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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事件分析
结构-制度分析,还是过程-事件分析?
——从多元话语分析的视角看
谢立中
摘 要:
“过程-事件分析”(或“实践社会学”)的倡导者批评“结构-制度分析”把社会现实当作一种静态的结构来加以看待,因而不能揭示社会生活的真实奥秘。
他们主张只有采用“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把社会现实当作一种动态的、流动的过程来加以看待,才能够对社会现实作出更为适当的描述和理解。
“结构-制度分析”的倡导者则对此种看法进行了严正的反驳。
其实,从多元话语分析学者的立场来看,这两种研究策略都只不过是我们可以用来建构社会现实的两种不同的话语系统而已。
在它们的引导和约束之下,我们能够采用不同的话语策略来对社会现实做出不同的话语建构。
但对于这两种话语系统及人们在它们各自的引导和约束之下所完成的那些话语建构之间到底孰优孰劣这样的问题,我们却难以做出绝对的判断和回答。
关键词 过程-事件分析;实践社会学;结构-制度分析;多元话语分析;
所谓“结构-制度分析”与“过程-事件分析”是近年来中国大陆部分社会学家所倡导的两种社会研究模式,这两种研究模式的倡导者们之间就两种研究模式的是非优劣所展开的争论也一直是人们感兴趣的话题。
对这一争论进行分析和评述,对于推动中国社会学的理论研究、提升中国社会学的研究水平当会具有重要的价值。
本文拟从多元话语分析的立场对这两种研究策略及其发生在它们之间的相关争论做一个简要的叙述和评论。
一、孙立平:
“过程-事件分析”或“实践社会学”
什么是“过程-事件分析”?
参照孙立平等人的描述,所谓“过程-事件分析”指的是这样一种社会分析方法,它试图摆脱传统的结构分析或制度分析方法,从社会的正式结构、组织和制度框架之外,从人们的社会行动所形成的事件与过程之中去把握现实的社会结构与社会过程。
以下这段话是孙立平自己对这种分析方法的简要说明:
“比如,我们来到一个村庄,研究村民们互相之间的社会关系。
我们怎么才能发现这样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存在于什么地方?
一些人在一起抽烟聊天,我们从中能够发现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吗?
在那种场面中,我们甚至无法看出谁和谁是父子,谁和谁是兄弟;我们能够从村民在互相见面打招呼所使用的称呼中洞悉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也相当困难。
我们很快会发现,除了极个别的情况外,人们一般都是以‘叔叔’、‘爷爷’、‘嫂子’、‘大娘’互相称呼着,同姓的是如此,不同姓的也是如此,关系好的如此,关系不好的也是如此。
从这里,你能够看出他们之间关系的亲疏远近吗?
很难看得出来。
怎样才能看出他们的亲疏远近?
农民自己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只有当有事情的时候,才能看出谁和谁远,谁和谁近。
这里最重要的就是‘有事情的时候’。
只在这样的时候,真正的社会关系才能真正地展示出来。
这启示我们,我们的关注点,也就应当放到这种‘有事情的时候’。
这种‘有事情的时候’是什么,就是一种可以展示事物逻辑的事件性过程(俗语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当中的‘打虎’和‘上阵’就是可以展示真正父子兄弟关系的事件性过程)。
关注、描述、分析这样的事件与过程,对其中的逻辑进行动态的解释,就是我们这里所说的‘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和叙事方式。
”[1]7
从上面的引语已经可以看出,在作者看来,之所以要采用“过程-事件分析”的方法来研究社会生活过程,是为了克服以往“静态的”结构分析或制度分析所固有的一些局限。
孙立平说:
“之所以要采用‘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和叙事方式,从方法论上说是由于静态结构分析所存在的局限,这或许可以称之为结构上的不可见性。
因为在静态的结构中,事物本身的一些重要特征,事物内部不同因素之间的复杂关联,以及这一事物在与不同的情境发生遭遇时所可能发生的种种出人意料的变化,都并不是前在地存在于既有的结构之中。
相反,只有在一种动态的过程中,这些东西才可能逐步展示出来。
而且,常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事物究竟在过程中展示出什么样的状态,甚至有时完全取决于有什么样的偶发性因素出现。
