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变迁散文.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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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变迁散文

家的变迁散文

我出生在农村，生长在农村。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一家人居住的地方非常的简陋。

母亲给我讲过，奶奶一直不喜欢她，因为奶奶一直希望父亲能与他的表姐结婚，这样亲上加亲。

可是，父亲一直喜欢着母亲，尽管奶奶百般阻挠，父亲还是义无反顾地娶了母亲。

奶奶家里本来就很穷，母亲又是她的眼中钉，分家的时候，奶奶非常苛刻，只留给了父母一间茅草屋和养猪的猪圈，这就是家里的全部家产了。

房子早已年久失修，外墙被风吹雨打，很多地方侵蚀了，斑驳得坑坑洼洼像马蜂窝一样。

有的地方还出现了裂缝，隔壁猪圈的茅坑里粪便的味道经常从裂开的土墙里钻进来，嗅进鼻子里让人作呕。

更严重的是有一壁墙摇摇欲坠，为了安全起见，父母到山上砍了两棵大槐树剔除枝桠，取其树干，将那壁墙支撑起来。

墙角的很多地方也被老鼠打了洞，它们时常在屋子里乱蹦乱跳，钻进洞里经常磨着牙吱吱乱叫，听着让人心里瘆的慌。

煮饭的柴火烟在整个屋子里四处乱串，久久不能散去。

久而久之，四周的墙壁被熏得漆黑，本来不亮堂的屋子就显得更阴暗了。

屋子里很潮气，靠近地面的桌子脚啊柜子脚啊都生长出了许多白色的霉斑。

为了减少潮气对人体的侵害，父母把架子床的四只脚用石头垫起，尽量让床距离地面远些。

如果地面浸出水珠，母亲总会唠叨一句：

“这鬼天气又要下雨咯！

”

每次遇到下雨天，屋顶还漏水。

那个时候，家里的盆儿桶儿都得派上用场，这里“滴滴”，那里“嗒嗒”，屋子里到处都在“吹啦弹唱”。

记忆中，好多次半夜突然暴雨如注。

我被冷醒了，要么不是脸上凉冰冰的，就是脚上冷飕飕的，原来屋顶的雨水漏下来滴到床上了。

母亲就叫我挪挪位置，她紧紧搂着我，父亲又搂着母亲，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挤在一起。

经常，父亲对母亲表达着愧疚：

“孩子她娘，对不起啊，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

而母亲总是淡淡一笑：

“都是一家人，那么见外干嘛啊！

只要守着你和娃娃，再苦我也心甘情愿！

”

这样的居住环境一直持续到我8岁那年的冬天。

周末的上午，父母都上山干活了。

我在后屋玩耍，看到竹林里那么多干燥的竹叶和笋壳，出于无聊，我从家里找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支划燃点着了它们，火苗蔓延，迅速把靠近茅草屋的一堆秸秆也点燃了。

我慌忙操起一根木棍扑打，已经无济于事，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冲击着我的耳膜，让我惊恐万分。

大火很快殃及了茅草屋，火苗“嗖嗖”地窜上房顶，浓烟卷着烟灰狂舞，很快弥漫到了上空。

“起火咯！

遭火烧了！

大家快来救火呀……”最早发现险情的人已经使劲地吆喝上了。

田间劳作的乡亲们闻声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迅速地向我家聚集过来。

大家拿的拿盆，挑的挑桶，来来回回地奔跑着到家门口的一个池塘里去打水灭火。

我知道我闯了大祸，战战兢兢地躲在竹林的角落瑟瑟地发抖。

家里养的那头小猪惊吓地翻圈跳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窜到我的身边，一个劲地用嘴拱我，发泄着它对我闯下大祸的不满。

我望见与父亲曾经拳脚相向过的张叔也在其中，因为一点小事情经常与母亲闹口角的李婶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至今我都记得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乡亲们都像蚂蚁一样忙碌得团团转，肆掠的烟灰把很多人的脸熏成了大花脸。

尽管乡亲们众志成城地扑火，但是因为火势太大，家里的东西最后都化为灰烬。

这场大火非常的惨烈，家里石柜（储存粮食的“仓库”）的石板都烧裂了，暴露出来黑乎乎的一堆谷子，这可是一家人整个冬天赖以生活的粮食啊！

母亲伫立在废墟前，瘫软在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我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哭声那样凄厉。

