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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之文学形象流变考证
诸葛亮之文学形象流变考
诸葛亮,字孔明,号卧龙,琅琊阳都人(今山东沂南)人。
生于公元181年,卒于公元234年,是三国时期蜀国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战略家。
纵观各类文学作品,诸葛亮的形象是三国众人物中最为丰富饱满的,其中可以探讨有其道德精神,治国本领,兵法战略,文学作品,……乃至他对后世的种种影响。
历代以来,诸葛亮以多种形象出现在各类文学、史学作品中,由于诸葛亮的忠贞形象具有强大的感染力量,加上传说所赋予的算无遗策,超绝智慧,使得「诸葛亮」三字与「忠贞」,「智慧」划上了等号,并且为诸葛亮的艺术形象催生成形。
自《三国志》成书至《三国志通俗演义》问世之前,已经有许多关于他的正史、野史、传说、诗歌、戏剧等;《三国演义》之后又衍生出了更多和诸葛亮有关的文化现象,分别代表了诸葛亮在各种领域所呈现的不同形象。
胡世厚、卫绍生两同志所著《文化的积淀与再生》一文,亦深刻地指出了这一点:
“诸葛亮的被神化,早在诸葛亮走出正史的框范而进入非正史系统之时就已经开始了,后经历史文化的长期积淀,形成了一种蕴含丰富文化内容的诸葛亮文化现象,这种文化现象不仅凝聚着中国人的人生态度、人格精神和道德思想,而且对人们认识和评价诸葛亮具有一种顽强的潜在制约力。
”
本文探讨诸葛亮的形象流变,是一个回顾以及整理的过程,好探讨这一形象流变背后所蕴含的政治、历史、文化等多方面的丰富内涵,并探讨其对现实的借鉴意义。
第一章:
诸葛亮形象流变
——由人而神的变化
一.三国魏晋时期诸葛亮史学形象—长于治国,短于用兵
陈寿作为一名“良史”(唐朝房玄龄等撰写《晋书·陈寿传》,承认陈寿“善叙事,有良史之才”),在《三国志》中对诸葛亮形象的定格是比较真实可靠的。
《三国志》中陈寿对诸葛亮的评价:
“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也说明在时人的眼中诸葛亮仍然是一个“人”,并没有超出其他人多少,“远非《三国演义》写的那样超凡入圣”①。
据《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记载诸葛亮一生之事迹有:
提出《隆中对》为刘备提出基本战略方针;过江东说孙权;平南方叛乱;北伐中原。
如以刘备托孤为界,之前诸葛亮更多是一个“策士”形象,无论是赤壁之战还是武力夺取益州和汉中诸葛亮均没有军事上的功绩,仅“先主外出,亮常镇守成都,足食足兵。
”②而在关羽被杀,荆州被夺之后,刘备“忿孙权之袭关羽”,实际为了夺回荆州,诸葛亮既没有阻止这次莽撞的军事行动,也未随军征战,依然坐镇成都,致使刘备在彝陵大败,退至白帝城③。
之后虽如《后出师表》所云: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只有平定南方叛乱显示出其较为高超的处理民族问题的能力。
而屡次的北伐均以失败告终,这里面固然有蜀国国小力弱的因素,但不可否认在刘备死后,诸葛亮虽力图有所作为,仍没有太大的成绩。
正如陈寿对诸葛亮的评价:
“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
”
所以《三国志》中的诸葛亮并非向后来《三国演义》中所描述的那样用兵用神,只是三国时代诸多著名人物中的一员,决非后来《三国演义》中三国人物的翘楚。
陈寿对诸葛亮的史学形象的定格是真实可信的。
二.陈《志》裴《注》中字里行间的溢美之辞—偏离历史真实的开端
由于《三国志》的篇幅有限,对于诸葛亮陈寿并没有铺陈开来去对其进行描绘,但字里行间仍然透出对诸葛亮的偏爱。
《三国志》以曹魏为正统,但陈寿对蜀汉刘备父子称先主、后主,不同于孙吴,多少反映陈寿对于蜀汉的故国之思。
但陈寿先为汉臣,汉亡入魏,魏亡入晋,而晋又以魏为正统,所以尽管陈寿心怀故国,也只好移爱于诸葛亮。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中写道:
“时先主屯新野。
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
‘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原见之乎?
