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夜话寄语.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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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夜话寄语.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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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夜话寄语
病榻夜话寄语
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望着"嘀嗒"滴着的吊瓶,看着床边儿女关贴挂念的神色,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管不住的眼泪总会流下来。
身体软弱不能动了,思维却异常活跃地在我漫长人生的岁月中游移、倘徉,愈加久远的往事反而愈加清晰,使我常常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思念着没有印象的父亲、慈祥的母亲及前前后后,回忆着工作、生活中的好友及点点滴滴,挂念着儿女、你们母亲的身体及桩桩件件,牵挂着远方的孙儿、孙女的工作、学习的思绪幽幽绵绵。
我生于一九二二年农历七月初九。
屈指算来,弹指一挥间,我已年满九十。
真是星月荏苒、流年如水,岁月不饶人啊!
说句心里话,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想再把这个精彩的世界再看十年,看我的子孙儿女的进步、表现。
唉,人愈老感情愈脆弱,愈发依恋儿女子孙,时常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孩儿们顺顺当当、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感情和精神的承受能力却愈来愈差,你们不顺心的遭遇时常会惹得我悲情不禁、号啕大哭,真是"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泪眼愁肠先已断。
"我歉疚来日不多,没有能力,没有时间,给你们帮不上忙,给不上力。
现在,我已经连自己的身体也拖不动了,惟有脑子还没有糊涂,趁着还有些许气力,把我这些天的回忆以及对子孙儿女想叮嘱的千言万语记录出来,也算是对薛家祖宗的交待和对子孙后代的期望。
或许,有些理念和精神对你们有借鉴和继承发扬的必要,有些话也会帮助你们理解父母的苦心和人生,走好你们自己的路。
一.我的童年。
我是一个苦命的人,生下来不久,就没有了父亲,是我的母亲守着清冷孤寂的薛家大院,守着孤苦伶仃的我相依为命。
那时她才二十一岁,放到现在还是个孩子。
所以,我的母亲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接受了本不应该由她来承受的悲惨和不幸。
使她坚持下来并支撑薛家门户的唯一原因那是因为我。
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尽管祖宗留下了一些田产,在那个封建落后、女人没有社会地位的年代,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的母亲不会那么年轻一辈子守寡终老在薛家大院,都盯着祖宗留下来的田产家园。
我杨柳村有一个姑姑,那时就赶着一架马车,来娘家瓜分资产,逼我母亲离开薛家。
我的母亲以我为贵,以我为由,据理以争,用她的智慧和过人的勇气,以她一生的年华为代价,保住了薛家的资产,延续了薛氏家族的香火血脉。
为了生活和抚养我,我的母亲曾靠给人缝补浆洗,担惊受怕,受尽了千辛万苦。
我八岁那年的深夜,一帮土匪翻墙过来,把我的外婆、母亲绑挂在楼条拷打得头破血流索要钱财,我躲在一旁心惊胆战、浑身哆嗦。
母亲拿不出银元,土匪就带走了我做人质,勒索母亲用一百块银元来赎回我。
一百块银元在当时是一笔巨大的款项,我母亲为了赎回儿子凑足赎金,走东家,去西家,求婆婆、告奶奶,以至跪在堰河村嵇家堡城门楼前放悲声大哭,求得村人怜悯同情,施舍捐款和亲戚接济,终得乡绅魏东海说合,以八十块银元从土匪手中赎回我活命。
母亲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我现在常常想象我被绑架的日子里母亲不知是如何熬过那几个撕心裂肺的不眠之夜?
!
苦难孤单的生活磨难,使我从小养成了感恩的情感底线。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感恩所有对我有恩的人,成为我一生与人相处的准则。
我爱我的母亲。
回顾一生,我从未恶语相向母亲,从未惹母亲生气。
我收入不高,但我尽了最大的力量让母亲少受辛苦。
母亲一生受寡孤独,养成抽烟喝茶解愁的习惯,十四岁那年,岐山县城买不到纸烟,我徒步一百多里往返凤翔给母亲买回了纸烟。
现在条件好了,苦难少了,对于情感的积累感受也就缺乏了那种痛至生命的深刻,你们很难理解我为一盒纸烟往返百里孝敬母亲的举动。
对于我而言,我对从苦难中建立起来的相依为命的母子之情,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生命依赖,为了母亲,我可以献出我的一切!
