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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型社会的家庭压力和社会支持
转型期家庭压力特征和社会网络资源的运用
徐安琪张亮
[摘要]境外关于资源对家庭压力作用的研究偏向微观层面的剖析,对影响家庭因应资源的社会宏观层面因素较少涉及。
本研究借鉴西方家庭压力模型,尤其是布思的脉动理论,从本土经验出发,把家庭压力置于经济结构急剧变化的历史、社会背景中,关注外在脉动的社会支持对家庭因应压力的作用。
研究采用质化和量化分析结合的方式,探析城乡家庭如何运用正式的和非正式的社会支持网络,涉取和使用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因应压力的过程和策略。
[关键词]家庭压力社会支持网络资源压力因应
一、研究主题与文献回顾
自“家庭压力理论之父”Hill于1949年对战争造成的家庭分离和重逢家庭压力的经典研究以来,家庭压力研究引起了学者的广泛兴趣,Hill提出的ABC-X模型(A代表压力的事件/情境,B代表资源,C代表认知,X代表压力或危机的程度)[1]也成为系统理论分析家庭压力与因应的重要研究基础。
该模型强调家庭危机是压力源、资源和认知的函数。
由于早期研究把家庭压力视作一种静态的、结构化概念,后续研究对此提出了批评。
如McCubbin(1982)认为,静态化的家庭压力结构并不适合分析家庭系统,因为在应对压力的过程中,家庭内部诸要素会发生变化,因而,时间维度不可忽略,他在此基础上提出的双重ABC-X延伸模型就强调了家庭的动态发展,重视对压力累积效应和资源重生的分析。
[2]
不过,McCubbin还是延续了Hill从家庭内部寻找压力源和因应资源的传统。
然而,外部社会环境的变化对家庭系统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战争危机、金融财政危机、自然灾害,公共卫生以及一些不期而至的社会公共危机都会扰乱家庭系统的稳定性,给家庭带来压力。
Boss(1988)的研究把家庭压力放在了更为宏观的社会经济文化背景之中。
她强调要把家庭压力和因应放在各种历史、社会因素以及家庭自身因素共同组合成的“脉动”(socialcontext)中进行考虑。
[3]但Boss的不足在于,她虽然指出了宏观环境的重要性,但始终把外在脉动因素视为不可控的,这个出发点使得她和以往的压力研究者一样,仍旧把重点放在微观层面,对宏观的社会层面能为家庭应对压力提供什么,并没有提出可建树的意见。
关于因应或管理压力,心理学注重家庭成员改变对压力事件的主观认知的认知因应策略,社会学则强调个人与家庭在管理压力时所拥有的资源。
McCubbin等(1985)将资源定义为:
(1)家庭成员;
(2)家庭系统;(3)社区能用以对抗压力源事件的特质、性格或能力。
教育程度、收入、能力、压力因应技巧、社会支持等被认为是家庭的重要资源。
[4]不过,在Hill、McCubbin和Boss的研究中,主要探究的是家庭内在脉动所拥有的资源,对于外在脉动的社会支持对家庭因应压力的作用少有涉及。
本研究认为,家庭是一个次级系统,深受超系统亦称作生态系统所涵盖的历史脉动、经济环境、家庭发展阶段和传承环境、文化规范和习俗等多重因素的交互影响,改善外在的社会生态环境,给予家庭必要和有效的社会政策、人文关怀和服务支持,对家庭管理因应压力的意义更大。
为此,本文将探讨转型时期城乡家庭(包括流动人口家庭)及其成员在应对压力时,社会支持网络给他们提供的资源有哪些,这些社会支持网络在社会转型期具有哪些特征,哪些因素会影响家庭涉取和使用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
二、研究方法与资料来源
本文主要利用质性研究法,通过对处于不同家庭生命周期以及具有不同压力源类型的78个家庭的深入访谈,辅之以问卷调查资料即质化与量化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对上海家庭的压力状况、社会支持及影响因素进行分析和探讨。
