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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自称是“乡下人”,他自始至终都以一个“乡下人”的眼光来看社会人生,他的全部创作可以明显的分成城市小说和湘西小说两种,这种鲜明的对照爱憎分明,诚如他在1936年的《<
从文习作选>
代序》中他说:
“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毫不骄傲,也不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的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截然不同!
”沈从文这种根深蒂固的乡巴佬情结势必会形成一种乡下人的心态,影响、制约他的创作。
本文就他创作中的表现乡村下层人民的小说进行探析,熟悉“乡下人”的生活范式,了解他们本来的人生观、价值观及其转变,进一步探析产生这种“常”与“变”的原因。
一.三个阶层的融合传统现代的统一
在分析“乡下人”的“常”与“变”之前,必须弄清楚什么是“乡下人”。
所谓“乡下人”,是指沈从文用潇洒随心的文字表现的宁静秀美而又古朴奇幻的湘西世界里的一群人。
湘西是一座表现人性美的希腊神庙,是一个古老而又常新的梦幻世界,正如汪曾祺所说的那样,沈从文“在一条长达千里的沅水上生活了一辈子。
二十岁以前生活在沅水边的土地上,二十岁以后生活在对这片土地的印象里”,沈从文自己也说过“回忆里的湘西是经过自己情感蒸滤过的土地”[1](P254)因此,那些“乡下人”是充满了情绪色彩的乡下人,它包括的范围也非常之广,在这一个阶级中,仍可以分出上中下三个阶层,上层如一些乡镇的有产者,中层即农民、水手、士兵等,下层就是土匪、妓女。
对这些乡村人民的普通人生作者倾注了他深挚的热爱,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的:
“对于农人与兵士,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这点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随处皆可以看出。
”作者把这种“乡下人”品格扩展到妓女、土匪等为人轻蔑的对象身上,描写他们重义轻利、守信自约的优秀品质。
常常在“野蛮”里见雄强,“低贱”中见诚实,“天真”中见热情。
他们变成了令人崇拜和惋惜的英雄,可赞、可颂、可悲、可叹。
由此可见,那里的“乡下人”并非现实的乡下人,是传统与现代的统一体。
另外,有一类人虽然住在乡下,但作者对其态度是批判和憎恶,他们就是地方特权势力的代表,在沈从文前期的有意识阶级模糊的作品中,很少有这类人的出现,最典型的莫过于《长河》中驻守吕家坪的保安队长,还有师爷、副爷等诸多小官小吏。
这一系列人物是那个特定时代里湘西地区反动统治的行动的具体实施者。
他们政治上压制群众、横行乡里,野蛮霸道,经济上巧立名目,搜刮钱财,欺诈盘剥。
他们是逼迫老百姓的寄生虫,因此是不属于“乡下人”的。
那么,这些真正的“乡下人”究竟是处于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呢?
他们身上有着一种怎样的古老而又神奇的力量呢?
整体看来,用“自然”可以概括这些“乡下人”的状态。
在他们身上有着传统的优秀道德品质,也有着落后愚昧的思想。
但是因为这两者的奇妙统一,使作品散发着巨大的吸引力,让我们不得不看看“乡下人”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方式。
二.古老优秀的品质落后愚昧的思想
对湘西人的生活方式和态度,我们不能单纯地肯定或否定,应先分清哪些是优秀的品质,哪些是落后愚昧的思想,然后用辩证的眼光来看待它们。
读湘西小说即可明了“乡下人”身上古老优秀的品质,主要包括三种。
首先,他们对爱情非常执著和忠贞。
沈从文讲湘西人的一生的故事,“没有渡船不能过那条河,没有爱情如何过这一生?