这种结构上的不可见性,划定了静态结构分析的边界与局限。
‘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则意味着,过程可以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解释源泉或解释变项。
如果说,从结构到绩效结果,是一种简单的因果关系的话,过程因素的加入,则导致了一种更为复杂的因果关系。
而且从一种更根本的意义上说,它超出了因果关系的传统视野(即动态情境的视野)。
”[1]8-9概言之,之所以要采用“过程-事件分析”这种研究策略,是因为“能够理解效能的,并不是组织结构的特征,而是过程本身,是作为相对独立的解释变项的过程因素”[1]19。
孙立平认为“,过程-事件分析”研究策略的最基本之点,就是要“力图将所要研究的对象由静态的结构转向由若干事件所构成的动态过程”[1]9。
任何研究策略都包括描述和分析两个方面,而“‘过程-事件分析’策略的基础,是对于描述方式的强调,即强调一种动态叙事的描述风格。
这就意味着,首先需要将研究的对象转化为一种故事文本。
这里的关键,是将研究的对象作为或者是当作一个事件性过程来描述和理解”[1]9。
他举例说,假如我们要研究“下岗”问题,那么“,静态的结构分析会告诉我们,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总共能提供多少个就业机会,现在的劳动力人口有多少,两者的差异就是失业或‘下岗’。
而从‘过程-事件分析’研究策略来看,则首先是将下岗看做是一个事件:
在-0世纪90年代,这样的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件叫做‘下岗’的事件性过程,这个过程是由许多更小的过程构成的。
然后,通过对这个事件性过程的描述和分析,来揭示‘下岗’这样一件事情中那些更为微妙的逻辑和机制”[1]9-10。
孙立平通过将“过程-事件分析”策略与其他研究策略进行比较的方式来说明前者的特点与
优点。
首先,与传统的结构分析策略相比“,过程-事件分析”能够更好地凸显社会事实的动态性、流动性。
孙立平指出“,过程-事件分析”虽然首先是一种看待社会现象的角度或策略,但实际上则涉及到一个更根本性的问题,即如何看待涂尔干所讲的社会事实的问题。
“在传统上,人们往往将社会事实看作是一种固态的、静止的、结构性的东西。
因而,所采用的社会学研究策略和研究方法,也就必须适合对这样的静态特征进行观察和描述。
相反‘,过程-事件分析’则涉及到对社会事实的一种截然不同的假设,也就是说,这样的一种研究策略意味着将社会事实看作是动态的、流动的,而不是静态的”[1]11。
这很像印象派画家在绘画艺术中所进行的革新,“‘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在对待社会现象时,就如同印象派画家将空气和阳光看作是流动的一样,将社会现象看作是流动、鲜活的、在动态中充满着种种隐秘”[1]11。
“过程-事件分析”与社会互动理论的研究策略也有重要区别。
表面上看,符号互动论等微观社会学理论也强调要从过程当中来把握各种社会现象,这种“对于社会互动过程的强调,体现出这样一种关怀:
赋予社会现象以能动的特性,从而克服静态结构分析的死板和僵硬。
而在具体的互动过程的分析中,也都非常强调‘情境’和‘场景’的因素。
”这和“过程-事件分析”好像非常相似。
然而,在这两种研究策略之间事实上有着重要区别:
“尽管互动理论重视了动态的因素,但他们所说的情境和场景,基本都是共时性的,而缺少时间的与历史的维度。
但互动论给我们的启示之一,是单元与情境之间的联系。
如果从这样的一个思路出发,我们或许也可以将‘过程-事件分析’中的相联系的事件,看作是互为场景或情境的。
不过,这样的情境或场景,不是静态的、共时性的,而是动态的、历史性的。
这样,就可以将历史的因素注入到社会互动的过程之中。
”从这样一种意义上说“,过程-事件分析”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对因果分析的超越:
“在因果分析中,存在着一种抽象的因果逻辑,并使这种逻辑具有一种决定论或目的论的色彩。
而‘过程-事件分析’则强调事件之间那种复杂有时纯粹是偶然或随机的联系。
这样的联系并不完全对应一种严格的因果关系。
”[1]11-1-
“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对于克服中国社会研究领域中存在的“本土性视角”与“国家中心视角”之间的对立也有重要价值。
按照孙立平的描述“,对于中国社会的研究,或多或少地受到两种理论模式的影响,一种可以称之为整体论模式,一种可以称之为本土性模式。
前者实际上是一种国家中心论。
这种模式表现为:
强调党和国家机器的压倒一切的作用,强调正式体制对于社会生活的控制,不承认自主性社会生活的存在;认为不存在独立的社会力量和大众文化,民众是被动,民众的反抗如果不是没有的话也是微不足道的;在压倒一切的党和国家的支配下,社会生活是整齐划一的;变革的动力来自党和国家机器的推动。
”“而本土性模式的形成,最初来自于对整体论理论模式的批判。
这种批判由来已久,先是现代化理论的批判,接着是新制度主义和地方性模式的批判。
⋯⋯在对于苏东和中国改革前社会生活的研究中,新制度主义模式表现出对于如下因素的关注:
经济的和社会的因素;相对于正式体制的非正式因素;相对于上层精英的从属群体和大众文化;非正式反抗的作用。
而在国内学术界,受格尔兹‘地方性知识’概念的影响,则出现了一场‘寻庙运动’。
这些学者强调的是独立于国家之外的地方性知识的作用,而这些地方性知识往往是与传统的血缘格局、地方宗教等因素联系在一起的。
这样的努力很像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探寻出一个‘传统的庙宇’。
而几十年的社会主义的生活经历,国家对社会的渗透和控制,甚至连国家因素本身,都不存在了。
这样两种理论模式的问题是明显的,而应用‘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来研究当代中国农村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则有助于我们克服这两种模式的非此即彼的对立。
因为在一种事件性的过程中,无论是国家的因素还是本土的因素,无论是正式的因素还是非正式的因素,无论是结构的因素还是文化的因素,都介入了进来,都融入到这样的一种过程之中。
事件和过程所展示的不是某个片面的一方,而是它们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而且,就这些因素的关系而言,在一个动态的过程中,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处于一种不断建构的过程之中”[1]19--0。
“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酝酿和形成于-0世纪90年代末期(初次发表于1999年由北京大学社会学系“中国农村基层组织建设研究”课题组主持召开的一次国际研讨会上)。
几年之后,似乎是为了进一步加强这一“研究策略”的理论基础,孙立平又开始倡导“实践社会学”这一概念,试图把“过程-事件分析”与所谓“实践社会学”联系起来,使前者成为后者的一个逻辑组成部分。
这一推进主要体现在《迈向对市场转型实践过程的分析》一文中。
《迈向》一文首先对-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社会科学界“社会主义国家市场转型研究”领域中兴起的“布达佩斯学派”的理论与研究方法在中国的适用性进行了分析讨论。
作者指出,布达佩斯学派对前苏联和东欧共产主义国家市场转型的研究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无论是对于市场转型的研究,还是对于后共产主义社会的研究,布达佩斯学派所关心的主要是其正式组织和制度等结构性特征。
第二,对于结构性特征的关注,主要是通过大规模问卷调查的方式进行的。
特别是撒列尼所主持的中欧精英转换的研究。
第三,基本的理论视角是自上而下的,其对精英问题的重视,突出表现出这一视角的特征。
第四,作为上述三点前提和基础的,是布达佩斯学派所研究的市场转型国家,主要是东欧,特别是中欧的匈牙利,在这些社会中,市场转型伴随着政体的断裂。
”[-]41--413
这几点当中,最后一点是最为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前提。
布达佩斯学派的主要理论取
向、研究视角和所使用的方法,都与此有着直接的关系。
因为“苏东的市场转型是与政体的断裂连在一起的,这意味着在大规模的市场转型发生之前,政体和主导性的意识形态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这样就为名正言顺的、大规模的、以国家立法形式进行的市场转型提供了可能性。
在这种转型过程中,在很短的时间内,社会中基本的制度安排得到了根本的改造。
因此,布达佩斯学派有理由将他们研究的主要注意力放在制度和结构的特征上,放在不同时期正式制度结构的比较上”[-]413。
同样,由于在这样的市场转型过程中,原来的权力精英由于政体的断裂而失去了原有的资源,而新的经济精英还没有发育起来,这就为知识精英提供了舞台,使得知识精英在整个转型过程当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这也就使我们可以理解在布达佩斯学派中“为什么对上层精英给予非常高度的重视,并使用了一种自上而下的理论视角”[-]413。