定量研究资料来源于《家庭消费与生活方式》课题中的相关数据。
该调查采用多阶段分层概率抽样方法选取上海市6个区12个街道30个居委会,每个居委会以概率原则选取家庭并至少完成30个样本,由调查员入户访问,共获得920个样本资料。
根据本研究的需要,其中一些单身男女(包括单身合租非家庭)样本被剔除,所以,共有875个被访/家庭的相关资料符合我们的研究要求。
调查成功的样本中,男性为44%,女性占56%;被访者年龄最小的18岁,最大的65岁,其中18-35岁占23%,36-45岁占24%,46-55岁达37%,55岁以上16%;从教育程度来看,初中及以下的为33%,高中/中专占39%,大专及以上为29%;被访家庭以核心家庭居多,达63%,其余直系家庭占20%,夫妻家庭为10%,单亲家庭4%,还有3%为其他家庭。
个案访谈主要在问卷调查的基础上从中选择61户处于不同家庭生命周期、不同收入水平但压力较大的家庭,由调查员根据拟定的提纲入户进行深访。
由于问卷调查抽取的仅为上海户籍的家庭,因此在访谈时增补了来自安徽、江苏、浙江、四川、陕西等地的17户外来人口家庭。
访谈内容包括家庭压力的种类、看法、社会支持和应对等。
78户家庭中参与访谈的成员有157位,其中女性比男性更多些,占到了59%;上海户籍为82%,其余为来沪打工的外省市人员;他们中年龄最小的是12岁,最大为72岁;教育程度以初高中居多,达到了71%。
三、转型期家庭压力源的特征
1、生活风险增大使家庭压力和紧张具有普遍性
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市场竞争和社会速变,使风险和失败普遍存在并成为常态,众多不确定因素、风险和变化,在激发现代人潜在的欲望和带来机遇的同时,也常诱发其心理紧张、精神焦虑和家庭的内外压力。
单位保障的全面削减、市场竞争和社会分化的加剧,使职业不稳定、经济不安全成为转型期家庭普遍、持续的焦虑源,或贯穿于各种压力之中,或潜隐于其他非经济压力的背后,影响着家庭压力的性质和程度。
研究表明,目前上海大多数的家庭存在各种压力,对875户家庭的抽样调查统计显示,只有13%的家庭未感受到有任何压力;压力源指数在前五位的依次是子女教养/负担(38%)、经济拮据/负担(37%)、家人下岗/待业/失业(36%)、工作紧张/难度高(35%)和住房困难/还贷压力(34%,多选)。
在访谈过程中,一些被访者也首肯,与改革开放之前相比,目前的家庭压力十分普遍。
(个案52,妻子母亲生病,家庭照顾压力)
妻子:
(亲戚、朋友)讲都有压力的,……主要是下岗、经济拮据,老人力不从心、不能帮助他们,看毛病看不起,老人独处生活不便,寂寞孤独等。
(他们)大部分人还是自己在承受,有的患忧郁症,精神恍惚,怀疑自己不知能活多久。
(个案55,夫妻二人下岗,经济压力)
丈夫:
(压力)比较普遍的,我们上山下乡回来的人,这种情况还是蛮多的,这些人文化不高,都还没有什么技术,是文革的牺牲品。
……主要是失业、下岗、经济拮据、看毛病看不起、子女买房子父母又帮不上忙,等等。
(个案46,夫妻均为企业行政人员,15岁的儿子先天弱智)
妻子:
我希望国家要有一整套的保障体系,让我们老百姓有一种安全感,不要整天提心吊胆。
现在绝大部分的人都在为老人的医疗费、生活照料,自己的工作是否稳定,孩子毕业以后的就业问题等操心。
由于转型期的社会速变存在众多不确定因素,生活风险增大,而社会保障在转型过程中的不健全,以及缺乏相应的制度性支持和扶助资源,使家庭承受的聚焦于经济各种压力凸现,缺乏安全感和紧张、焦虑成为普遍的心理负担,一些家庭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下降。
2、周期性常态压力和非预期事件连接增加减压难度
周期性的常态压力主要表现在家庭不同生命时期由于侧重任务的不同而主要压力源具有较大的不同。