那晚，在李婶的执意要求下，我们一家人寄宿到了她家。

李婶煮了好吃的红薯干饭，还在罐子里挑出一大块猪油放进我的碗里，吃起来好香啊！

母亲难为情地说：

“李婶，我经常与你拌嘴，真是对不住啊！

”

“看你说啥哟！

我性子也急，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李婶笑着，“再说了，牙齿和舌头还要磕碰呢，是不是？

君她娘啊，就冲老叶家穷得叮当响你还能嫁给他，说明你是一个好女人呀！

房子没有修好之前，你一家人都住在我家吧！

”

母亲感动得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使劲地点着头。

更感动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接下来的几天，乡亲们陆陆续续地来到李婶家给我们捐物。

张叔挑来了两箩筐谷子。

王婶背来了一背篼土豆。

万伯伯提来了两壶菜籽油。

徐阿姨硬塞了二十块钱在母亲手里

刘姨家送来了一些衣物

……

读了三年书的父亲还是能写几个字的，他把乡亲们送的东西都在一个小本子上做了记录。

父亲叮嘱我说：

“君儿，这些都是乡亲的情谊，不能忘。

我和你娘还不清，以后你也得继续偿还啊！

”

几天后，蒋叔叔带着几个人回村了。

他常年在外，带着几个工人修房建屋，听到我家发生火灾了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对于重新建房，蒋叔叔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如今农村里都流行盖瓦房了，如果再修建成茅草屋已经过时了。

再说，君娃子一天天地长大，房子弄漂亮些，以后讨媳妇也更容易，是不是？

”

父母连连点头。

蒋叔叔后面的话打消了父母的顾虑：

“大家都是乡里相亲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

村里很多人都对我说了，老叶家修房子要什么树啊竹啊，尽管到山上砍就是了。

我经常和瓦窖的老板打交道，我也给他谈好了，知道你家有难处，给了一个折扣价，买瓦的钱可以赊个两三年再还也没有关系。

”

一旁的唐大爷接过话茬：

“我那地里的土质最好，柔软又有粘性，打墙很坚固。

就到我地里取土吧！

”

父亲十分过意不去：

“你地里的麦苗长得正好，挖了土一季庄稼不是没有收成了？

”

唐大爷乐呵呵地摆了摆手：

“我是五保户，就是我土里颗粒不收，你们也有粮食给我吃的，是不是？

就这么说定了，挖我地里的土吧！

”

母亲感动得泪花儿在眼里打着转儿……

蒋叔叔带着工人开始忙碌着建房。

二十多天后，四间土墙瓦盖的新房子在我家那片废墟上矗立了起来。

搬进新房后，母亲用书纸把墙壁贴得亮堂堂的，她还从集市上买一些墙画，粘贴上去，使房间格外的美观。

我读书的成绩一直优秀，每次领回的奖状，母亲都把它们贴在墙壁最显眼的位置。

每天早晨，母亲总会早早地起床，拿着扫帚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卧室。

我的床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为了方便我学习，父母给我买了一张书桌放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我把自己喜欢的书罗列得整整齐齐放在上面。

最让我兴奋的是，书桌还有带锁的小抽屉，我把写满成长秘密的日记锁在了里面，让它伴随着岁月一起发酵。

很多个清晨，柔和的阳光就从窗棂斜射进来，明媚了整个屋子；很多个傍晚，透过这个窗口，我眺望着依偎在对面牛儿山上的晚霞陷入遐思；很多个雨夜，我在被窝里静静地听着雨打瓦片的清脆声音，感受着那份安宁。

每一个初夏的季节，窗外那棵洋槐树上缀满了雪白的花儿，引来蜜蜂嗡嗡声。

时常，清风携带着花香钻进屋里，氤氲出岁月的那份恬静与美好。

自从新房建立后，家里的运气也一天比一天好。

为了还清债务，父母挪出更多的土地来种植棉花。

种植棉花是非常辛苦的，好在那几年风调雨顺，棉花都是好收成，卖的价钱也不错。

家里养猪养羊很少害病，养鸡养鸭也很少得瘟疫。

家里很快就还清了债务，日子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母亲感叹新房的风水好，父亲却总把眼一瞪：

“我才不迷信这些，什么风水不风水的！

真要说风水，这风水就是乡亲们啊！

是他们的好心帮助才给我家带来了福气。

”

父亲说的话很朴实，却非常让我触动，多年以后我都记忆犹新。

这么多年了，母亲的为人处世奶奶都看在了眼里，她也渐渐接受了母亲。

奶奶的年岁越来越大，为了方便照顾，母亲把她接到家里细心照料。

生病的时候，母亲常常忙里忙外，为奶奶擦身喂食，端屎端尿。

奶奶不止一次愧疚得泪眼汪汪：

“当初我想逼你走，是我看走了眼。

你是多好的儿媳妇啊！

”

