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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的暮色
无穷的暮色
十九点钟 从505室下来,在一楼的走廊上,我听到了哭声。
在路过他家门口时,屋子里的灯都亮着,只看到地上散乱着的几双塑料拖鞋,然后,又听到了哭声。
再走几步,发觉这哭泣是从架空层里传出来的。
两个女人,成年的、哀泣的声音,像是黑夜里的两束火苗,孤独地跳动着。
已经过去五个七日了。
在南方,往往有给亡人做七的习惯。
这和藏传佛教里的中阴之说,几乎类同。
些微的差异是,藏传佛教里,完成这七个七日之后,就要投胎转世去了,或堕向未知的地狱。
但在南方,在七个七日之后,肉身才会真正冷却,人的意识才会像雾气般消失。
第五个七日,意味着亡人的回归――他要回来一趟,看一看家中的情况。
因为这样的机会,以后就很少了――每逢祭祀,亡灵们才被允许回家小聚。
已经过去三十五日了。
现在,我只是偶尔会想起他,尽管,在他因脑溢血病故后的那几天里,我写过一些文字。
不仅是为了缅怀和哀悼,而是那无常的阴影,拂过了我的头顶,并触痛了我。
我在走廊上,碰上了一队唤魂回来的人,人手一炷香,边走边哭泣。
这些哭泣,和楼梯下架空层里的哭声形成了呼应。
走在前面的是他的姐姐,中间是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最末是他的刚成年的外甥女。
那么,我先前在架空层外听到的哭声,应该是他的母亲和妻子的。
在这一队行人里,我没有看见他的儿子。
我记得他的儿子,很少哭,也很少笑。
他有一双很黑很大的眼睛。
也许,他日后哭和笑就更少了,他的眼睛也会更黑、更大。
走廊很小,尚容得下两人相向而行。
但我没有走,我停了下来,让他们先过。
我打量着他们,听着他们哭声中的每一个音节。
我想分辨出,这每一个音节里包含着怎么样的感情和哀伤。
他们都有泪水,都持一炷燃得微红的香。
最后,是他的外甥女,再没有别人。
那么,他呢?
他们是唤他的魂灵去的。
但我没有见到他的魂灵。
他的肉身,现在是一钵灰,不在此处。
他不能喝酒了。
那么他的那几瓮未能喝完的酒呢?
他的未成人的儿子呢?
他的空荡了一半的房子呢?
我不知道,那被封了土的坟墓,是否能让他的魂灵进出自如。
那么,今晚,他真的能回来么?
我一直站着,直至他们走过去。
我不敢走,害怕惊动了他们的悲伤和哭泣,惊动了不可见的他的魂灵。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更像是一个魂灵。
有形的灵魂,贴着走廊栏干,和大楼的阴影叠为一体。
那些属于亡人的,蜡烛和香灰的气息,一直留在我的鼻端。
下了楼,走在街上。
空气有些沉闷,没有一丝风。
渐次的路灯,高悬着,把这个城市的主干线照得如同白昼。
我一直在想,他若回来,他会走哪一条路?
当然,没有了风的吹拂,他可能要走得慢一些。
回家
铁路后楼家,与舜北新村相接。
所谓“新村”,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水泥陈旧,一片破落景象。
我的回家线路,通常是武胜门路、武门桥、武胜门桥后、铁路后楼家、舜北新村、体育场路,过电力桥,然后抵达钢铁腥气弥漫的五金城。
走在体育场路,似乎就换了个世界。
城市的整洁、秩序重又回到了眼前。
然后是道路两边的夜宵摊,一家挨着一家,赤膊的人、浓妆淡抹的人,觥筹交错,猜拳斗酒。
我对这样的环境没什么恶感。
生活就这样,需雅致时就雅致,需狂放时就狂放,即使小小地粗野一番,也未尝不可。
沿体育场路向东走,便是舜北广场。
我对它的草木、灯光、曲径的熟悉程度,如同熟悉自己身上的眼耳鼻舌。
回家途中,我会在广场门口的银杏树下稍坐片刻,仰头看看它的叶子,看看叶子上的云朵。
银杏的叶子细碎,像小手,像牙齿。
即使在我回到五金城的家后,换上了衣裤,还是要回来的。
我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昆虫,在广场上兜圈走。
有时错觉,自己这一双拎过泥水桶、握过几年煤锨和钢钎的粗手,轻巧透明起来,拂着两边的植物枝叶,哗啦哗啦。
通常我要走上十多圈,跑步两圈。
这是今年以来的事,运动着,流汗着,健康着,这样的好处真是令人吃惊。
在我的感官中,广场的幽暗和寂静气息,类似于《神秘园》(乐曲专辑)的渺远、婉转、通体清凉,适合那些疲倦的身体和疲倦的灵魂。
我喜欢沿着曲径剧烈运动,喜欢坐在长椅上静静地读书、抽烟。
广场北面是体育馆,馆顶像一片覆盖的瓦片,像下垂的眼皮。
无穷的暮色,就从它的眼皮底下涌起。
不正常的人
不正常的人,不仅仅是福柯在法兰西学院讲演时所提及的三种人――畸形的人,需要改造的个人,手淫的儿童――我或我们,属于哪一种呢?