对875户家庭问卷调查的分析结果表明,主要的家庭压力源事件在各年龄段的分布具有显著差异,35岁以下的年青人更多地自述工作/学习紧张、竞争压力大,56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对父母/家人病残的负担更重些,而36-55岁年龄段的被访认同子女教养负担、老人赡养/照顾、下岗/失业和经济压力的概率都更高。
且F检验显示各类压力的发展阶段差异都具有统计显著性。
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发展阶段家庭的各种压力源更为集中,这不仅是因为子女抚育的经济成本攀升,还在于亲职负担引起的身心压力,以及不得不操心费神的成年子女的就业、恋爱、婚房甚至第三代的抚育;不少中年人还不得不面对产业结构调整和缺乏竞争资本造成的工作不稳定,或虽职位、薪酬俱佳却工作压力巨大,加上体弱多病老人的照顾负担,他们所感受的压力常常不是单一的而是多重的,尤其是家庭发展周期常态和可预期的内在压力,和不可控和非预期的外在压力源事件交替、连接而形成压力累积。
如43号家庭在压力形成和累积方面具有典型性。
被访者在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下,在青海结婚、生子(三个儿子),经历返城、分离和团聚。
从该家庭的整体发展历程来看,家人分离的压力是暂时性的,但养育三个儿子的负担则长期存在,成为该家庭遭遇各种困难的又一中间压力源。
同时,在青海支内回沪的妻子在上海养老的经济来源问题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突显。
而社会不可控因素和外部突发性事件延缓了家庭化解压力的可能性。
家人团聚后,被访者积极行动,尽可能地争取一切办法来解决住房问题。
但计划中的压力解决方案却遭遇社会环境变化,意想不到的住房制度改革、房价上涨,尤其是拆迁停止的突发事件让解决住房的期待成为泡影。
居住拥挤成为该家庭的又一长期压力源。
在该个案中,战争、政治运动、企业倒闭这些非预期的外部压力,和他本人的就业、参军、退休时间等阶段性压力相交汇,成为一项长期的、难以摆脱的压力。
总之,社会转型期家庭面临的并非只有角色转换和家庭结构变化这样的周期性压力,还可能同时遭遇非预期的、由外部环境变化引致的压力,且这种压力在不确定的经济结构变迁过程中带有极大的风险性,可能使家庭面临的常态性压力演变为累积的和难解的严重压力。
3、底层家庭更多地面临压力累积和家庭危机
对875个家庭的调查资料分教育程度和职业阶层所进行的相关分析,清晰地报告了不同社会阶层的家庭所面临的压力源差异。
表1对教育程度的相关分析显示,除了“工作/学习紧张/难度高”压力源是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压力更大以外,其他所有具有显著性差异的压力都是受教育程度低的人压力更大,其中又以与经济相关的压力更为明显。
同样,对不同职业的比较分析也表明,非普通工除了“工作/学习紧张/难度高”的压力指数高于普通工之外,其他各项压力指数均低于普通工。
表1不同教育、职业阶层被访对目前压力源认同的指数1差异
压力源2
教育程度
F检验
职业(普通工)
F检验2
初中以下
高中
大专以上
否
是
家人下岗/待业、失业
1.20
.84
.20
27.67***
.68
1.24
41.53***
工作/学习紧张/难度高
.37
.78
1.35
37.84***
.83
.51
17.64***
父母等家人病、残
.89
.70
.33
10.75***
.62
.88
11.29**
住房困难、还贷压力
1.05
.83
.42
10.65***
.74
1.06
13.55***
子女生活照料
.59
.54
.42
1.30
.46
.69
10.91**
子女教养/负担
.99
.93
.48
7.74***
.74
1.17
24.55***
老人赡养/照顾
.79
.59
.44
5.62**
.55
.80
10.86**
婚恋关系/难题
.14
.08
.12
1.20
.10
.13
.85
经济拮据/负担
1.05
.80
.19
24.14***
.62
