是的,三十多年前呢,那时候我记得我们还没有用洋火呢。
周朴园(沉思)三十多年前,是的,很远啦,我想想,我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在无锡呢。
老爷是那个地方的人?
嗯,(沉吟)无锡是个好地方。
哦,好地方。
你三十年前在无锡么?
是,老爷。
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件很出名的事情──
你知道么?
也许记得,不知道老爷说的是哪一件?
哦,很远的,提起来大家都忘了。
说不定,也许记得的。
我问过许多那个时候到过无锡的人,我也派人到无锡打听过。
可是那个时候在无锡的人,到现在不是老了就是死了。
活着的多半是不知道的,或者忘了。
不过也许你会知道。
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家姓梅的。
姓梅的?
梅家的一个年轻小姐,很贤慧,也很规矩。
有一天夜里,忽然地投水死了。
后来,后来,──你知道么?
不敢说。
我倒认识一个年轻的姑娘姓梅的。
哦?
你说说看。
可是她不是小姐,她也不贤慧,并且听说是不大规矩的。
也许,也许你弄错了,不过你不妨说说看。
这个梅姑娘倒是有一天晚上跳的河,可是不是一个,她手里抱着一个刚生下三天的男孩。
听人说她生前是不规矩的。
周朴园(苦痛)哦!
这是个下等人,不很守本分的。
听说她跟那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生了两个儿子。
生了第二个,才过三天,忽然周少爷不要她了。
大孩子就放在周公馆,刚生的孩子她抱在怀里,在年三十夜里投河死的。
周朴园(汗涔涔①地)哦。
她不是小姐,她是无锡周公馆梅妈的女儿,她叫侍萍。
(抬起头来)你姓什么?
我姓鲁,老爷。
周朴园(喘出一口气,沉思地)侍萍,侍萍,对了。
这个女孩子的尸首,说是有一个穷人见着埋了。
你可以打听到她的坟在哪儿么?
老爷问这些闲事干什么?
这个人跟我们有点亲戚。
亲戚?
嗯,──我们想把她的坟墓修一修。
哦──那用不着了。
怎么?
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周朴园(惊愕)什么?
她没有死。
她还在?
不会吧?
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
她又被人救活了。
哦,救活啦?
以後无锡的人是没见着她,以为她那夜晚死了。
那么,她呢?
一个人在外乡活着。
那个小孩呢?
也活着。
周朴园(忽然立起)你是谁?
我是这儿四凤的妈,老爷。
她现在老了,嫁给一个下等人,又生了个女孩,境况很不好。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我前几天还见着她!
什么?
她就在这儿?
此地?
嗯,就在此地。
哦!
老爷,你想见一见她么?
(连忙)不,不,不用。
她的命很苦。
离开了周家,周家少爷就娶了一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
她一个单身人,无亲无故,带着一个孩子在外乡,什么事都做,讨饭,缝衣服,当老妈子,在学校里伺候人。
她为什么不再找到周家?
大概她是不愿意吧。
为着她自己的孩子,她嫁过两次。
嗯,以后她又嫁过两次?
嗯,都是很下等的人。
她遇人都很不如意,老爷想帮一帮她么?
好,你先下去吧。
老爷,没有事了?
(望着朴园,泪要涌出)
啊,你顺便去告诉四凤,叫她把我樟木箱子里那件旧雨衣拿出来,顺便把那箱子里的几件旧衬衣也捡出来。
旧衬衣?
你告诉她在我那顶老的箱子里,纺绸的衬衣,没有领子的。
老爷那种纺绸衬衣不是一共有五件?
您要哪一件?
要哪一件?
不是有一件,在右袖襟上有个烧破的窟窿①,后来用丝线绣成一朵梅花补上的?
还有一件──
周朴园(惊愕)梅花?
旁边还绣着一个萍字。
周朴园(徐徐立起)哦,你,你,你是──
我是从前伺候过老爷的下人。
哦,侍萍!
(低声)是你?
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周朴园不觉地望望柜上的相片,又望侍萍。
半响。
周朴园(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不是我要来的。
谁指使你来的?
