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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文选》中的气象文学
2009《昭明文選》國際學術研討會.揚州.8月
《昭明文選》中的“氣象文學”
林中明rev.2009.08.08
關鍵詞:
、風雲雨雪、氣象詩學、人天感應、《詩經》、《離騷》、《古詩十九首》、《文心雕龍.物色篇》、〈春雨的色彩〉、即興與沉思、無邪與有為
提要:
《文選》的研究,千變萬化。
除了研究它所收集文章的內容和欣賞辭藻的美學,我們還可以上溯到《詩經》,以探討文明演進、作者轉型對“氣象文學”的影響。
研究《文選》的“氣象文學”卻和《詩經》聯線,這是因為《詩經》不僅是中國最早的“詩選”,也是“文選”和“氣象詩學、氣象文學”等文類之祖。
再從文類來說,《昭明文選》雖然名為“文選”,但是也包括“古詩選、楚辭選、漢賦選”等文類的“詩選”。
所以就“氣象文學”的研究而言,《昭明文選》可以說是在《詩經》之後繼續觀察氣象文學變遷的一個最佳的“詩文辭賦”集合群。
本文從“氣象文學”的新角度切入研究《文選》,並且上承對《詩經》“氣象詩學”的理解,由這兩個著力點和其關係聯線,對以下四個題目作初步的探討。
一.季節氣象的變化與其對人類不變的影響;二.氣象變化對文學表達的助益;三.建築文明降低了氣象對詩人、文士的影響;四.詩文資料、感受距離、即興沉思、無邪有為。
研究古典文學,雖然目標是“知古”和“傳承”優良傳統文化,如〈文選序〉所說:
「增冰為積水所成,積水曾微增冰之凜,何哉蓋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
物既有之,文亦宜然。
」但是研究古典文學和過去的文化,我們固然應該傚法文學巨擘如屈平,學習他當年在艱苦的環境裏,仍然能以絕大的才力、功力和毅力,融會古典文藝、詭怪民俗、異族思想再加以創新的精神,但是我們也不能忽視舊文明和新世紀之間的關聯。
在這“地球暖化”成為世界重要課題的時刻,我們緣氣象變化、風雲雨雪以觀察它對人類身心及文學、文化的影響,自然有其時代的意義。
然而由於篇幅所限,本文只能先對「京都」、「物色」、「古詩十九首」及「離騷」、陶詩等部份加以探討,以略見《詩經》之後,於「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之外,《文選》裏有關“風雲草木之興(〈文選序〉)”的“氣象文學”的沿襲與變遷。
並將以作者去歲對《詩經》的“氣象詩學”與今年對《文選》的“氣象文學”的研究作為新的“知識平台”,以之繼續探討唐宋詩詞裏的“氣象文學”和“氣象詩學”。
陸宗達教授曾說:
「《文選》這個富礦,還僅僅開掘了表層,用新思想、新方法來重新認識它,選取新角度來繼續挖掘它,這個工作應該說剛剛開始。
」。
這篇論文也可以作如是觀。
一.《詩經》與“氣象文學”
《詩經》不僅是中國最早的“詩選”,也是“文選”和“氣象詩學、氣象文學”等特殊文學類別之祖。
說《詩經》是中華詩學之祖,古今學者不能異議,但是說《詩經》是中華文學之祖,這就有爭議。
譬如劉勰在《文心雕龍.宗經篇》裏就說「五經含文」。
顯然意指《詩經》之外的四經,也都各有文學上的功能和特色,不容《詩經》獨佔“中華文學之祖”的地位。
鍾嶸《詩品.序》的開頭指出「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所以受到氣象變化的感動而寫出的詩篇,收集在中國最早集結的“詩選”--《詩經》中,這使得《詩經》自動成為“氣象詩學”之祖,所以沒有問題。
又因為《詩經》開啟了中華文學創作,所以《詩經》也當得起廣義的“氣象文學”之祖。
文學不斷地變化,品味也隨時代而起伏,所以劉勰率先指出“文變染乎世情,興衰繫乎時序”的道理。
但是“天、地、人”互為影響,古代詩人、文士對大自然“風雲雨雪”的強烈感受,又使得“文心染乎氣象,欣鬱繫乎風雨”,這一不同於董仲舒半迷信的“天人感應”的“人天感應”的現象,從商、周到明、清,在類似的建築文明下,基本上沒有太大的變化。
《莊子》說:
“緣督以為經”,我們研究文學,也不妨緣天上的“氣象”和脚下的“地理”以為“任、督”二脈,我們循“氣象”之脈,沿《詩經》之溪流而下,就應當以探討《文選》裏的“氣象文學”為下一個“大穴道”。