1.14
42.68***
家务繁重
.28
.28
.27
.02
.27
.28
.05
所有压力累加合计
7.47
6.49
4.2
14.78***
6.98
8.68
37.13***
10-3分别表示从无压力到经常感到有压力,这里的各分类压力指数即均值。
2+p<.10,*p<.05,**p<.01,***p<.001,下表同。
3意外事故及家人黄/毒/赌等压力因概率较低未列入表内。
对不同职业阶层被访的压力源认同的进一步分析结果也显示,八种压力源的分布在不同阶层中存在显著差异,综合压力指数几乎是依次随着职业层次的上升而下降,其中普通工阶层自述的压力为最大,专业技术和管理人员相对较小。
细究不同压力源的分布,职业阶层与经济水平联系非常紧密。
“下岗失业”和“经济拮据”的压力分布也是普通工最大,专业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最小。
由于“父母等家人病/残”压力与经济收入非常相关,所以同样几乎是随着职位的升高而下降。
而“工作/学习紧张/难度高”的压力则是职位越高,压力越大。
这种统计上的数据特征与前面我们描述的个案访谈的特征高度一致。
而子女教养、老人照料这一类由家庭生命周期产生的压力在则没有随职业阶层的变化而出现规律变化。
既有研究表明,某一时期内,家庭经历的压力事件的数量对家庭系统的影响非常大。
同一时期,家庭经历的压力源事件越多,家庭产生危机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对于那些脆弱家庭来说,依靠自身的资源很难有效应对压力,故而更容易造成压力累计。
这就需要家庭外部环境的资源介入,如就业、住房政策的扶持,或专业咨询机构给与合理的家庭规划,才会有可能避免脆弱家庭陷入生存危机。
显然,目前我们的社会还缺少这样的支持体制。
四、压力因应:
社会网络资源的涉取及其影响因素
社会支持网络是个人和家庭资源的重要组成之一。
根据网络支持来自组织还是个人,社会支持网络分为正式的和非正式的支持网络,其中正式网络的支持主要来自政府有关部门、非政府组织、就职单位以及专业性服务机构,即由社会保障和福利制度所赋予或由各种社会组织及其专业人员所提供的救助或服务;非正式网络支持即由亲戚、同学、同事、同行、朋友、邻居、老乡等出于亲情、友情、责任、信任、面子或互惠而给予的援手。
依据社会支持的性质,Cutrona&Rusell(1990)把社会支持分为工具性和情感性两种(参见贺寨平,2001);[5]韦尔曼等运用因子分析方法,将社会支持分为感情支持、小宗服务、大宗服务、经济支持、陪伴支持等5项(Wellman&Wortley,1989);[6]考伯将社会支持区分为情感性支持、网络支持、信息性支持、物质性支持、工具性支持和抚育性支持(Cobb,1976)。
[7]
1、转型期家庭社会网络资源的特征
相关分析结果显示,除了16%的家庭无压力或压力不大无须帮助外,70%的家庭获得不同网络资源或多或少的社会支持(包括主动求助和被动接受),另有14%则未获得任何社会支持。
从所获得的社会资源看,65%来自非正式的亲友、邻居,22%来自街道、居委会、社工或就职单位等正式渠道的社会支持(见表2)。
表2家庭因应不同压力的社会网络资源(多选,%)
压力源
无支持
非正式支持
正式支持
无压力/无须帮助
有压力未获任何支持
父母/子女/兄妹
师生/同事/同行
朋友支持
邻居支持
居委会/街道/社工
单位领导/工会
经济拮据/调剂
41
17
36
3
7
1
6
3
家里人找工作
54
11
11
7
15
1
14
2
生活照顾/家务
51
18
26
1
1
1
1
0
家庭关系纠纷
89
3
4
1
1
0
1
0
烦恼苦闷/抑郁
51
16
16
10
15
2
1
1
意外变故/挫折
86
4
4
1
3
1
1
1
合计
16
14
56
18
27
6
18
6
30
65
22
在经济结构变迁和社会转型期,社会支持资源的涉取和作用具有如下特征:
(1)工具性支持占主导