也许都是。
不正常的人,包括我――不仅仅是我,还有育邦。
晚上十一点多,出了书店门,雨就骤然大起来了。
我们从酱园街,一直跑到了三官堂。
雨水很凉快,就像福柯所说,用奔跑、黑夜和暴雨来治疗“不正常”,这让我的思维和感觉都清醒无比,尤其是后背,冰冷的、催促的,无数个力量微弱的雨点的击打。
后来,我和育邦站在一棵大樟树下,他的明黄色的短袖子都湿了,湿的部分颜色深,而干的部分颜色浅。
乍一看,像是被染过一般。
的士没有来。
人力三轮也没有。
只有雨点射在街上,水泊里滚着泡,像是沸腾了。
远处,江水停滞不动,水面泛着灯光。
在樟树下,育邦说起成都和岷江,翻滚和奔腾,活力的,不驯的。
对于“不正常的人”,在三小时之前,我们就已说过了。
育邦说,一个朋友暗示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作为一个写诗歌也写小说的人,是不正常的。
在某种程度上,育邦似乎认同这种说法。
听了这句话,我觉得非常惭愧。
我有烟酒和其他不良的嗜好,并不是因为诗歌写作,这在我写作之前早有的。
对于一个写作者,这是否属于先天的优势?
而且,这是否可以成为优势?
按照育邦的说法,因为具备了这些嗜好,我就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了,而他不是。
对于一个客人,显得不太公平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是刚才,我们坐在书店里。
我脱了鞋,把脚放在沙发上,显得放肆。
育邦也渐渐放松起来,似乎也有把脚也搁起来的冲动。
他讲起小说,讲他对小说的观念和想法。
或是为了谋求一个共同的话题,他积极地提到了他以前也写过诗(这点我相信)。
一旦有了共同的话题,再转到诗性的小说,及作为艺术的小说,我们的话题就多了起来。
他和我一样喜欢法国的科克托,葡萄牙的佩索阿。
他和我一样对物质生活清心寡欲。
当他喜欢荷尔德林时,我喜欢希尼和阿米亥。
说着说着,我发现育邦甚至很少喝茶。
我总是在提醒他:
喝茶。
“再见!
甲壳虫。
”临别的时候,我很想这么说。
我喜欢甲壳虫,喜欢屎克螂。
这倒不是因为看过《昆虫记》的缘故,而是因为育邦,多么像一只安静而又有耐心的甲克虫。
他有着平常而又朴素的自然秉性。
当现在,我快写完这篇小文字的时候,这本放在案头的他的小说集,我还不曾打开来看过。
封三的简介里,他说:
“育邦,常住地:
北纬32度,东经118度。
心跳:
每分钟63次。
喜欢的作家:
塞缪尔?
贝克特。
喜欢的食物:
豆腐。
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几首诗歌和《身份证》。
”――瞧!
“几首诗歌”。
瞧!
“豆腐”。
瞧!
“心跳每分钟63次”。
我们如此相像。
但我们如果都是甲壳虫,我们就不用握手了,只要低下头来,把触角碰一碰,就可以告别。
育邦进了酒店大门,我还站在屋檐外。
雨比刚才更大了。
我在计算,要跑多少路,才能找到一个可以避雨或等车的地方。
现在,他可以恢复正常了,上楼,看足球、睡觉,或者站在窗口看龙泉山的灯光、隐隐约约的中天阁。
而我,仍需要用奔跑、暴雨和黑夜,来冶疗我的所有不正常:
从南滨江路,一直到新建路。
花圈店
花圈店坐落在五六棵樟树庞大的树冠下。
树冠高拱,像云朵,遮掩着小屋。
几乎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我路过时,总是远远地躲着走,似乎它暗存一股由内而外的排斥力。
这是个囤积死亡的商店,包括一些死亡用品。
经营这个小店的是个嬷嬷,就在店门内坐着,折锡箔的元宝。
很多元宝,堆在她在身后,像一座小小的银山。
制造它的人,并不使用它。
买下它的人,也不使用。
使用这些元宝的人,将是一些消失了的人。
更多的是花圈。
旧扎的花圈,如果一些时候卖不掉,那些纸扎的花就会掉颜色,尤其是烫了金或银的纸。
单薄的竹竿靠在北墙上,风一吹,纸花就瑟瑟地响。
其实,它再怎么快地腐朽,也不会快过肉身。
往往是下葬时的花圈,到了次年清明,还倚在坟堆上。
纸花都凋了,剩下一副竹扎的骨架。
而肉身,却是一钵冷了多日的灰。
店里应该还经营着蜡烛,亡者用的绸被面――红的绿的,还有整匹的白麻布。
这麻布的白,尤其令人沮丧,甚至恐惧。
似乎它的存在,只是为了一次丧事的需要,为了披麻者一路号啕的需要。