《昭明文選》雖然名為“文選”,但是其中有許多應用文,陳延嘉教授認為「《文選》應稱“我國現存的第一部文學和文章總集」。
而在它的37類七百餘篇中,一共選了近13卷334首詩,包括“古詩選、楚辭選、漢賦選”等詩類,所以我們也可以把“半部《文選》”視為《詩經》之後,從楚、秦漢到梁朝近八百年間的“詩選”。
所以就“氣象文學”的研究而言,《昭明文選》可以說是《詩經》之後,觀察中華文明進步之後“氣象詩文學”的變化,以及文士如何感受“風雲草木之興(〈文選序〉)的一個最佳“詩文辭賦”集合群,而由此轉折又可以向前探索唐宋詩文高峰期的大變化。
二.“風雲雨雪”等“氣象變化”在詩、文中的重要性
(一)季節氣象的變化與其對人類不變的影響:
季節的變化是一個較為緩慢的過程,它侵人無形,摇心有色,類似佛家所說的“漸修”。
而“風雲雨雪”的發生直接刺激人身感官和物類生息,“傾盆大雨,冰雹砸頭”的作用就類似於禪宗的“棒喝頓悟”。
所以本文把季節和氣象合起來研究,以見頓、漸之全。
研究“風雲雨雪”在詩、文中出現頻率的原因,在於它們是大自然直接作用於所有人類感官、生物環境所不可避免的物理現象,而敏感的詩人、文士因而為之寫下它們的感受,形成“氣象詩學”與“氣象文學”。
氣候季節雖然周而復始,但是氣象的變化,對早期的人類來說,則多是不可測的現象,甚至可以動搖社會人心和衝擊政權的穩定性。
因此有樸素科學思想的荀卿在《荀子.天論》中議論天時氣象時雍智地說: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陰陽大化,風雨博施,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不見其事而見其功,夫是之為神。
」
但是對一般人來說,這樣一組超越時空而反復發生但又不可預測的現象,本身就有其神奇性和文藝性。
所以臺灣故宮博物館的考古文物家,楚戈先生在他2009年2月出版的《龍史》中指出,東亞的龍是農龍,農字起自雷聲隆隆之音,而商周的“帝”字出於“雨水之神的雨龍”。
可見得農業立國的中國,對“風調雨順”等氣象變化的重視。
周朝編寫的《易經》,其中也有許多和氣象有關的文字。
然而由於這些和氣象有關的卦與文字多半是用“比”的手法,而且偏於卜卦應用,所以相較於《詩經》,就缺少美學的文藝性。
譬如﹕「〈震卦〉上下皆“震”,皆雷,所以〈象〉曰﹕洊雷。
〈巽卦〉上下皆“巽”,皆風,所以〈象〉曰﹕隨風。
〈坤卦.初六〉﹕履霜,堅冰至。
〈屯卦.彖〉﹕雷雨之動滿盈。
〈屯卦.象〉﹕雲雷,屯。
君子以經綸。
…」但是這些與氣象有關的《易經》字句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氣象文學”。
早期的農業社會完全靠天吃飯,對於季節氣象變化的感覺當然特別敏銳,所以事關萬民生計的“南風”,讓古代務農的詩人留下了可能是舜帝所詠的《南風歌》: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而詩人哲學家莊子,就在〈齊物論〉中寫出「大塊之噫氣,其名為風」的哲學詩。
「以動萬物也(《康熙字典》)」的物理“風”,因為無所不在,自然成為詩人寫詩的首選。
而證之《詩經》和唐宋大詩人,以及《全宋詞》的字頻,都證明了我對“風”字為氣象文字之首的看法。
到了南北朝,文士對文學、藝術的瞭解更為成熟,所以文論高手紛出,而且他們都注意到季節氣象對文學的影響。
譬如蕭統在〈文選序〉裏就說到「風雲草木之興」;鍾嶸在《詩品序》裏說「昔《南風》之詞,《卿雲》之頌,厥義夐矣」;劉勰在《文心雕龍》裏特別撰寫了和氣象有關的〈物色篇〉。
劉勰在〈物色篇〉的開篇首句就說「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摇焉」。
這些經典文論中的名句,在在都說明了“季節氣象”的變化,對詩人、文士寫作靈感的激發是極其重要的。
(二)氣象變化對文學表現的助益--“用最少的文字表達最多的感情和詩意”
1.完形心理學:
文學的載體是文字符號。
如何用文字表現出立體、彩色、身歷聲等等如電影一般的細節、特殊的角度、有時間感的動作和“蒙太奇”剪接的時空自由?