”[2](P400)“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2](P408)所以追求爱情是湘西年轻男女的重要目标,或者说是必须遵循的道德标准。
“我不会在那条小河里沉溺,我只会在你这小口上沉溺”[2](P408)变成了男子对心怡女子的心里话。
小说中的主人公常常表现得又痴又傻,但我们仍会被其行为所震撼。
他们或粗野,或肮脏,或被动,但他们的爱情却是最纯洁、高尚和勇敢的。
追求忠诚的爱情是湘西人生来就会有的责任。
不用说《边城》中的翠翠与二老纯洁的爱情,《雨后》中四狗与阿姐的青春恋情,即使他们处在极度的困苦之中,仍然可以保有一颗真诚的心。
《柏子》里就有一种沉重的无可奈何的生活色彩。
不公平的社会人生制度将年轻健壮,吃苦耐劳的水手柏子的爱情天地最终缩小到了只供买淫卖淫而设的狭小的吊脚楼里去了。
但是,谁又能料到这块狭小肮脏的“爱情”天地竟给了柏子真正的满足。
那位痴情的妓女是这样的信誓旦旦、感情专一。
而诚实的柏子对这位妓女也是这样的情投意合。
他们之间与其说是一种金钱和肉体的物质交换,不如说是两个纯洁灵魂的结合,是一种不受道德羁绊、法律制约的爱的实现。
这种爱虽是畸形的处于人生夹缝中的苦涩的爱,但是它在柏子心头唤起的感受却是“抵得过一个月的一切劳苦,抵得过船只来去路上的风雨和太阳”[3](P34),抵得过不合理的人生制度加在他身上的一切痛苦和不幸。
现实中的爱如《柏子》,理想中的爱即如《月下小景》。
“×
×
族”有一种魔鬼习气,女人同第一个男子恋爱,却只能同第二个男子结婚。
若违反了这种规矩,常常把女子用一扇小石磨捆到背上,或者沉入潭里,或者抛到天坑里。
但是女孩子总愿意把整个的自己交付给一个所倾心的男孩子。
男子到爱了某个女孩子时,也总愿意把整个的自己换回整个的女子。
小寨主同女孩子意识到战胜命运只有死亡,他们便“快乐的咽下了那些同命的药,微笑着,睡在业已枯萎的野花铺就的石床上,等待药力的发作”。
[2](P408)他们的殉情只会引起更多的人向往那时的爱情。
总之,沈从文笔下的乡下年轻男女,不管是羞涩的翠翠、三三,直率的阿姐、媚金,还是肮脏如那些妓女,她们都爱得真挚、火热。
其次,“乡下人”珍惜生命,对生活充满热情和新奇。
湘西人爱得如此辛苦,活得如此艰难,但读这些不会让人感到生活无趣,毫无希望。
因为他们做人的热情、乐观与坚韧,机灵、活泼的性格会时时刻刻感染到读者,让他们没有机会或者不忍心去放弃或绝望。
看着那些“乡下人”,日复一日的盲目的生活得津津有味,会觉得很可笑。
但他们的生活热情不是无缘无故、毫无根据的。
“人实在值得活下去,因为一切那么有意思,人与人的战争,心与心的战争,到结果皆那么有意思,无怪乎本族人有英雄追赶日月的故事。
因为日月若可以请求,要它停顿在哪儿时,它便停顿,那就更有意思了……”[2](P396)在这些“乡下人”的思维逻辑中,人活着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对外在事物更是好奇。
他们对世界看法很天真,把日常现象都赋予不同的颇富新意的内容,从自己的日常活计中感到舒心得意,从艰苦的生活中感到踏实。
《边城》中的老船夫从二十岁便守在小溪边,五十年如一日不知服务了多少人,“他从不思索自己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得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
代替了天,使他在日头升起时,感到生活的力量,当日落下时,又不至于思量和日头同时死去……”[4](P208)还有《长河》里守祠堂的老水手等,她们往往有着坎坷的人生经历,饱尝过人生的甘辛,但他们生性达观,无论遭到什么不幸,都能坚韧强硬的活下去。
为自己,为儿女,不断地寻找一份更合理的人生安排。