就因为这白,把这花花绿绿的生的世界隔离了开来。
隔着一条柏油路,它的店面向着一条河。
一条很少流动的河,岸边的铁链锁着它。
河边有景观花坛,嫩黄的小叶灌木和杜鹃花矮矮地蜿蜒着,在人工丘陵上。
河对岸是铁路桥,桥的东面是站台。
火车从桥上跑过,放下一些人,又带走一些人――有时是在我的记忆里。
店的东面,是市立医院刚刚改造的太平间。
所以,这个位置毗邻着死亡,非常适合经营丧葬用品。
花圈店存在了许多年,它的生意看上去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坏。
而且,在我记忆里,坐在里面的嬷嬷一直是那么老,看不出她继续老下去的痕迹。
似乎,时间在她身上停滞了,不起作用了。
那些活着的、吊唁的人们,他们在亡故者送去火葬场之前,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要和死者相陪。
因此,他们有的是时间去看这滨江景观。
他们能像我一样,看到这衰老迟缓的河水、人工丘陵上盛开的杜鹃、桥上经过的火车,或是某个被雨水清洗的城市夜晚的一角。
然而,他们的眼神恍惚,很少去注意过路人。
他们正身处他们的悲伤之中。
一次丧事,会因隔壁的花圈店而简易很多。
但是,这也许不是亡灵们的需要,而是活着的人的需要。
如同我经过花圈店时所感觉到的那种暗存的排斥力,并不是真正来自于花圈店,而是来自于隔壁太平间的哭声――尖锐而无穷尽。
当我距离很远了,仍能听到。
我总是能远远地体察到那种独特的、只有亡故者在场的气息。
以前,我以为死亡的气息仅仅来自于死者,是他冷下来的肉身所散发。
后来发觉,不是,它由很多元素构成,诸如燃烧中的蜡烛、油灯和纸钱,以及成排的花圈,袖子上扎的一团团黑花,亡人们的青灰色的脸。
这一切,在樟树浓阴下花圈店里都可以找到。
亮瓦
坐公交车,看路边老式高平屋的黑瓦片上,散落着七八片亮瓦。
玻璃的。
方形。
通常只有一块窗玻璃的大小。
它们像是这些旧房子的眼睛,看着云朵或星辰。
如果从天上往下看,只能看到这些闪烁的眼睛,而看不到它的嘴。
它的嘴在屋檐下,大多数时候是关着的。
如果有开又有关,那必定是那些称作为人的东西,在进去出来。
屋子坐在那里,从来不发表言论,只盛载出生和死亡,还有大量的睡眠、大量的做爱。
除非人离开了它,不再回来,那它就永远是黑糊糊的,似乎在等着些什么来临,或者在沉默着回忆。
在它的一肚子黑暗里,似乎总藏着一些永不为人知的事物。
从1989年开始,我就从这样的房子里搬了出来。
我再也没有从亮瓦里看过星星或云朵,那是四方的,比井底之蛙看到的更小的天空。
有时,人们把绳子一拉,啪的一声,一块粗布就垂下来,挡住了阳光。
但我喜欢看阳光从亮瓦里射下来时,那长方体的光柱。
灰尘或小生物浮游在空气里。
这时候,你会听到余姚人民广播站的声音,还有赤脚的人们从窗前走过,发出哒哒之声。
或许,还会有一只猫无声无息地进来,蹲在你身边,它失踪于某个春晚已经很久很久,但现在回来了。
瘦了些,坐下来,开始舔自己不甚光亮的毛发。
白天,它的眼珠瞳孔是个圆点,而晚上是条竖线。
它无所事事时,就看着我。
那些有着很多睡眠的婴儿,躺在摇篮里,把一只手指放在嘴里吮吸。
他们要这样一直躺着,有很多的时间去看这亮瓦,和亮瓦上的天空。
明晃晃的,有时会看不清天上的情况。
于是睡去,再醒来,他们的身体也大了一点点。
亮瓦上,大都积着一层灰尘,像水缸底的尘土一样。
这是些干净的灰尘,比人要干净得多。
但灰尘再多,亮瓦在阳光下,还是会固执地反射光芒,形似室内的电灯光,室内的煤油灯、洋蜡烛的光。
我现在看到的这些散落的亮瓦,在发出什么样的光呢?
或者屋子里是黑的,无人的,关了门的,但这些亮瓦,最初总是被置放在那里的,所以终究是有“人气”的。
在早晨,在七点一刻,天阴着。
这光落在屋里,带有陈旧和慵懒的气息。
我想起了1989年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老房子。
它很老了,很脆弱了。
我在时,就经常漏雨,窗玻璃也坏了好几块,用报纸糊着。
但即使这样,它仍不会倒塌,仍能比我活得长久――在摇篮里,小小的四方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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