’先主曰:
‘君与俱来。
’庶曰:
‘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
将军宜枉驾顾之。
’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
”
这就是三顾茅庐最原始的记载,后被罗贯中加工铺陈为中国历史上君臣际遇的典范。
然同时代的《魏略》记曰:
刘备屯於樊城。
是时曹公方定河北,亮知荆州次当受敌,而刘表性缓,不晓军事。
亮乃北行见备,……(以上内容出自裴注)
这就出现这样一个问题:
究竟是刘备三顾茅庐,还是诸葛亮自行去投刘备?
这位山东琅琊的名门之后,虽避居荆州,“躬耕于南阳”,但又有强烈的功名事业心。
他“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显然是待价而沽,重门第而择丑女为婚,对这种政治联姻,“时人以为笑乐”。
因此诸葛亮自行去投靠刘备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但陈寿在取舍之间,选用刘备三顾茅庐,这就从一方面突出了刘备求贤若渴的心理和尊重人才的仁君形象,更从另一方面衬托出诸葛亮的智慧和能力。
接下来便是著名的《隆中对》,尚未出山,先定国策,体现的是诸葛亮审时度势的远大目光。
《三国志》中又曰:
先主至於夏口,亮曰:
“事急矣,请奉命求救於孙将军。
”……
在这里陈寿以较大的篇幅描绘了诸葛亮过江东说服孙权共同抗曹,又显示出其较高的外交能力。
这一节后来又被罗贯中铺陈为舌战群儒的动人情节。
《三国志》还全文录用诸葛亮的《出师表》,目的则是突出诸葛亮的高尚的思想情操。
最后陈寿评其曰:
“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於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
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
这一总评的篇幅远远对魏武帝和汉昭烈帝的评价,同时也是对诸葛亮的极高评价,读者自然也可从中体会出陈寿移爱于诸葛亮的良苦用心
裴注中记载:
臣松之以为亮在渭滨,魏人蹑迹,胜负之形,未可测量,而云欧血,盖因亮自亡而自夸大也。
夫以孔明之略,岂为仲达欧(呕)血乎……及军退,宣王(司马懿)案行其营垒处所,曰:
“天下奇才也!
”汉晋春秋曰:
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
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偪。
於是仪结陈而去,入谷然后发丧。
宣王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
“死诸葛走生仲达。
”或以告宣王,宣王曰:
“吾能料生,不便料死也。
”(《诸葛亮传》)。
这一注记有力地烘托了诸葛亮用兵如神的智将形象。
又:
《袁子》曰:
晚得诸葛亮,因以为佐相,而群臣悦服,刘备足信、亮足重故也。
及其受六尺之孤,摄一国之政,事凡庸之君,专权而不失礼,行君事而国人不疑,如此即以为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
行法严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
及其兵出入如宾,行不寇,刍荛者不猎,如在国中。
其用兵也,止如山,进退如风,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
亮死至今数十年,国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诸葛亮有焉。
这一引注既歌颂了诸葛亮的忠贞,又歌颂了诸葛亮治国和用兵的非凡才能。
更将诸葛亮比作了周朝的召公和孔子的弟子冉雍可说是对诸葛亮无比的推崇(可使南面即是能做君主君临天下的意思)。
三.从魏、晋到《三国演义》成书前的文学作品—逐渐神化的过程。
1.史学形象:
1).习凿齿的《汉晋春秋》和袁准的《袁子》已十分推崇诸葛亮,几乎视诸葛亮为天人。
习凿齿,字彦威。
东晋史学家。
襄阳(今湖北襄樊)人。
他在叙述三国历史时,以蜀汉刘备为正统,魏曹操则为篡逆。
认为晋司马氏虽受魏禅,应是继承汉祚,不应继魏。
他对诸葛亮深怀敬仰之情。
他曾专程去隆中凭吊孔明故宅,并写了《诸葛武侯宅铭》(达人有作,振此颓风,雕薄蔚采,鸱阑惟丰。
义范苍生,道格时雍。
自昔爱止,于焉龙盘,躬耕西亩,永啸东峦,迹逸中林,神凝岩端,罔窥其奥,谁测斯欢?