(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冷冷地)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悲愤)我没有找你,我没有找你,我以为你早死了。
我今天没想到到这儿来,这是天要我在这儿又碰见你。
你可以冷静点。
现在你我都是有子女的人,如果你觉得心里有委屈,这么大年纪,我们先可以不必哭哭啼啼的。
哼,我的眼泪早哭干了,我没有委屈,我有的是恨,是悔,是三十年一天一天我自己受的苦。
你大概已经忘了你做的事了!
三十年前,过年三十的晚上我生下你的第二个儿子才三天,你为了要赶紧娶那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你们逼着我冒着大雪出去,要我离开你们周家的门。
从前的恩怨,过了几十年,又何必再提呢?
那是因为周大少爷一帆风顺,现在也是社会上的好人物。
可是自从我被你们家赶出来以后,我没有死成,我把我的母亲可给气死了,我亲生的两个孩子你们家里逼着我留在你们家里。
你的第二个孩子你不是已经抱走了么?
那是你们老太太看着孩子快死了,才叫我带走的。
(自语)哦,天哪,我觉得我像在做梦。
我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吧。
我要提,我要提,我闷了三十年了!
你结了婚,就搬了家,我以为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你了;
谁知道我自己的孩子偏偏要跑到周家来,又做我从前在你们家里做过的事。
怪不得四凤这样像你。
我伺候你,我的孩子再伺候你生的少爷们。
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你静一静。
把脑子放清醒点。
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于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么?
你看这些家具都是你从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我总是留着,为着纪念你。
鲁侍萍(低头)哦。
你的生日──四月十八──每年我总记得。
一切都照着你是正式嫁过周家的人看,甚至于你因为生萍儿,受了病,总要关窗户,这些习惯我都保留着,为的是不忘你,弥补我的罪过。
鲁侍萍(叹一口气)现在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话请你也不必说了。
那更好了。
那么我们可以明明白白地谈一谈。
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谈的。
话很多。
我看你的性情好像没有大改,──鲁贵像是个很不老实的人。
你不要怕。
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那双方面都好。
再有,我要问你的,你自己带走的儿子在哪儿?
他在你的矿上做工。
我问,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门房等着见你呢。
鲁大海?
他!
我的儿子?
就是他!
他跟你现在完完全全是两样的人。
(冷笑)这么说,我自己的骨肉在矿上鼓励罢工,反对我!
你不要以为他还会认你做父亲。
(忽然)好!
痛痛快快地!
你现在要多少钱吧?
留着你养老。
鲁侍萍(苦笑)哼,你还以为我是故意来敲诈你,才来的么?
也好,我们暂且不提这一层。
那么,我先说我的意思。
你听着,鲁贵我现在要辞退的,四凤也要回家。
不过──
你不要怕,你以为我会用这种关系来敲诈你么?
你放心,我不会的。
大后天我就带着四凤回到我原来的地方。
这是一场梦,这地方我绝对不会再住下去。
好得很,那么一切路费,用费,都归我担负。
这于我的心也安一点。
你?
(笑)三十年我一个人都过了,现在我反而要你的钱?
好,好,好,那么,你现在要什么?
鲁侍萍(停一停)我,我要点东西。
说吧?
鲁侍萍(泪满眼)我──我──只要见见我的萍儿。
你想见他?
嗯,他在哪儿?
他现在在楼上陪着他的母亲看病。
我叫他,他就可以下来见你。
不过是──(顿)他很大了,──(顿)并且他以为他母亲早就死了的。
哦,你以为我会哭哭啼啼地叫他认母亲么?
我不会那么傻的。
我明白他的地位,他的教育,不容他承认这样的母亲。
这些年我也学乖了,我只想看看他,他究竟是我生的孩子。
你不要怕,我就是告诉他,白白地增加他的烦恼,他也不愿意认我的。
那么,我们就这样解决了。
我叫他下来,你看一看他,以后鲁家的人永远不许再到周家来。
好,我希望这一生不要再见你。
周朴园(由衣内取出支票,签好)很好,这是一张五千块钱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
算是弥补我一点罪过。
侍萍接过支票,把它撕了。
侍萍。
我这些年的苦不是你拿钱算得清的。
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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