由于转型期的压力源较多地因社会保障体制的转轨致使家庭的就业、经济压力骤增,加上家庭不同历程的周期性常态压力和不可预期事件的连接,尤其在节奏加快、竞争激烈以及人口老龄化的当今社会,不少家庭抚老携幼、照料病残家庭成员等负担也日渐凸现,因此,社会网络所提供的工具性支持占据较大比重,如表2所示,42%的家庭在经济拮据或需要调剂时、35%在家里人找工作时、31%在日常生活照料和家务方面得到各种社会支持;而情感性支持相对较少,如在有烦恼、苦闷或抑郁时获得心理抚慰的占33%,出现家庭纠纷得到调解、帮助的仅占8%。
工具性的社会支持除了直接提供经济、物质资助、接济和生活料理、服务外,还通过提供中介信息等间接支持,为受助家庭成员的就业、求医和救济等牵线、搭桥。
(个案12,丈夫下岗、妻子退休,家有35岁患精神病的女儿,经济压力沉重)
丈夫:
我的朋友及关系较好的领导指点我:
女儿的疾病属重残疾病,可以到民政局申请一下,我看到了希望,只要女儿的生活能解决,我再熬几年也无所谓。
经医院鉴定和残联帮助,女儿的生活安定下来了,这样我的心就定了。
(个案6,八十多岁的父母生活不能自理,护理和经济压力)
丈夫:
居委会还是蛮关心的。
有一次一个居委会阿姨与我爱人聊起,知道我父亲曾经当过上海市劳动模范。
讲起有这么一个政策,市劳模有点待遇的,让我们打个报告上去。
后来上面经过调查核实,因为父亲有过这个政治荣誉,现在我父亲每月有一百五十元的补贴。
逢年过节从劳模的角度,还有时送些小零小碎的东西。
如天冷送棉被,天热送凉席等。
(2)亲缘支持为主要受惠资源
问卷调查结果还显示,家庭在面临压力时,亲缘网络尤其是近亲首属关系是最常被调动的、最为重要的支持资源,除了30%无压力或未获任何支持外,56%的家庭依赖亲缘网络降压或度过难关(见表2),换句话说,在获得社会支持的家庭中80%都受惠于亲属关系网络,远超过其他社会支持的比重,其中主要是父母、兄弟姐妹和子女等血亲关系的倾情相助。
(个案83,孩子先天性脑瘫,与母亲、女方姐姐一家共7人同居在建筑面积55平方的居室中,经济和孩子康复压力)
妻子:
我姐姐、姐夫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刚开始时为了一起帮着领小人,现在是更加了,每星期的康复训练总是我阿姐与我一起去……家庭里么,精神上、财力上、体力上都支持,平常去看病,做康复训练都是大姨妈一起陪着去。
(个案24,25岁的女儿因工作压力过大而生病手术,医疗费约10万)
母亲:
都是双方兄弟姐妹帮忙。
女儿:
每个人提供的方便是不一样的,其实也只是关系上的介绍,提供医生的联系方法……。
母亲:
当时我托了交关人,结果是我弟媳妇最早给我回音,帮我寻的医生,弟媳妇与他是朋友,关系蛮好的。
通过这桩事体,我认为自己屋里厢人还是能够帮帮忙的,在这个社会上,其他人侬去寻啥人?
我退休了不好去寻单位里。
工具性支持和亲属支持成为家庭压力因应的主要受惠资源,一方面反映了在社会保障体系尚不完善的转型期,家庭(包括由血缘、姻缘关系延伸的扩展家庭)对其成员的经济保障功能的增强,尤其在一些弱势家庭,经济和生活照料的亲属支持已成为社会保障不可或缺的补充,乃至成为抵御生活风险和消解家庭危机的“救生筏”。
而在夫妻关系已成为家庭关系主轴的上海,亲属网络的“差序格局”已和费孝通先生(1985)[8]所描述的按照男系血缘来决定亲疏、远近的乡土社会不甚相同,不仅姻亲关系进入差序格局,而且如先前的经验研究所观察的那样,家庭网络已实现了从单系制到双系化的过渡,甚至初显向女系亲属倾斜的端倪(徐安琪,1995、2001)。
[9]
(3)朋友资源优于业缘关系
系统外资源的引进对于缓解家庭压力有积极意义,其中包括同事/同行/同学在内的朋友援手仅次于亲属支持而远多于其他系统的支持,尤其在心理疏导和就业援助方面的作用更为显著。
表2的相关统计结果同时显示,无论是工具性支持还是情感性支持,朋友网络的作用都大于业缘网络,尤其在工具性支持侧面,获得过朋友或通过朋友之朋友的鼎立相助的比重是得到过老师/同学或同事援手的2倍。
个案访谈资料也报告了类似的结果。
(个案64,20岁的男孩初中毕业、无技能和稳定工作)
我不会找亲戚帮忙的,朋友倒是有的。