堂堂伟匠,婉翩阳朝,倾岩搜宝,高罗九霄,庆云集矣,鸾驾三招。
),记叙了孔明故宅的情景,论述了孔明志在兴复汉室、统一中原大业的抱负,颂扬了公正无私,执法严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思想作风。
下面的这一段文字充分反映习凿齿以蜀汉为正统的政治思想。
“诸葛武侯龙蟠江南,托好管、乐,有匡汉之望,是有宗本之心也。
今玄德,汉高之正冑也,信义着于当年,将使汉室亡而更立,宗庙绝而复继,谁云不可哉!
”《汉晋春秋》
而下面的这一段文字则是七擒孟获的原版,充分显示出诸葛亮的军事天分
亮在南中,所在战捷。
闻孟获者,为夷汉所服,募生致之。
既得,使观于营阵之间,问曰﹕“此军何如?
”获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
今蒙赐观看营阵,若祗如此,即定易胜耳。
”亮笑纵使更战,七纵七擒,而亮犹遣获。
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汉晋春秋》
再有上文所引裴注中的“死诸葛走生仲达”也从另一侧面宣扬诸葛亮用兵如神智将形象。
再看下面的《袁子》
问:
“诸葛亮始出陇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反应之,中原震怖,若亮速进(即采魏延之计出子午谷)至少三郡非中国(魏)所有也,而亮切徐行不进。
终使三郡得而复失,无尺寸之功,何也?
”
答曰:
“蜀兵轻锐但苦无良将,且亮始出祁山,不知中原之虚实,所以未敢造次也,且成大事者不求近功。
文长之计谋,单论实为良策,然放之于北伐大局实无裨益。
正奇之说,有正方为有奇,如正不败则以奇胜之可也,如正难胜则奇实无益也。
当时,祁山为正,子午谷为奇。
由此观之,何来文长出子午谷则长安必得之说?
”
问:
“亮用兵何如?
”答曰:
“勇而能斗也。
”曰:
“不亦惑乎?
以何知之也?
”
答曰:
“亮于街亭,前军马谡大破,士卒星散,士气大损。
然亮之军屯距街亭数里耳,无慌乱之迹,官兵行阵,徐徐相接。
赞其虽泰山崩于前而不行于色不为过也,此其勇也。
”
“亮之行军,安静而稳重,四如真言得其‘山’与‘林’之真意也。
能静则善动,能稳重则进退自如。
亮法令明,赏罚信,未用军,先治军。
所以士卒用命,赴险而不顾。
此非匹夫之勇而能斗,为将帅之勇而能斗也。
”
问:
“亮常率数万之众,其所兴造,仿佛数十万之用,不亦空费力乎?
所至之处,无不立营垒、井灶、障塞、藩篱,徒饰好乎?
”
答曰:
“兵者,国家死生之大事也。
未求进,先求稳,未想胜,先思败。
进若孤军深悬,退必丧兵挫威。
故武侯不求一时之得失,用兵十数年,而军力无所大损,不亦善乎?
?
况蜀人性轻脱,而武侯以坚束之,诚为一世之法也。
务实者不求名,此所谓:
‘宁静以致远’也。
”
问:
“亮好治官府、次舍、桥梁、道路,此非急务,而以此费民力,何也?