這不可能的任務不在於用大量的文字來描寫,而是借助於讀者自身的經驗,順著作家的明說或暗示,自行置入色彩、音響、動作與時空的次序,如「完形心理學(Gestalt)」所言。
而這個風靡二十世紀的“新理論“,其實早見於劉勰的《文心雕龍.物色篇》。
劉勰所謂的「一葉且或迎意,蟲聲有足引心」,陶令的「櫚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酬劉柴桑〉)」不也就是利用人類共通的經驗和記憶,達到“完形、完情、完視、完聽、完圖”的手段和結果嗎?
而蕭統最佩服和喜愛的作家陶淵明和他的詩,就是具有“外枯而内膏,似澹而實美(〈東坡題跋:
評韓柳詩〉)”的特色,所以欣賞陶詩要靠讀者自家的經驗,說一而喻百,去“完形、完影、完神、完景與完情”。
2.“風雨之助”:
劉勰在〈物色〉篇的結尾說:
「然屈平所以能洞監〈風〉、〈騷〉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
」而大詩人陶淵明聯類於氣象,沉吟於風雨,也得到“風雨之助”。
譬如他描寫春夏季節氣象的變化,他只簡練地說“藹藹停雲,濛濛時雨”,“林木交蔭,時鳥變音”。
這種精煉的白描筆法之所以能成功,就在於他描寫的都是大家都熟悉的季節氣象的景色和變化,所以讀者大多能自行補入“風雲雨雪”的明暗冷熱乾濕等變化細節,甚至包括潛藏在我們記憶中的史前氣象環境經驗,因此說一而喻百,而不是說百而喻一。
因此一個好的作家,必然要利用這些最普世的“氣象季節”經驗,方能用最少的文字,來表達最多的意象,如同《孫子兵法》的精兵戰略,而這也是劉勰在〈物色〉篇讚揚《詩經》所說的「並據要害…以少總多,情貌無遺矣。
」
再譬如屈平寫〈離騷經〉就說「溘埃風余上征…帥雲霓而來御(迓)。
」班固的〈西都賦〉描寫建築、人士、荷葉、射獵軍威就說「煙雲相連…冠蓋如雲…荷插成雲…星羅雲布…雷奔電激。
」而張衡的〈西京賦〉描寫建築之長之綿延無際,就必需借助“氣象文字”--「長廊廣廡,連閣雲蔓」。
諸如此類,舉不勝舉。
在《詩經》、《文選》之後的詩文大家,更是懂得借重人們共有的氣象變化經驗,用最少的文字,表達最多的感情。
根據電腦字頻分析,我發現大詩人,李白和杜甫,使用“風雨”二字頻率之高,果然分別高居唐代十大詩人之首。
所以我認為擴大瞭解普世的“氣象變化”,和適當應用“風雲雨雪、雷電霜露”的經驗於詩文(圖1),也必然是文學創作與文藝欣賞中重要的一環,而這也正是本文探討“氣象文學”的意義所在。
從現代教育的角度來看,作者提倡的“氣象文學”也和當前中國小學一年級著名的課文--〈春雨的色彩〉在用心上也無二致。
可見許多古典文學裏的道理,可以應用到近日的教學,而經典之作給人們的啟發也是跨時空的。
三.建築文明改變了氣象對詩人、文士的影響
(一)《詩經》裏建築對風、雅、頌的影響:
建築影響生活,自然也影響文學。
《易傳·系辭傳上》中說:
“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上棟下宇,以待風雨。
”人類最早的藝術圖畫,就是發生和記載於原始人為了躲避風雨冰雪和野獸所居住的“天然建築”----洞穴的岩壁上,但是缺乏文字和書寫的載體述寫外在的氣象的變化和內心的喜怒哀樂感受,“事、義”都要靠結繩、刻石和口傳。
到了商周,文明高度發展,人們不僅能織布、冶金、建堂廟,而且發展出成熟的文字和典雅的文學—例如采集民風和搭配歌舞,用來娛眾、祭祖所產生的《詩經》。