此外,我们也可以理解布达佩斯学派在研究方法上的特点,因为“对于研究大规模的正式制度的变迁来说,大规模的问卷调查的方式,也无疑是有优势的”[-]413。
然而,中国的市场转型过程与前苏、东欧国家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种不同大体上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中国的市场转型是一种“政体连续性背景下的渐进式改革”,即“在基本社会体制(特别是政治制度)和主导性意识形态不发生变化的前提下”[-]415进行改革。
这是中国社会转型一个最基本的特征。
第二,与此相联系,或者作为上述特征的一个直接后果,中国市场转型过程中的精英转换也与前苏联、东欧国家有着明显差别。
由于政体的连续性,原有政治精英的强势地位并没有受到削弱,结果是导致在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精英的形成,不是一个不同类型精英的转换过程,而是原有的政治精英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不断向新的社会领域扩张,使自己转变成为一个集“文化资本、政治资本和经济资本”于一身的“总体性资本精英集团”[-]416。
第三,中国的市场转型主要是在主导性意识形态连续性背景下通过各种“非正式运作”的方式来进行的。
“政体断裂背景下的市场转型,基本上是以立法、通过正式制度推进的方式进行的。
⋯⋯这种转型过程,为正式制度发挥作用提供了广阔的空间”[-]417。
而中国的转型过程几乎伴随着不间断的意识形态争论,这就迫使改革者采取两种应对策略“,一是将新的改革措施或市场因素纳入原有的意识形态当中,如‘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等;另一种方式,则是‘不争论’。
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就是能做不能说。
而实质性的改革措施,有许多是通过变通的方式进行的”[-]417。
概括起来,与前苏联、东欧国家相比,中国的市场转型具有许多独特性“,第一,政体和意识形态是连续性的,在改革进行了-0多年后的今天,居于支配地位的仍然是原来的政体和意识形态;第二,由于政体和意识形态是连续的,许多重要的改革和转型过程是使用变通的方式实现的;第三,在变通的过程中,特别是在开始的阶段,新的体制因素往往是以非正式的方式出现并传播的;第四,非正式体制的生长和发育,往往是发生在体制运作的过程当中”[-]417。
孙立平认为,这表明布达佩斯学派的那一套理论和研究方法难以运用来研究中国的社会转型过程,表明我们在研究中国市场转型的时候,不能像布达佩斯学派那样,把注意力主要集中于正式的结构和制度层面上,而必须对各种非正式因素给予足够的关注,要进入到市场转型过程的“实践层面”,用对市场转型过程的“实践分析”来取代布达佩斯学派的“结构-制度分析”,对市场转型过程的实际运作进行深入透彻的分析。
孙立平现在使用“实践社会学”这一概念来指称他所倡导的对市场转型过程进行“实践分析”的研究策略。
他解释说,所谓的“实践社会学”,指的是一种面向实践的社会学,而“这里所说的面对实践的社会学,强调的不是社会学这门学科本身的实践性,不是社会学知识在实际社会生活中的可应用性。
面对实践的社会学所强调的是,要面对实践形态的社会现象,要将一种实践状态的社会现象作为社会学的研究对象”[-]4--。
那么,什么是实践?
什么是社会现象的实践形态?
“大体上说,实践状态就是社会因素的实际运作过程。
面向实践的社会学,所要面对的就是处于实际运作过程中的社会现象。
对于过去人们主要从静态角度关注的现象,如社会关系、社会结构等,面向实践的社会学意味着要从实际运作过程的角度重新加以关注。
实际上,这涉及到对作为社会学研究对象的社会现象或社会事实的看法,或者说,涉及到对社会事实性质的假设。
⋯⋯在传统上,人们往往将社会事实看作是一种固态的、静止的、结构性的东西(在涂尔干那里是一种集体表象)。
面对实践形态社会现象的社会学,则将社会事实看作是动态的、流动的,而不是静态的。
也就是说,社会事实的常态,是处于实践的状态中”[-]4--。
例如,对于国家与农民或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以往的研究“往往是将这样的一种关系当作一种结构的形态来进行研究。
在这种假设的基础上,他们试图回答的是,它们的关系是怎样的一种模式,是什么样的因素造就了这样的模式,这样的结构模式意味着什么,这种关系模式形成了一种什么样的结构体。
还有些类似的研究,则回答了双方理论的强弱,各自的自主性等问题。
⋯⋯在这种结构模式的研究中,国家-农民关系的一个重要方面被屏蔽掉了,这就是:
国家-农民关系在现实的生活中是如何运作的?