”
答曰:
“蜀汉止一州之地,贤才少而国力微,故亮兴土木,实欲增蜀汉之威严也。
况且亮之治蜀也,田畴辟,仓库实,器械利,蓄积饶,朝会不奢华,道路无醉人。
比之管仲、子产亦不后也。
以此观之,国之本已立,本立而用余力求‘末治’,无可厚非也。
”
问:
“以亮之大才而无大功,何也?
”
答曰:
“武侯者,善持本者也。
善持本者不尚变,善持本者善应变。
况且应变之举,非其所长也,故不用其短。
知其短而不用,不亦贤乎?
况‘一将功成万骨枯’,功业本虚妄之说,贤者不固求也。
是故曰:
‘贤者于功业,犹如君子于钱财,役之而不为其所役也’。
”
此数问答,于我心甚有戚戚哉。
想武侯以英霸之器,托身明主,收功于蜀汉,册名于伊洛。
耕战有伍,刑法整齐,长驱祁山,慨然有饮马河洛之志,虽管仲、乐毅何能加之乎?
然万端诸象,不免归于天命,悠悠江山,此何人哉?
星落五丈原,千古同一悲。
对诸葛亮历次北伐均劳而无功的原因加以分析,并通过分析对北伐失败的事实加以“粉饰”,还在其中充分赞扬了诸葛亮治国治军的本领,同时对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深表遗憾。
“星落五丈原,千古同一悲”可说是对诸葛亮的极高评价。
2).裴注中所引的郭冲三事:
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
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
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偪,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
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菴幔,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卻洒。
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於是引军北趣山。
明日食时,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
“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
”候逻还白,如亮所言。
宣帝后知,深以为恨。
上文所引即是空城计的原始版本,虽裴松之考证此事为虚,但郭冲三事已在当时社会流行开来,从此口耳相传,永传不衰。
此事将诸葛亮军事天分渲染至至高境界,演变成中国军事史上不朽战例,诸葛亮的形象自此沾染上“神”的色彩。
3).诸葛亮形象被“神”化之别证:
《隋书·史万岁传》记载史万岁南征南方叛乱:
“行数百里,见诸葛亮纪功碑,铭其背曰:
‘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
”《四分律抄批》又记有诸葛亮死后“踏土照镜”,缓缓撤兵,司马懿卜其未亡而不敢追,所谓“死诸葛怖生仲达”故事。
诸葛亮能料知数百年之后的事情,能死而诈作生,此何人耶?
④由此可知至隋唐时,不论正史,还是俗传均将诸葛亮视为天人。
2.文学形象(《三国演义》的文学形象后文另述)
1).唐诗人杜甫的赞亮之作:
《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
《咏怀古迹》五首之五: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说诸葛亮的才干堪与古代著名贤臣伊尹、吕尚并驾齐驱,而远在汉代开国元勋萧何、曹参之上,真可谓古今罕有其匹。
2).宋陆游的咏史诗: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雪夜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古谁堪伯仲间。
”
意思是说《出师表》这篇文章真是举世闻名啊,千百年来谁又能和诸葛亮差不多呢?