《詩經》中的《風》、《大、小雅》、《頌》的分類和解釋,自古以來有幾大派。
但是以“音樂、場所、時序”來分的說法最後佔了上風。
然而我發現,宗廟的音樂可能由於作者的身份遠離大自然無遮蓋的田野道路,聽樂的公卿、列士和皇親、族的生活也不太受氣象變化的影響,所以“宗廟之音”的「頌」詩沒有一首,沒有一句,沒有一字和“氣象”中的“風雲雨雪”有關,這真讓人驚訝!
廟堂遮風避雨的效果,顯然發生作用,而有良好禮儀傳統的祭師和樂師也不會在這種場合歌舞「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一類的“風花雪月”的感情(圖2),除非是為亡國之君唐玄宗、李後主之類的國君歌舞作樂吧。
白居易曾在〈與元九書〉中指責六朝時期文義萎靡,「于時六義浸微矣。
陵夷至於梁陳間,率不過嘲風雪,弄花草而已。
」但是他又指出,「噫!
風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豈舍之乎?
顧所用何如耳。
」同理,我們由“風雲雨雪”入手,研究「氣象文學」、「氣象詩學」,也是從《詩經》六義而來,再加以專注擴大而已。
(二)《文選》裏建築對“風雲雨雪”感受的影響
蕭統在〈文選序〉裏說:
「式觀元始,眇覿玄風,冬穴夏巢之時,茹毛飲血之世,世質民淳,斯文未作。
」這說明了建築的進步,是文明進步的一個重要環節。
沒有這遮風避雨的廣義房屋建築,人類就沒有餘力和心情去發展需要安靜的環境來寫作精煉的文學,而風雲雨雪對詩人文士賴以庇護的建築、門窗、屋頂的衝擊,也增加了詩文的題裁,如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和蘇軾的〈寒食詩〉等等名篇。
〈文選序〉接著又說:
「…《易》曰:
“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文之時義遠矣哉!
」這就把四季的氣象時變連接到文化的發展,這可以說就是作者上文指出的“文變染乎氣象”了。
〈文選序〉接著又說:
「…增冰為積水所成,積水曾微增冰之凜,何哉蓋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
物既有之,文亦宜然。
隨時變改,難可詳悉。
」此段蕭統用冬季氣象裏的冰雪來比喻文飾翰藻和文學的發展都是一個累積變化的過程。
蕭統用氣象冰雪等的“物”與詩文翰藻的“文”相關聯,而且指出文章隨時代、時間而變化,近乎劉勰所說的“興衰繫乎時序”。
既然詩文藝術的變化原因很多,當然它們也和氣象的變化一樣“難可詳悉”了。
《詩經》裏周代的建築技術尚未發達,房屋的高度自然有限,所以沒有像〈古詩十九首.之五〉裏所說「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的景色和興起的感觸。
建築文明帶給人類新的空間感受和光線變化,更隨著季節氣象加強了詩人“賦比興”的場面和想像力。
以下以《文選》中最具代表性的幾篇京都大賦,來作建築文明與氣象文學之間關係的分析和探討。
1.卷一.賦.京都.班固〈兩都賦〉
班固在漢.明帝.永元年中,撰寫〈兩都賦〉以支持繼續建設洛陽為首都的政策。
其中重點如〈兩都賦.序〉中所說:
「…海內清平,朝廷無事。