社区里的朋友,和我年龄差不多,他们帮我介绍工作,我以前工作地方的朋友,有些是朋友介绍的,有时大家一起聊天,能排解一些压力。
(个案71,儿子上大学每年需要1万多元费用,夫妻双双从安徽来上海打工)
妻子:
和老乡一起来的,是老乡介绍我到上海来的。
零三年家里淹尽了,那一次我正好在她家玩,碰巧她从上海来电话,我在电话里跟她说,家里的地都淹尽了,能不能在上海帮我找个工作,她说如果缺人就找我。
后来她来电话说正好缺人,我就过来了。
我老乡在梅栊也是做保洁的,和这里都是一个老板管的。
我一过来就做保洁工做到现在。
调查资料还显示,情感性的支持在业缘网络中相对较多些,而工具性支持直接依赖同事的较少,这主要是因为那些下岗、待业等面临经济或就业压力者的原单位大多效益差、转制或破产,业缘关系网络不仅同质性、信息重复性强,而且往往资源匮乏、贫瘠,其中一些有效资源还可能因同行竞争而难以为已所用,于是,常常是在业缘关系升格为朋友强关系时,工具性支持资源才可能被涉取。
至于地缘网络资源的稀少也和上海住房条件的改善、居室阻隔和封闭性的增加,从而使邻里互动减少、关系趋向疏离不无关联。
但一些仍居住在老式里弄等居住空间依然开放的家庭,邻里间的相互关照和援手尤其在生活上的互帮互助仍不乏频繁、密切,“远亲不如近邻”的民间习俗实际上也就是因为地理距离的相近使资源具有可得性。
其中一些单位住宅的邻里关系大多又和业缘关系重叠,相互间的社会支持也更多些。
(4)正式社会支持由单位转向社区
由于企事业单位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曾是个包揽职工乃至家属生、老、病、死的小社会,而职业与地域流动又较少发生,继而形成家庭与业缘组织的依附关系。
1995年的一项对上海800户家庭的研究曾报告,城市家庭在遇到教育、就业、医疗、经济、婚恋和家庭纠纷等困扰时,首先征询和求助于单位的显著多于街道、居委会,但青年人对基层单位组织的依赖已趋向弱化(徐安琪,1995)。
随着经济、社会结构的转型,企事业单位原先包揽的全面、多元的社会职能日益外化,不仅对职工个人私生活不再予以行政干预,而且为下属提供的各种单位保障和福利服务也不断削减,而街道、居委会对下岗、失业人员的就业促进、低收入/困难家庭的社会救助管理和服务等功能则不断强化。
本研究的抽样调查结果也报告,被访家庭寻求或获得居住地社区支持的是就职单位的3倍(见表2)。
个案访谈资料也显示了类似的趋向:
(个案20,单亲母亲上要赡养病重父亲,还要养育年幼儿子,经济、照顾负担重)
母亲:
当我下岗后,我到街道、居委申请帮困救助,街道给我们享受了低保待遇,生活费290元/人,还有油、粮帮困卡,儿子的学费也是减免的。
……住房困难,我向父亲的单位求助过,但没得到解决,后来我在电视新闻得知,上海市居民住房达到7m2/人,我家只有5m2/人,我向街道求助,街道按廉租房政策,每月给我300元的房租补贴……。
(个案34,为使子女今后在上海受教育,从四川来沪打工,妻子做家政,丈夫为送货员)
妻子:
(介绍工作)找鲁阿姨。
……鲁阿姨是街道介绍工作的,我有的用户就是鲁阿姨介绍的。
……希望用户如果需要服务员要到街道去找人,通过街道比较好,我们不要付钱的,到介绍所双方都要付介绍费。
政府(最好)发个文件都到街道去,免费介绍,大家都不要花钱。
2、社会网络资源涉取的影响因素
(1)青年被访/家庭的非正式网络资源更多
对875个家庭的抽样调查的结果显示,除了无压力或无须他人帮助的家庭外,青年被访及其家庭更倾向于发展非正式支持资源,其中年轻人的业缘和亲缘网络资源明显较丰厚,而朋友和邻居网络与中老年相比无显著差异(见表3)。
表3不同生命周期被访/家庭因应压力的社会支持差异1(%)
小计
年龄(岁)
F检验
18-35
36-50
51-65
支持性质
非正式支持
.78
.88
.78
.70
9.32
***
亲缘
.66
.74
.66
.61
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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