⑥
3).宋陈亮的史论:
故夫谲诈者,司马仲达之所长也。
……故仲达以奸,孔明以忠;仲达以私,孔明以公;仲达以残,孔明以仁;仲达以诈,孔明以信。
兵未至而仲达之气已沮矣。
⑦
将司马懿与诸葛亮作了鲜明的对比,对诸葛亮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也。
3.从民间文学看诸葛亮形象:
从隋代开始,三国故事以在民间广泛流传,并成为各种民间文艺的表现题材。
据《南部烟花录》载,隋炀帝观水上杂戏,有曹操谯水击蛟、刘备跃马檀溪等节目。
刘知几《史通·采撰》也提到唐初有些三国故事已经“得之于道路,传之于众口”。
杜牧《赤壁》诗云: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显然系民间的三国传说。
从李商隐的《骄儿诗》“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来看,说明隋唐时期三国故事在社会的各个阶层已经家喻户晓。
⑧
1).民间三国戏曲文学中诸葛亮的形象日渐由“神”而“妖”并深入人心:
王基在《论诸葛亮文化》一文中,对早期诸葛亮戏作了较全面的概括,现引录如下:
金院本杂剧有《赤壁鏖兵》;
钟嗣成《录鬼薄》中有王仲文编的《七星坛诸葛祭风》,《诸葛亮秋风五丈原》,尚仲贤的《武成庙诸葛论功》,王哗的《卧龙岗》等;
《曲海总目提要》有卷四《隔江斗智》(杂剧),后来《锦囊计》、《草庐》诸剧又多采此事;
《元代杂剧全目》卷一所载关于诸葛亮两剧与《录鬼簿》大致相同,后者另有简名《五丈原》,前者有简名《诸葛祭风》,《录鬼簿》则另有《破曹瞒诸葛祭风》;卷二有《受顾命诸葛亮论功》,另有《武成庙诸葛论功》、《清玉殿诸葛论功》,筒名为《诸葛论功》;卷四有王晔的《卧龙岗》;卷五有《诸葛亮火烧博望》;卷六有《两军师隔江斗智》、《曹操夜走陈仓路》,又名《诸葛亮收取阳平关》,《阳平关五马破曹》,《十样锦诸葛论功》(名虽冠诸葛亮实则无关系),《诸葛亮挂印气张飞》和《诸葛亮石伏陆逊》等。
元末,还有象《锦云堂暗定连环计》一类的无名氏杂剧。
早期戏曲对诸葛亮形象的塑造,部分维系历史真实,歌颂他的功勋业绩和聪明才智。
部分则是虚构或有虚构成分的,如《诸葛亮火烧博望》、《七星坛诸葛祭风》、《两军师隔江斗智》、《诸葛亮石伏陆逊》、《七星坛诸葛祭风》,尤其是《七星坛诸葛祭风》不仅带有浓厚的封建迷信色彩,而且整个故事都是虚构的,这可能源于民间传说,这也是诸葛亮形象被“妖化”直接明证。
比如无名氏所作:
有徐庶曾言,南阳邓州卧龙冈有一仙长,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道号卧龙先生。
此人才欺管乐,智压孙吴。
论医起死回生,论卜知凶定吉。
剑挥星斗怕,书动鬼神惊。
六韬三略,妙策神机。
我恰才袖中发课,你去那门外观窥。
安排着香桌,准备着烹茶,(云)道童,这一来。
(道童云)师父,可是何人到此也。
(正末唱)必定是关云长、张翼德和刘备。
⑨
文中所述诸葛亮身份被神化为“仙长”,才智逼人,能起死回生,能知凶定吉,掐指一算,便知来者是谁,本领已经远远超越一般方士、道士,而“剑挥”、“书动”所引起的威力更是直达神仙的程度。
所以这里的诸葛亮已由人变成神。
再有:
【倘秀才】则他那诸葛亮有神机妙术,观气色呼风唤雨,善布营盘八阵图。
他可便安日月定寰区,真乃是擎天的玉柱。
见如今南阳卧龙,则他那神机广大真梁栋。
吟诗处鬼神动,顷刻弹琴降雨风。
则他那妙策无穷,(《曹操夜走陈仓路》)
他笑谈间知前后定三分,算阴阳有准,尽按著遁甲奇文,他可便玩周天躔度知时运。
端的是今古绝伦,挥宝剑呼风唤雨雷霆震,操瑶琴六月雪纷纷。
(《阳平关五马破曹》)
这些作品中诸葛亮能呼风唤雨,能驱动鬼神,能指落星辰,能扭转乾坤,这与“妖”还有区别了吗?
2).民间三国平话中的诸葛亮的形象:
让我们以元刊本《三国志平话》来看吧!