京師修宮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備制度。
」這就說明〈兩都賦〉的內容基本上和影響農民生活起居的“風雲雨雪”氣象變化無關。
所以賦中凡是說到“風雲雨雪”的氣象部份,都是站在欣賞季節氣象變化的角度,「應物象形,隨類賦彩(〈謝赫六法〉)」,以建築為“骨架”,「骨法用筆」,追求達到文章「氣韻生動」的效果,並以此取悅於皇帝和統治階層裏雅好文學的王公貴人。
所以他在〈西都賦〉中寫道:
「…層構厥高…軼雲雨於太半」。
至於描寫宮殿旁邊的園林池湖的魚鳥風光,則說:
「…浮沉往來,雲集霧散…風舉雲摇,浮遊溥覽。
」班固在〈東都賦〉裏,更以近乎《頌》的筆法說「…雨師泛灑,風伯清塵……宣皇風…供帳置乎雲龍之庭。
」然後在結尾的五首詩裏,雖然有「習習祥風,祈祈甘雨」和「吐金景兮小歊浮雲」等似乎和氣象有關的文字,但是如本文作者在〈氣象文學之祖:
《詩經》〉一文中指出:
“頌”是高官唱舞於廟堂之作,所以內容歌頌“祖宗”,但不真正關心“風雲雨雪”對人民的影響,所以《詩經》的《頌》和《大雅》中,竟然無“雨”、“雪”二字!
!
(表一)現在我們分析班固的〈兩都賦〉,再次證明了我的看法不是“孤例”。
字
出現數
《詩》
305首
7284句
%《詩》
%首數
%句數
15國風
160首
2608句
%《風》
%首數
%句數
小雅
74首
2326句
%小雅
%首數
%句數
大雅
31首1616句
%大雅
%首數
%句數
頌
40首
734句
%頌
%首數
%句數
風
20首
32句
6.56
(2)
0.44
(1)
10首
18句
6.25
(2)
0.69
(1)
6首
10句
8.11
(2)
0.43
4首
4句
12.9
0.25
0
0
0
0
雲
6首
8句
2.62(3)
0.11(4)
3首
5句
1.88(3)
0.19(3)
2首
2句
2.70(4)
0.086
1首*
1句
9.68
0.06
0
0
0
0
雨
23首
29句
7.54
(1)
0.40
(2)
11首
15句
6.88
(1)
0.58
(2)
12首
14句
16.2
(1)
0.60
0
0
0
0
0
0
0
0
雪
7首
9句
2.30(4)
0.12(3)
2首
3句
1.25(4)
0.12(4)
5首
6句
6.76(3)
0.26
0
0
0
0
0
0
0
0
祖
23首
30句
7.54
0.41
0
0
0
0
7首
9句
9.46
0.39
8首
13句
25.8
0.80
8首
8句
20
1.1
2.卷二至卷六:
張衡〈二京賦〉與〈南都賦〉及左思《三都賦》
張衡的〈二京賦〉與〈南都賦〉以班固的〈兩都賦〉為模範和競爭的對象,所以在篇幅、內容和文字的華麗、誇張上,都極力鋪陳鉤深,並勝過前修班固。
但是身兼文學和科學兩家之長的青年張衡,風骨過人,曾屢拒官職不就,並周遊各地考察學習,因此他對民間風土人情的瞭解和感受應該比班固深刻。
所以張衡在〈西京賦〉中談狩獵時,就有「孟冬作陰,寒風肅殺。
雨雪飄飄,冰霜慘烈。
」的氣象描寫。
他在敘述廣場妙戲時,也用氣象文字的「度曲未終,雲起雪飛,初若飄飄,後遂霏霏」來描寫演戲佈景的逼真。
張衡在〈東京賦〉裏探討洛陽建都「先王之經邑」的考量時,就特別指出「總風雨之所交」的重要性。
其後談到天子出巡,也以「陰陽交和,庶物時育…勸稼穑於原陸」考量氣候與民生的關係,可見得張衡對氣候農作與民生經濟的重視。