二.我的求学经历。
为了安全及培养我成才起见,母亲带着我移居县城祖宗留下的街房,又节衣缩食,供我上学。
当时岐山只有两所完全小学,一所是"国立南坡寺第二完全小学",我就读在"国立岐山第一完全小学",也就是"东小"。
学校开设的是国文、算术、自然、地理、音乐等课程,在那里我只读了六年书,当时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大事。
毕业那年,学校按照科举乡试流传下来的仪式,敲锣打鼓放鞭炮,给薛家及亲戚大门贴上有省教育厅颁发、县长签名的报喜单,名震乡里,给薛家祖宗添光增彩。
仅仅六年的小学,使我受到了良好的基本教育,养成了终生阅读的习惯,为以后的工作和知识的积累建立了基础。
我感谢母亲的远见使我一生智慧。
现在我对你们几个子女时常抱愧在心,由于当时社会的原因,都没有完成学业,贻误深造,影响了你们的前途以至现在的生活。
让我所幸的是孙子辈都勤奋努力、名列前茅,学有所成,让我荣幸。
我希望"耕读传家"的家训,能在后辈儿孙那里永远传承下去。
由于我是独子和家境的限制,我的几个结拜兄弟和朋友邀我北上延安参加革命,然而受阻家庭终未成行,我读完小学就走上了养家糊口的谋生道路,从此分道扬镳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三.我的求生道路。
为了担当起振兴家族的使命,我十四岁就背负养家糊口的重担,早早涉入人生,备尝艰辛茹苦。
余西村杨迪春先生时在眉县盐税局当局长,经杨老先生作保推荐,我进入眉县槐芽镇一家贸易货栈当学徒,也就是"学相公"。
为了安身立命,取得掌柜信任,我把"朱子家训"熟背在心并付诸身体力行,起早睡晚、兢兢业业、敬业爱业,使我小小年纪就获得掌柜和一众伙计的青睐关爱。
为了扩大贸易,我经常步行数百里,跑遍了周至、户县、扶风、长武、彬县等地,采购、推销,帮助东家招徕生意。
东家的染坊缺靛停产,西安也断了货,就在大家愁眉不展无法可施之际,我自告奋勇和一位伙计徒步走到西安,为了节省路费,我俩冒险扒上了一列东去的火车,藏在火车头加煤车一个隐秘之处,忍饥挨饿,经过一天一夜到达郑州。
郑州火车站是京汉、京广和陇海铁路的交汇处,半夜下车,在蜘蛛网般的铁道内,犹入迷宫,找不到出处。
后在警察帮助下走出站外,历尽艰苦,采购到了颜料。
历练数年后,我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店铺和买卖,在槐芽镇站稳脚跟,赢得口碑。
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我欣然接受社会主义对私营资本的改造,我成为眉县槐芽供销合作社首位私方经理,并被推选为眉县工商业者联合会副主任。
从一九五四年到一九六六年,连续六届我被推选为出席眉县人民代表大会的人民代表,代表民意参政议政并投出我神圣庄严地一票,深深地体会了被人信任、尊敬和人格的尊严。
一九五八年周至县和眉县合并为周至县,同年周眉合县后的政协换届,我被推选出席政协会议并担任县政协委员,同时担任周至县工商业者联合会副主任。
文化革命"十年动乱",我也不能幸免于难,理所当然的受到冲击和批判,好在我勤勉清廉人缘好,没受皮肉之苦。
改革开放后形势好了,我的年纪也逐渐大了,为了能让儿子接班,我于一九八零年办理了退休手续,离开了工作生活达四十多年的眉县槐芽镇,回到了故乡岐山县。
回乡后,我又受到岐山县政协和岐山县工商联的信任和邀请,参与管理了县政协下属企业"西岐茶社"和"岐山县工商联药店"的组建,并受邀请作为嘉宾,经常参加县政协和工商联的有关会议,被安排参加政协委员"北郭学习小组"的例会学习,逢年过节常受到岐山县政协和工商联的慰问。
我是一个经过兵荒马乱、动荡不安旧社会的过来人和几十年新社会的经历者,我由衷的热爱新中国,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希望我们的国家和谐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我希望我的后辈祖孙奉公守法,知书达礼,爱业敬业,知行合一,把"朱子家训"的信条像我这样记在心里,融汇在血脉中,落实在行动中。
四.我和你们的母亲。
我长你们母亲十二岁,我们相依为伴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六十多年,在我离家在外工作的几十年间,是你们的母亲忙里忙外、独力支撑,孝敬公婆,替我尽孝,拉扯你们姊妹六个成人,受尽了千辛万苦,我时常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一九五六年生选琴时,我在宝鸡县归镇学习,时时放心不下你们的母亲,一到周末,就归心似箭,徒步几十里抄小路回家,翻沟越岭,中途还要挽起裤腿淌水过河,到家时常常夜深人静、月挂树梢,直到临盆产下才不再担心。
在我退休居家养老的最后几十年里,我逐渐老去不能动了,帮不了你们母亲什么,有时为些许小事和饮食不周和你们母亲闹不愉快,躺在病床上想想也后悔。
我是深深地爱着和关心着你们的母亲的,但由于长期囿于家庭锅台以及知识的局限,你们的母亲她体会不到我的关心和爱护,这也是我多年苦恼的一个心结。
这次若能病愈回家,我一定改正我的不足,安排好我俩的生活起居,减轻你母亲的家务负担,提高我俩的生活质量,再相互扶持着活上十年,好好医治你们母亲的偏头痛,过好余年。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
"人生自古谁无死?