这种关系在日常生活中是如何显现的?
在实际的实践状态中,有无一些新的而且重要的因素在生成着?
运作的过程仅仅是结构因素在动态过程中的展开吗?
”[-]4--事实上,只有通过对诸如定购粮的收购、逼民致富、上访等这些具体的实践过程进行深入细致的考察,才能够使我们很好地回答上述这些问题,因为国家与农民或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就存在于这些具体而现实的实践活动之中。
孙立平指出,从实践社会学的角度来研究中国的社会转型,就需要认真研究和分析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因为市场转型的实践逻辑往往是在那里产生的,也往往是在那里体现出来。
他认为“‘日常生活’视角是一种与‘自上而下’的视角和‘自下而上’的视角都不相同的视角”。
前者如前面讲的“国家中心论”或“整体论”模式“,强调党和国家机器的压倒一切的作用,强调正式体制对于社会生活的控制,不承认自主性社会生活的存在”“,民众是被动的”“,社会生活是整齐划一的;变革的动力来自党和国家机器的推动”。
后者如前面讲的“本土性模式”或“地方性知识”模式,则强调“独立于国家之外的地方性知识的作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自主的,是一块没怎么受外部权力浸透的净土。
”而他对日常生活的强调与上述两者是不同的“,我们不是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看作是一个完全自主的领域,而是看作普通人与国家相遇和互动的舞台。
因此,我们要采取的,也不全然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视角,而是强调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种视角的均衡和整合。
实现这种均衡和整合的关键,就是关注作为国家和民众相遇并互动的舞台”[-]4-4-4-5。
孙立平承认他的实践社会学是来自于布迪厄,但他认为布迪厄并没有成功地将实践社会学付诸实现。
“在把实践社会学付诸实践的时候,布迪厄失败了。
他对实践的分析仍然是衷情于定量和结构分析,对于总体性本身在实践中的生成机制,他几乎完全没有涉及到”;他“用一种非实践的精神与方式对待实践⋯⋯他将实践抽象化了,于是实践就死掉了”[-]4-6。
而布迪厄在倡导实践社会学上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没有找到一种面向实践状态社会现象的途径”。
而孙立平他们近些年来所倡导的“过程-事件分析”则正是“面向实践状态社会现象”的一种有效途径。
“我们提倡‘过程-事件分析’的研究策略,目的是为了接近实践状态的社会现象,或者说是找到一种接近实践状态社会现象的途径。
⋯⋯实际上,实践状态的社会现象,是非常难以接近的。
‘过程-事件分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把实践弄死的地方重新激活了它,让实践真正成为一种实践的状态。
”因为“事件性过程的特性是把实践状态浓缩和集中了,因而包含了更多的信息。
这是其一。
其二,事件性的实践过程,具有一种创造性的机制⋯⋯(这)是一种生产的机制,是一种过程的再生产机制。
其三,也是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实践状态的可接近性”[-]4-6。
孙立平最后提出,可以把“对实践状态社会现象的研究概括为四个环节,即过程、机制、技术和逻辑。
”“过程”是“进入实践状态社会现象的入手点,是接近实践状态社会现象的一种途径”,“实践状态社会现象的逻辑,往往是在事件性的过程中才能更充分地展示出来”;“机制”则“是逻辑发挥作用的方式”;“技术”则是“指实践状态中那些行动者在行动中所使用的技术和策略。
对这些技术和策略的强调,主要是为了凸现实践活动中的主体性因素。
实践是实践的参与者能动地发挥作用的过程。
这种能动的作用,是塑造实践逻辑的一个重要因素。