這種心態,就和官居朝廷高位的廟堂之士有所不同。
但是張衡以十年的功夫所寫的〈二京賦〉與〈南都賦〉雖然不是“記事之史,擊年之書”的“贊論”和“序述”,但是他“襃貶是非,紀別異同”,也可以說是“事出於深思,義歸乎翰藻”的典範。
張衡的三篇京都賦啟發了左思,左太沖在《三都賦.序》裏說:
「余既思摹〈二京〉而賦〈三都〉」。
左思在摹仿之中,除了更注重史地的徵信,於描寫“氣象”方面的文字也踵追張衡京都三賦的華麗多變,做到楊雄《法言.吾子》中所標示的「詩人之賦麗以則。
」在〈魏都賦〉裏,左思更描寫了進步的建築,使得「風無纖埃,雨無微津」,可見建築文明對風雨防範的功能,使得詩人可以從反方向來表現“氣象文學”。
雖然左思的《三都賦》曾經哄動一時,留下“洛陽紙貴”的傲績,但是從文學史而言,他雖有大賦的創作(invention),而且可能對陶淵明的論史感時的“風力”有所影響,但終就不是文學的創新(innovation)。
有時候一篇小賦,若有新意,反而讓人讀之不累,詠有餘味。
3.卷十三.物色.謝惠連〈雪賦〉
《文選》裏關於建築文明改變詩人對“風雲雨雪”的感受,也可見於謝惠連的〈雪賦〉。
〈雪賦〉的開頭說到「歲將暮,時既昏。
寒風積,愁雲繁。
梁王不悅,游於兔園。
…俄而微霰零,密雪下。
」這是《文選》中難得以“雪”為主題的詩賦文章。
文中謝惠連假司馬相如之口,從雪宮的建築說起:
「臣聞雪宮建於東國,雪山峙於西域。
岐昌發詠於來思,姬滿申歌於黃竹。
曹風以麻衣比色,楚謠以幽蘭儷曲。
盈尺則呈瑞於豐年,袤丈則表沴於陰德。
」在幾句話之間,引經據典,文筆起承轉合,然後以「雪之時義遠矣哉」為首段破題的總結。
文筆的氣勢磅礡,這讓人聯想到也是三十出頭的劉勰以「文之為德也大矣」為《文心雕龍》全書開頭一句的筆法。
然後謝惠連洋洋灑灑地描寫了道地的“雪景”:
「若迺玄律窮,嚴氣升。
焦溪涸,湯谷凝。
火井滅,溫泉冰。
沸潭無湧,炎風不興。
北戶墐扉,裸胡卦壤垂繒。
於是河海生雲,朔漠飛沙。
連氛累䨠,揜日韜霞。
霰淅瀝而先集,雪粉糅而遂多。
其為狀也,散漫交錯,氛氳蕭索。
藹藹浮浮,瀌瀌弈弈。
聯翩飛灑,徘徊委積。
始緣甍而冒棟,終開簾而入隙。
初便娟於墀廡,末縈盈於帷席。
便既因方而為珪,亦遇圓而成璧。
眄隰則萬頃同縞,瞻山則千巖俱白。
於是臺如重璧,逵似連璐。
庭列瑤階,林挺瓊樹。
皓鶴奪鮮,白鷳失素。
紈袖慚冶,玉顏掩姱。
若迺積素未虧,白日朝鮮,爛兮若燭龍,銜燿照崑山。
爾其流滴垂冰,緣霤承隅。
粲兮若馮夷,剖蚌列明珠。
至夫繽紛繁騖之貌,皓𤽂曒絜之儀。
迴散縈積之勢,飛聚凝曜之奇。
固展轉而無窮,嗟難得而備知。
若迺申娛翫之無已,夜幽靜而多懷。
風觸楹而轉響,月承幌而通暉。
酌湘吳之醇酎,御狐貉之兼衣。
對庭鵾之雙舞,瞻雲鴈之孤飛。
踐霜雪之交積,憐枝葉之相違。
馳遙思於千里,願接手而同歸。
」
就“氣象文學”而言,這一段賦文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傑作,難怪謝惠連也自得地借鄒陽之口說:
「鄒陽聞之,懣然心服。
有懷妍唱,敬接末曲」。
「於是迺作而賦積雪之歌」。
在這一段的歌辭裏,我們可以看到文士們在梁王的宮殿裏“披重幄,援綺衾,坐芳縟。
燎薰鑪,炳明燭,酌桂酒,揚清曲”,完全不受寒冬冰凍的威脅而飲酒賦詩。
可見建築文明已經大大超越了周代,因此文士們對嚴寒雨雪的感覺也不再有《詩經》〈北風〉裏「雨雪其霏」那種寒風刺骨,威脅到生命的冰冷感覺。