“诸葛本是一神仙,自小学业,时至中年,无书不览,达天地之机,神鬼难度之志,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挥剑成河。
”这是他的出场,终场呢——诸葛病殁五丈原,时司马懿在魏营,“至当夜,狂风过处,见一神人言:
‘军师(孔明)令我来送书。
’司马接看书中之意,略云:
吾死,汉之天命,尚有三十年。
若汉亡,魏亦灭,吴次之,尔宗必有一统。
若尔执迷妄举,祸及尔也。
”仲达遂急急退兵,不追蜀师。
直接标榜诸葛亮“本是一神仙”,诸葛亮的形象至此达到了“巅峰”,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神”。
四.《三国演义》中形象的最终确定——智者、忠臣、贤相
元末明初罗贯中从《三国志》(包括裴注)、《后汉书》、各种野史杂书、六朝时期的志人志怪小说、宋代讲唱艺术中的“说三分”、金元时期的三国戏等众多题材中删芜取精,巧加润色,作《三国演义》,诸葛亮形象才终于又部分地恢复了人的特点。
(罗本、毛本统称《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中强化了诸葛亮的“智绝”和“忠贞”的形象。
1.将诸多非诸葛亮的事迹移植到诸葛亮的身上:
草船借箭本是孙权所为,平话中将其移植到周瑜所为,至罗贯中更将其移到诸葛亮的身上。
2.大胆采用传说,如“空城计”本只见于裴注所引的《郭冲三事》,于“失街亭”、“斩马谡”本无关联,但罗贯中将其镶嵌在这两者之间,使这成为两个一般性情节之间的点睛之笔,使“失·空·斩”成为历史上大智大勇、料敌如神的杰出才智的浓缩和典范,成为戏曲舞台上至今盛演不衰的剧目。
⑩3.作品中全文录用《隆中对》和前后《出师表》,如果说《隆中对》体现诸葛亮的智,那么前后《出师表》则体现了诸葛亮的忠贞。
再如作品中写道:
孔明强支病体,令左右扶上小车,……长叹曰:
“再不能临阵讨贼矣!
悠悠苍天,曷此其极!
”
罗贯中又让诸葛亮向刘禅写了临终遗言,建议皇帝“清心寡欲,……以厚风俗。
”尽到处已做帝王师的责任和义务,集忠·孝·节·义于一身。
而对个人的物质生活,几乎一无所求:
“不使内有余帛,外有余财,以负陛下也”,可说诸葛亮的形象,达到了尽可能完美的高度。
《三国演义》中塑造的人物典型,向来有所谓“三绝”,就是曹操奸绝,关羽义绝,孔明智绝。
曹操阴险奸黠,孔明智力过人,罗贯中挑选出来了他们一生中许多特征性的行动很好地替这种性格做了注脚。
诸葛亮是个光照全书的人物。
作者一反正史所谓“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三国志·诸葛亮传》)的看法,把他描写成为政治、军事、外交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的人物。
他隐居隆中时,对天下大势已了如指掌,火烧博望、火烧新野出奇制胜奠定了他在刘备集团的威信,出使吴国临危不惧舌战群儒,实现联吴抗曹战略意图。
草船借箭、巧借东风、三气周瑜、智取荆州,逼得周瑜咬牙切齿地说:
“既生瑜,何生亮!