"倘若有什么意外和不测,你们不要悲伤难过。
"知子莫若父",你们几个性情各异,但都善良忠厚,记得六零年"低标准"时,没有吃的,选成才一岁多点,怕孩子饿着,我花高价买了几斤粗面点心带回家,给培成掰了半块让他尝尝,培成说:
"给弟弟吃,我不吃",(说到这儿,老人拭去眼角的泪水陷入沉默)小时候你们就知道"大让小,小尊大",长大了反而之间计较生疏了,不礼让了,有时让我伤心生气。
对于你们的缺点,我多有批评指责,现在躺在病床上,心里已经全无责怪,只有浓浓的爱意和依依不舍的眷恋,原谅你们的父亲。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们的母亲,你们替我好好善待、伺奉,让她颐养天年,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多年来,我心中一直挂着这样一幅对联成为我行为的准则和人生的写照,作为我唯一的遗产留给你们:
一生简约严律己寿逾九旬
树德身前宽待人含笑九泉
累了,还有好多话在心中,现在没气力了,我要睡了,等明天了我再说。
薛广志
二零一二年四月一日晚八点于岐山县医院内一科21—21病房41病床
补记
四月二日十四点十分,我敬重的岳父就永远离开了我们,给我留下了深深地遗憾。
三月二十四日老人由于不思饮食住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诊断,老人食道有阴影障碍,我们封锁了消息,告诉老人病无大碍。
经过几天治疗,老人也告诉我们他感觉一天比一天好,我们相信了,觉得老人很快可以恢复出院了。
可是,探望的人都说老人和进医院时比较消瘦了,我们根据老人一生健康的历史和言之凿凿的表述,以及他对出院后生活的安排,我们的判断选择了乐观和相信。
临终前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守在床前陪护着,老人和我谈了很多有关他的过去。
九点过后,早早就睡了,睡前他伸出他的胳膊端详抚摸,我一点也没有看出异状。
我和临床的陪护商量熄灭了开了很多天的大灯,只打开了邻床的小灯,我在液体吊架上挂了衣服,遮住灯光,只想让老人睡个好觉,只是感到睡着后呼吸很粗,很像打鼾,晚上又扶持老人小便了两次。
我一晚上没睡,让邻床的陪护也安心睡觉。
第二天我安排接班的小红给查房的医生反映老人吐痰不爽的症状,就回家休息。
12点,我刚吃了两口饭,小红就来了电话,急促催我去医院,我只感到脊背一阵冰凉,心在收缩,直奔医院。
从围着的人群中,看到老人人事不知,呼吸困难,痰在嗓子里呼噜,痛苦的抽搐,医生也手足无措,我六神无主,不知该干什么。
推着老人下楼的时候,老人慢慢的归于了平静,我的感觉告诉我事情坏了!
下午两点一十分钟,刚穿上寿衣,吊瓶里的液体就停止了滴动。
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生命抽离身体前的苦痛,第一次感受目睹了生命离开亲人躯体时的无助和悲哀,第一次体会了生命原来也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如果,可是,再也不会有"如果"了!
随着老人的离去,我痛苦抽搐的心也在慢慢平复,感到我们真傻。
我们以为老人真的是感觉见好了,没想到老人会不会也在骗我们呢?
难道他装得就那么像吗?
我反复肯定着、否定着,矛盾着、遗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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