而对于五保户唐大爷，母亲也会经常去照顾他。

为他洗衣打水，每次家里打牙祭（吃肉），母亲总要让我端一小碗过去。

母亲的孝顺与善良赢得了乡亲们的好口碑。

我一直都在想，母亲也是我们家的风水啊！

岁月悠悠，我渐渐地长大。

读书毕业后，我离开了小山村，走进了布满钢筋水泥的城市。

那些高楼大厦让我震撼，老家的房子与之相比真的相形见绌，我感到那里才是人间的天堂。

我喜欢看到城里的大马路、小汽车、打扮时髦的年轻人，疲惫的时候我可以去咖啡厅坐坐，郁闷的时候我可以去公园的湖边走走……而这一切，老家的农村是永远没有的。

我深深知道，只有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才有真正的家，我努力地打拼，我想在这美丽的城市扎根。

城里的房价不菲，凭我的一己之力难以承受，我希望父母拿出积蓄支持我。

而父亲则要求我拿钱回家，将老屋推倒修建一幢楼房。

“城里有什么好？

吃的喝的哪一样不花钱？

就是到厕所里屙尿都得掏钱！

”父亲的话振振有词。

“老家空气多好，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乡亲们都守在一起，万一哪家出了什么事情照都能互相照应……”

我总是反驳：

“爸，乡下交通那么闭塞，一条泥巴路走了几十年，到了下雨天整条路都是淤泥，出行都不方便。

城里到处亮堂堂的，以后孩子在城里也能受到很好的教育……”

我和父亲在电话里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他经常骂我昧了良心，把老家的根都丢了。

我也委屈，我想追求自己美好生活，有错吗？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最后，心疼我的母亲终于说服了父亲，拿出他们仅有的几万块钱，我加上自己的存款在城里按揭了一套房子。

我终于有房子了，但是我也沦为了千千万万房奴里的一员，为了偿还房贷，我除了正常工作还要找兼职增加收入，经常披星戴月，疲惫地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父亲一直心里赌气，从来没有来过城里。

后来我有了女儿，才以照顾孩子为由把父母接到了城里。

可是，父母不会开天然气灶，不习惯蹲马桶，不敢进大超市，也不会跳广场舞，城市的生活始终与他们格格不入。

父母整天闷闷不乐，总是魂不守舍。

直到有一天，父母在小区附近发现了一块拆迁留下的荒地，精神抖擞了起来。

他们忙碌着把一些碎石瓦砾清理干净，买来锄头翻土、铲平，种植上了各种蔬菜。

在父母的精心打理下，小菜园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父母种的菜除了自给自足，还经常送给小区里的人，赢得了很好的口碑，也结识了很好的人缘，父母的脸上开始荡漾起了笑容。

有一天，家里传来消息。

因为修建成都天府国家机场，老家被纳入征用的范围。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心里揪了一下，以前总希望逃离那里，想到那个地方很快就不复存在了，心里竟然怅然若失起来。

那晚，父母一夜难眠，他们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嘀嘀咕咕声和叹息声。

父母的心思我懂。

一天早晨，我带着父母坐上了回老家的客车。

父亲之前就往老家打过电话了，刚到村口，就有好几个人守候在那里了，有蒋叔、张叔、李婶。

岁月不饶人啊！

父母这一辈的人，他们的双鬓已经白发丛生。

而唐大爷已经去世了，乡亲们把他埋在了村里的牛儿山上，坟头上长满了杂草。

我跟随父母跪在坟前，给唐大爷烧纸、焚香。

母亲叮嘱我：

“君儿，平时多留意老家拆迁的进展。

到时候，唐大爷这座坟我们得帮他重新挪一个地方。

”

一行人陪伴我们回到了老宅，老房子因为无人看管已经坍塌了，一片狼藉。

倒塌的墙土上杂草丛生，隐隐露出那些房梁和瓦片，当年我读书得的奖状已经成了碎片，稀稀拉拉散埋在泥土里。

父母相互搀扶着上前，颤巍巍地伫立在废墟里凝望着静默不语。

此时，夕阳的余晖照在父母沟壑纵横的脸上无限温柔，散发出奇异光彩，庄重又虔诚。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触动了我内心的那份柔软，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滑过脸庞流进嘴里，有一股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