因此我們可以說此文雖然如劉勰所云「隨物以宛轉(〈物色〉)」,然而文章的“翰藻”有餘,但是「與心而徘徊」(〈物色〉)」的真情卻相對不足。
可是〈雪賦〉的最後類似“贊論”結論的“亂”,卻又把賦文從“翰藻”提升到哲學的境界,使得〈雪賦〉一篇,也當得起“事出於深思,義歸乎翰藻”的評價。
小謝的“亂“雖然說「節豈我名,潔豈我貞。
憑雲陞降,從風飄零。
值物賦象,任地班形。
素因遇立,污隨染成。
縱心皓然,何慮何營?
」詩人的文章雖然有超塵之想,然而他因為溺好佳文而忘卻了俗世的禮法,被妒嫉他的人批評父喪而與友人杜德靈歡然以詩贈答,因而長期不得入朝為官,發揮他的文學影響力。
想來這篇〈雪賦〉也是有感而發,“因情立體,即體成勢”而寫成這篇傑作。
為“氣象文學”樹立了一個典範。
(圖3.〈櫻花飄雪〉)
四.詩文資料、感受距離、即興沉思、無邪有為。
(一)詩文資料來源的“直接、間接”與“最終成品”的“真實感”
雖然《詩經》和《文選》成書的手段都是“收集”詩文。
但是《詩》中十五國風的主要收集渠道是長期而多地選取民間“質勝於文”、“半成品”的“玉石”,然後經過專家文士的“加工切割琢磨”成文學精品的“玉璧”。
這收集民風到詩歌的寫成,如《漢書.食貨志》所說的「行人振木鐸徇於路以采詩,獻之太師,比其音律」,其最後的成品必然經過古代有文學修養和知音樂、懂舞蹈的“知識份子”或“有給級”士人的“鎔裁”潤飾。
因此〈邶風.終風〉「終風且暴,終風且霾,終風且曀,虺虺其靁」…”和〈鄘風.定之方中〉「靈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駕,說于桑田”(“星”即晴夜見星也,同晴)」這一類的詩,確實反映了民間對氣象的看法和感情。
但也可套用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論,改為“詩人對氣象人生,須心入乎其中,又須筆出乎其外:
入乎其中,故能深感之;出乎其外,故能清觀之;能入而深感之,故能動人;能出而寫之,故能達意。
”孔子所說「文質彬彬,而後君子」,好詩大概也是如此。
與《詩三百》或“詩三千”的采風與編寫相比,《文選》選集的最後一步可以是東宮之中數人幾日之作,或者蕭統一人在幾小時之內,拍板圈選幕僚已經準備好的名冊。
因此日本的岡村繁先生曾說“《文選》決不是一部由當時第一流文人花費許多歲月編輯出來的前所未有的大選集。
…是“第二次性質的選集。
”其後繼續有學者認為《文選》是倉促成書。
而在《文選》裏這些已經“包裝好的成品”中,譬如來自官場中的班固所自創的〈兩都賦〉,就不及後來年青的張衡在〈二京賦〉裏,根據自己旅游考察經驗所寫的氣象文學。
而小謝的〈雪賦〉雖然轉折跌宕又勝於張平子的〈二京賦〉,卻仍然遠不及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來得感人。
我以為這是《采薇》在富於視覺美感的“雨雪霏霏”一句之後,還有一句「行道遲遲,載渴載飢。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這一句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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