”庞统死于落凤坡,关羽失荆州,刘备征吴失败都是由于不听他的劝告。
刘备死后,蜀中元气大伤,他却独立支持了这个困难的局面。
安居平五路,何等潇洒自如;七擒孟获,何等周密细致;六出祁山,稳定局势,平定后方,打击敌人;那种排除万难的才能、坚韧不拔的毅力,和他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忠诚结合在一起,就成为封建时代人民所幻想的“贤相”的典型。
所以诸葛亮在《三国演义》中的形象,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标志着诸葛亮文学形象的最后成形。
第二章:
诸葛亮形象流变因素考
——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中国历史上的文人,一向以修身、治国、平天下乃至成为帝王之师为自己的人身价值的一种体现。
然而,能够实现此种抱负的文人是少而又少的,大多数文人,均是在这一梦想中度此一生的。
当这种理想始终不能实现时,他们必将由其他的途径来寄托这一理想,文学创作则是他们来寄托理想的一个非常重要又是一个非常普遍的途径。
在这当中他们倾注了自己大量的心血,记述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塑造一个又一个动人的人物形象,不遗余力地歌颂他们认可的人物,同时在这些人物形象中寄寓自己的理想、飘荡着自己的灵魂。
而史学家们,多数奉行以史论世的原则,深信历史对现实的借鉴作用。
比如司马迁便以修史为精神乐园,把那些在理想与现实的鸿沟面前徘徊的历史人物、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为理想而奋斗的历史人物都作为他寄托的对象,赋予他们鲜活的形象。
通过对历史人物的褒贬扬抑,对历史事件的叙述、评论,完成其人格上的自我实现和升华,成为后世史家效法的榜样。
历史上诸多文人、史家对诸葛亮的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未能脱此樊篱,他们在对诸葛亮的形象塑造中都融入自身浓厚的思想感情,以诸葛亮形象为载体,承载着自己太多的人生况味和风雨体验。
一.陈寿的《黍离》之悲:
《三国志》中诸葛亮的形象基本是符合历史真实的,陈寿作为一名“良史”对诸葛亮的评价史学界也一直认为是公正的。
但我们联系陈寿的生平,仍然可以发掘出陈寿对于诸葛亮的偏爱,可以感受到陈寿在平正记述诸葛亮事迹的同时对诸葛亮的热爱。
那么陈寿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就必须要从陈寿的生平和创作动机来看了。
《三国志》的作者陈寿仕蜀时为散骑黄门侍郎,蜀亡入晋后曾任著作郎、治书侍御史。
晋灭吴后,陈寿著《三国志》,记述魏蜀吴三国历史,含魏书三十卷,蜀书十五卷,吴书二十卷,共六十五卷。
《三国志》奉曹魏为正统,这一点从陈寿将魏书列在全书之首,称曹操为魏武帝即可见一斑。
吴、蜀君主即位,都记明魏的年号,以明正统所在。
东吴只有孙权称主,孙亮等都称名。
这是因为晋朝受禅于魏,晋朝史家要维护本朝政权的合法性,就必须以魏为正统。
但陈寿虽然名义上尊魏为正统,实际上却是魏、蜀、吴三国各自成书,如实地记录了三国鼎立的局势,表明了它们各自为政,互不统属,地位是相同的。
就记事的方法来说,《先主传》和《吴主传》,也都是年经事纬,与本纪完全相同,只是不称纪而已。
陈寿这样处理,是符合当时实际情况的,这足见他的卓识和创见。
魏、蜀、吴三书,原是各自为书,一直到北宋才合而为一,改称《三国志》。
从这里我们就应该知道其中端倪:
陈寿原为汉臣,入晋多少有点故国之思,故借治史来抒发其《黍离》之悲。
而晋受魏禅以魏为正统,必视吴、蜀为割据,因此陈寿不能过赞刘备,遂移爱于诸葛亮。
二.晋史家的正统观念:
前文写道习凿齿在叙述三国历史时,以蜀汉刘备为正统,魏曹操则为篡逆。
认为晋司马氏虽受魏禅,应是继承汉祚,不应继魏。
在他的著作中,还收录了《后出师表》,对考证此文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那么他既为晋臣,习凿齿为什么坚持以蜀汉为正统呢?
《汉晋春秋》今不传,但根据《隋书.经籍志》与《晋书.习凿齿传》可知《汉晋春秋》为一本自汉光武帝至晋愍帝的编年史,而在三国这段期间则采用蜀汉的年号纪年。
《晋书.习凿齿传》:
「是时(桓)温觊觎非望,凿齿在郡,着《汉晋春秋》以裁正之。
起汉光武,终于晋愍帝。
于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始兴焉。
」原来他曾为东晋权臣桓温的幕僚,后与桓温意见不合,解职归襄阳。
桓温当时把持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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