他们善于洞悉世情冷暖与利害得失,但却能乐观的,信守人性本来,至死不失赤子之心。
这些长者尚且如此热心,何况那些尚未沾染世俗尘埃,白璧无瑕的小儿女辈们。
他们“天真如春风,快乐如小猫”[2](P401),“如一尾鱼在急流清溪里十分活泼”[4](P209)。
翠翠在风里长养成,皮肤黑,眸子明,为人天真活泼,性情乖巧,心情和平,不想到残忍事情;
三三在碾坊里慢慢长大,总安静的自己坐着玩,“用包谷杆子作小灯笼”[5](P279),捉蝈蝈,纺织娘玩,冬天拨灰煨栗子吃,或者学吹唢呐;
萧萧从当童养媳的日子里渐渐成熟,蓬蓬松松的黄发,心中有个“女学生”,每日抱抱丈夫,夏夜里看天上的星星,听纺车的声音,随意唱着自编的山头歌;
夭夭,整天在橘园中蹦蹦跳跳,年纪轻,精灵灵的,生成的“黑中俏”、“猴儿精”,什么都要动动手,主意多端……这些小儿女聪慧、善良、活泼、天真。
他们虽无长辈的人生阅历,却直接秉承了老一辈的善良天性。
她们初踏上人生路途,就摒弃了世俗观念的污染。
虽不免受悠忽而来风雨的袭击,却始终不渝其志,抱着他们最初的人生选择不改;
她们预见不到人生未来的变化,却充满着对美好人生前景的憧憬。
《阿黑小史》里阿黑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五明癫了,在幻影中,他想到自己与阿黑融成一块一片的情形,不管雨多大,仍要跑到后坡洞去重温旧梦;
《边城》里,傩送受良心驱使下了桃源,翠翠珍藏心中的初爱等待傩送的归来,尽管“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会回来。
”[4](P293)这些年轻的生命继承了上一辈的坚韧,不为困难所动,渴望着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活在一片希望之中。
第三,“乡下人”之间的关系是和谐的。
沈从文笔下的“乡下人”不会说谎,不会作伪,他们喜欢善意的作弄,却不使用卑鄙的手段。
他们重义轻利,乐于助人,愿意牺牲自己以求拯救他人,并且公正无私。
作者在探索人类灵魂的奥秘中曾指出,他的乡下人,特别是家里的人,不用依仗多少语言就能交流他们的思想感情。
他们的直觉以及对手势、漫谈的敏感,就足够调查彼此心灵的深处。
且看《萧萧》中这样一段对话:
“爷爷,明天有女学生过路,你喊我,我要看看。
”
“你看,她们捉你去作丫头。
“我不怕她们。
“她们读洋书念经你也不怕?
“念观音菩萨消灾经,念紧箍咒,我都不怕。
“她们咬人,和做官的一样,专吃乡下人,吃人骨头渣渣也不吐,你不怕?
“也不怕”……[6](P143)
这完全是家中长辈对机灵小女儿逗笑的情形,自然中蕴涵着一种天伦之乐,丝毫看不出我们时常听说的骇人听闻的童养媳受虐待情形。
直至后来,萧萧成熟了,花狗引诱她做了“坏事情”,萧萧怀孕产下一个男婴。
按当地规矩,是要被“沉潭”或“发卖”的,但那老实忠厚的家长们仍然包容她住下了,且把她母子照料得好好的。
再后来,这儿子也长大成家,于是又来了一个萧萧。
这其间有愚昧的悲哀,但是那家人的善良与包容在当时当地是一清二楚的。
家人之间的关系是和睦的,即使没有那点亲戚关系,他们仍然会心甘情愿地承担责任。
《边城》中没了爷爷的翠翠并不是孤单一人,杨马兵,一个曾经追求过翠翠母亲,与翠翠毫无瓜葛的人,成了翠翠的“靠山”。
如果说用善良来形容那些长者,那么正直诚实,不会作伪便可形容那青年男子。
并且他们身上的各种优秀品质不会互相干扰,即不会为了爱情就丢了道义,为了偷生失了爱情。
《边城》中两兄弟是极好的。
这一对难兄难弟同时爱上了撑渡船的外孙女。
他们没有动刀子进行流血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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