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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花
一安顿
在黑非洲那块远离现代文明的大地上,金凤花生机勃勃,像火一样燃烧,像云霞一样绚丽。
她那种用鲜艳的色彩铺盖干渴荒芜土地的热忱,用不败的花朵美化贫穷落后生活的坚韧,在我心灵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
金凤与我相依相随,今天我突然要离开这儿,我们两的心都碎了。
她听到这消息时,先是一愣,乌亮的眸子瞪着我,说这不可能,你们的电台一定发生了问题。
我说,但愿如此。
我们专家组星期四定期给使馆经参处电台对话。
我们所在的邦戈尔市远离首都N市,连常驻该市的农业部下属的农业办公室前,也竖一个发射铁塔,不过我们因陋就简,电台的天线就拴在两棵高高的芒果树的枝桠上。
我们双方预先商定好了这天上午十点钟开机。
一般由我与参赞对话,是用那种放开嗓门大喊大叫的声音:
我是006,我是006,往往要重复数遍,才能找到我要说话的对象。
002,我听到了你说话。
有什么指示,请讲。
麦克风里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
Z国与台湾建交,你专家组准备好,四天内撤离邦戈尔,到大使馆集中,安排分批回国。
尽管今天天气好,声音也清晰,我还是要参赞重复了一遍。
我们专家组八人,在Z国工作了一年零十个月,现在两国签订了延期两年的合同,还有两个月就要回国休假,大家已经归心似箭了,可听到这消息,要马上离开这儿,而且是一去不回头,引起了大家内心一种莫名其状的骚动,甚至说是恐慌。
说是莫名其状,其实是有状,这便是对这里的人民的依依不舍,对这片姹紫嫣红的金凤花的眷恋。
水稻种植专家李庆国悲怆地说,这片土地又要荒废了。
水利专家鲁要文哽咽道,他们赞扬我们带来了粮食,现在我们又要把它带走了。
听这话,全组八条汉子都动心地哭了,像孩子一样哇哇地哭了。
我们都是走出大学校门三五年的青年,立志用金色的稻穗铺盖这片大地,与火红的金凤花媲美。
金凤陪我到邮电局打电话。
那是市里唯一的一部公用电话,因通话费高,去打电话的人并不多。
邮电局在市中心,平时我开车去。
这时我愿走路,并不想立即去打电话向她证实,因为我不愿看到这消息带给她悲痛。
她似乎也不急于去那里,她害怕我从她身旁消失,害怕开垦的八百公顷土地荒废,害怕她和乡亲们重新受饥馑的折磨。
我们走出专家大院,习惯伫足,欣赏沿洛贡河伸延开放的金凤花。
它像一道艳丽的彩虹,总是那样迷人。
这时我们停下步来,却耷拉下了脑袋,一时谁也没想到说什么。
院门口这一百来米长的沙石路,是盖我们专家大院时建筑的。
雨季被进出的车辆碾坏,现在又铺盖了一层新的沙石。
连接横向通过的一条大道,与洛贡河平行,穿过邦戈尔市中心。
我们联合意大利筑路队,也运了些沙石铺在路面上。
我们院子的对面是居民住宅区。
道旁数棵两人合抱不住的大树,枝繁叶茂,布下一片清凉,是附近居民集聚的场所:
妇女好在这里捣动木杵,舂得红木臼里的高粱吭吭地响;汉子们守着坐在小火炉上拳头大的茶壶,时而端起,往拇指那么大玻璃盏里注入,如拉扯的头发丝那样一线,小口的抿着,不到太阳掉进洛贡河里,那壶茶不会完;老爷子们凉开四肢酣睡,或翻出奴隶时代那些老掉牙的事儿,对比今天生活重复他们固有的观点。
要是逢上喜庆的日子,在羊皮鼓的击拍声中,男女老少欢歌载舞。
我出门,树下的人们都会用中国话“你好”向我问候,我有受到夹道欢迎的感觉,于是我会取下墨镜和遮阳帽,向他们颔首致意。
那些穿着花裙的小女孩,和光着一身的男孩,肚脐暴出有荸荠那么大,都会纷纷伸出手来,我不会小看他们,一一与他们握手。
即使我开车出来,也要放慢速度,按下窗玻璃,向他们摆手,回答他们的问候。
金凤看了这情景,问过我,你喜欢孩子?
对,他们太可爱了。
如果你愿意,我给你生一个。
她似乎是随便说出来的,却道出了她对我的一片真情。
这时,树下的人们从我们脸上的表情,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们问金凤,艾丝丹小姐,你和周先生去哪儿?
去邮电局。
去那里干什么?
我说,去发一封信。
走出那片绿荫,你会感觉到太阳直射的温度。
不过现在到了十一月,不是最炎热的日子。
金凤好像对太阳没有了感觉。
平时她会顺从我,挑路边阴凉的地方走,那怕是围墙或屋檐投下的一点可怜阴影,我都不会放过。
我说,他们可能听到什么消息?