我们不能忽视这样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而“逻辑则是我们研究的目标”。
“实践社会学在面对实践状态的社会现象的时候,要找到的,就是实践中的逻辑。
然后通过对这种实践逻辑的解读,来对我们感兴趣的问题进行解释”[-]4-6-4-7。
而要完成这四个环节,最适宜的研究方法就是深度个案研究。
对于研究社会生活实践状态中的逻辑“,深度的个案研究是有着明显的优势的。
因为它可以使得我们深入到现象的过程中去,以发现那些真正起作用的隐秘的机制”。
当然,孙立平指出,他在这里所强调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个案研究,而是注重“事件性过程”的深度个案研究“,这种研究策略和路径,所要起的作用不是推断,而是发现逻辑,实践的逻辑”[-]4-7。
二、张静:
对“结构-制度”分析的辩护
所谓“结构-制度分析”是张静使用的一个概念,大体含义是指从宏观的结构和制度方面来观察和解释社会现象的一种分析方法。
这一概念的出现似乎是受-0世纪后期在西方国家社会科学领域中兴起的“新制度主义”学派影响的结果。
从词义上看它似乎是想把社会学者以往较熟悉的侧重于从社会结构角度来观察和解释社会现象和“新制度主义”侧重于从制度方面来观察和解释社会现象这两种宏观的社会分析方法结合在一起。
不过,张静提出这一概念的初衷是为了回应孙立平对“过程-事件分析”的倡导及其对他所谓“静态结构分析”的批评。
针对孙立平对“结构分析”所做的批评,张静在其所著《基层政权:
乡村制度诸问题》一书的“导言”部分专辟了一节来进行回应。
首先,张静指出“结构-制度分析”方法的特点是“重视行为的社会规则”。
不过,这里所说的“规则”不是通常所说的“规律”:
“它们的不同在于前者不断变化,而且是在社会生活中自然形成的,而后者被誉为绝对‘真理’,并总是显示出‘改造世界’的意图(因而有‘宿命’之嫌)”[3]10。
张静认为,“人类对自身秩序控制的进步,突出地体现在,新的行动总是试图(正式或非正式地)确立新行为的正当性,即确立新的社会规则。
思想大师这样做,理论论证这样做,日常生活中的行动者也在这样做。
对行为正当性(规则)的创造是人类生活的自然需求,不是外在于他们的东西,规则对于人类生活的意义不仅仅有强制的一面,很多时候,人们需要规则增进安全和预期”[3]10-11。
张静说,与关注“事件”与“过程”的“过程-事件”分析者不同“,结构-制度”分析者比较注重规则,这种差异主要是和研究者们各自所关心的问题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种关心的差异,大约可以追溯到他们拥有的不同知识背景、学术训练、个人经验、乃至哲学观念和价值信仰上去。
这些差异决定着学者对各种‘问题’之重要性的评估,而这类评估在某种程度上,强烈地影响着他们选择(或建构)理论及分析框架的目的———他们总是企图发现,在其心目中十分重要的那个东西的性质”。
“运用结构-制度方法分析社会行为时,分析者往往会特别重视具体‘事件’或‘过程’所反映的社会(结构)关系,因为他们假定,人的行动是被他生存其中的(正式或非正式的)制度所刺激、鼓励、指引和限定的‘,事件’是现时各种制度、社会关系(结构)复杂作用的‘产物’。
在这假定中,制度之于行动显然具有更为重要的单位,因为不同的制度,会刺激出不同的行为(发生不同的事件),比如,废除公费医疗(制度)引发了一
些人抢购药品的行为(行为-事件)。
显然‘,事件’的发生和制度变化的实质———不同人群的权利关系(结构)变化有关”[3]11。
张著《基层政权:
乡村制度诸问题》一书正是一部自觉从上述“结构-制度分析”立场出发来对当前中国乡村基层政权的行为机制、存在问题及其解决途径所做的一项范例性研究。
在本书中,作者明确地提出要从结构及其制度分析的角度来去探讨“当前基层政权面临的政治困难”或“基层社会秩序的低度稳定”这样一些现实问题。
作者说:
她在这本书中“基本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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