不可能,Z国的电台没广播这样的新闻。
我爸每早总要听广播的。
这地方的人几乎人手有一个巴掌大的袖珍收音机,整天开得吱吱哑哑响。
若是Z国宣布了这样的消息,邦戈尔镇早就炸开锅了。
于是我又有心情与她谈些别的,我问你家的房子盖好了没有?
昨天完工的,我爸说要做水泥地面。
由于农场连续两年丰收,种地的居民富起来了,都想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盖起了水泥砖墙铁皮瓦的房子,还有的建起了两层小楼房。
我们院前的村子里,在一色的茅草房的灰暗中,出现了片片白瓦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我内心油然生出一种自豪:
这是我们工作成绩的见证。
爸爸盖好了新房子,你愿意住吗?
她娇羞得低着头问。
她今年二十岁了,身材苗条,五官端秀动人,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娇滴可爱。
我们事实上是夫妻了。
我说,这么好的新房,我当然愿意住。
她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抓住说,你不能走呵!
我反过来问,你不愿意跟我走?
你不是叫我金凤花吗,离开了这片土地,我就不是金凤花了。
我们胆战心惊地进了邮电局。
我鼓起勇气,拨通了使馆经参处的电话。
我当然要说中国话,可她从我惊恐表情和颤抖的声音,猜到了电话里参赞说的话。
我放下话筒,她还是迫不及待地问,那消息是真的?
我见她眼含晶莹泪水,真不愿把这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可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让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邦戈尔镇都骚动了。
农场主席恩里贾巴首先来到我们大院,接着市民们纷纷涌来。
他们明知道我们要走,还是恳求我们留下。
一安顿
我们是赶在下种前的季节到达Z国的。
天气开始炎热了,我们走出飞机,像投入到火炉,那种烤灼,像要点燃我们还没来及脱的西装。
吊在脖子上的领带,要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再看来接我们的Z国农业局那些官员,个个西装革履,为了保持对等,我还不好急于卸装。
我并对身旁的同伴说,我们得忍受点,人家全副武装了,我们不能失礼。
他们还是听我的,与我保持一致。
中国驻Z国大使馆经贸参赞唐作舟和夫人唐文花到机场接我们。
我和他们坐一辆锃亮的黑色奔茨,我的七个同伴乘一辆三排坐的尼桑。
我们穿过街道狭窄、屋宇参差的市区。
走不多远,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漂亮的院落。
我们到了经参处。
院里有两栋房子,参赞夫人唐秘引我们走进其中一栋,说,我和参赞住这里,刚好有四间空房,够你们住下。
我们进入大厅,里面摆设很有中国特色:
青花大瓷瓶,镂空雕花紫漆围屏,大幅的花鸟刺绣画,龙凤呈祥的羊毛地毯。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室内有空调,便也没急着脱掉西装,而是急于要发抒刚才一路所见的感慨:
司机孟湘军说,这就是N市首都?
把我们乡村哪个小镇搬到这里来,也比它要漂亮。
水利专家鲁要文说,这里人个个黑糊糊的,我看他们都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种植专家李庆国说,他们还是很有特点,比如姑娘的丰乳厚臀,很有曲线美。
他们这样谈论,我怕唐秘听了不雅,叫他们进各自的房里收拾。
晚上我们只随便吃了一点。
长途旅行后,大家都没胃口。
我们回到卧室,下了装,想彻底宽松,可不见有拖鞋。
我们带来的放在行李箱里,都不想开箱去翻。
唐秘很细心,说给我们准备好了。
她拿来一摞,是飞机上发的那种宽脚薄底鞋。
一路来,也给我们每个发了两双,可谁会想到把它带走?
唐秘似乎看出我们对这拖鞋的鄙夷,便特别强调,你们走前,由周组长收拢归还我。
在睡觉前,她又到每间房叮咛,上床前把窗户打开,夜里凉快。
我明白她的意思。
她没明确说出,睡觉时不许开空调,算对我们客气。
因时间差关系,到夜里两点钟,我们都醒来了。
厨师王古岳打开箱,翻出了自己的拖鞋,把唐秘那双还给我,说,组长,你好好看一下,我可是完璧归赵了。
我要大家不要说话,因为参赞夫妇就睡在我们旁边的房子里。
次日上午,唐参赞召集我们开会,姚大使向我们介绍了Z国的政治经济形势。
特别指出,台湾派出的一些特务,以商人身份,在这个国家活动频繁,要我们提高这方面的警惕。
因为大使还有别的约会,提前走了。
接着唐参赞说话。
这个干瘦的半老头,说话很温和,脸上不失那平易近人的笑容。
他说我们去工作的第四农场是二十年前台湾人开垦的,当时只有三百公顷水稻田。
T省开垦组经过两年艰苦工作,另外开垦了五百公顷稻田,全面恢复了灌溉排涝渠沟系统,扩建并装备了抽水站和农机站,新建了专家住宅,为你们工作打下了良好基础。
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唐秘,给我们工作开展作了详细指示,我一边记录,一边心里想:
她那样过细,连哪日开会要布置播种都说到了,以为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弱智哩。
中午经参处设宴款待我们。
他们全体七人都来了,在大餐桌旁挤着勉强坐了下来。
从国内宾馆派来的高级厨师做了十来道菜,都是大碟大碗装着上桌,旁边案上的搪瓷盆里还有不少,看来吃完了还随时有加。
唐秘那么精细的人,错估了我们的肚量,以为我们是牢里放出来的?
餐桌上的菜还剩一半。
饭后我见厨师把搪瓷盆里的菜,装进数个食品盒里,再放到四个塑料袋。
我在国外工作过两年,知道使馆工作人员带有家眷,单独开伙,时而借着名儿会餐,吃剩的打包往家里提。
可过去是耳听为虚,今天眼见为实了。
第三日,唐秘陪我们到邦戈尔市。
我们乘坐的三辆汽车在市中心出现时,引来居民们一片欢呼。
我们的大院门前很快聚满了人。
有人吆喝着让路,才给我们的汽车闪开了一条通道。
我下车,刚才吆喝让路的那人上前与我握手,自我介绍,他是农场主席恩里贾巴。
他身旁有位姑娘,穿白底红花上衣,亭亭玉立,皮肤白净。
他告诉我,这是他女儿,叫艾丝丹。
她灿烂地笑着与我握手,你好。
我以为她会说中国话,问,你是中国人?
她茫然地望着我。
我证实她仅“你好”的中文水平。
院内参天的芒果树和木棉树枝繁叶茂,将一栋新建的白壁红瓦屋遮盖得严严实实。
恩里贾巴和艾丝丹俨然这里的主人,领我们走出第一道围墙,介绍道,这里是菜地,开了一眼井,供浇菜用水。
我目测,大约有三四亩地。
在第二道围墙的一角,在两间孤独的小房里,安装了发电机组。
恩里贾巴说,这儿供电不太正常。
这时围墙外站满了人,他们向我们挥手。
我回过身,才发现唐秘要门卫关了院子里的铁栏门。
她提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尽管都有编号,但有些钥匙对号打不开门。
艾丝丹耐心地帮我们一张张门套锁。
唐秘给我们分配好了房间。
我住一间正房,其他人住两侧,都是带卫生间的单居房。
我作为组长兼翻译,与其他人的住房不同的地方,只是有一张双人床,多了一个文件柜,卫生间安的是抽水马桶。
T省开垦组确实什么都准备好了:
床上挂了蚊帐,铺盖齐全。
我注意到我的床下,摆有两双拖鞋。
我和艾丝丹的目光同时落到那双女拖鞋上。
我打开柜子,见里面还放有衣服。
唐秘说,T省农田开垦组,满以为他们还会来,没料这个项目的标被你们省拿了。
唐秘对他们的工作评价颇高,说他们很能吃苦,工程质量高。
从她的话中,我听出弦外之音:
她对我们几个青年人缺乏信任,对我们能否搞好这里的工作表示怀疑。
这时在院子里,鲁要文和李庆国放声高歌:
花儿呀,你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
我也想唱。
这时与刚下飞机时的感觉绝然不同了:
进入N市时,我预感我们将在倒退一个世纪的环境中生活;现在又仿佛觉得来到了梦中的伊甸园,这绿树,这红花,这甜蜜蜜的院子,门前这清清的流水,这陪伴在我身边的美丽姑娘……
唐秘回到分给我住的房子里,收拾起留在柜子里的衣服,装进一个纸箱,说带回去给守门的黑人穿。
想到她收集飞机上宽脚鞋,带走这些衣服,应该是她的优良传统了。
她拿起衣架上一件图案新颖的纯丝衬衣,说有人去T省,我给王组长捎去。
我看她那神态,是她自己看中了这件衬衣。
床底下还一双女式拖鞋,她怎么没拿走?
于是我提醒她,这双拖鞋您可以穿呀。
她略勾头,目光从眼镜片上方直射着我,说,我有,你不用,就给艾丝丹好了。
这是双粉红色透明塑料拖鞋。
艾丝丹接过唐秘塞到手里的礼品,又重新放到原处,笑着道了谢,说留下以后到这屋子里来穿。
她这话让我好迷糊:
这房子原先是王组长住的,他怎么有双女人拖鞋?
我问艾丝丹,王组长夫人来过?
她摆了一下头。
这关系到王强的私生活,我不好继续问了。
艾丝丹看出这双拖鞋引起了我的好奇,便明确告诉我,说这是我穿的。
我想她在跟我开玩笑。
恩里贾巴领我看房。
与我这间房同一方向的,有一间大办公室、一间宽绰的娱乐室和餐厅。
我们又看了两边的住房。
我对他说,这房子建得不错,布局合理,住起来很舒服。
他告诉我,从房子打地基,到最后粉刷,艾丝丹没离开过工地。
我对她说,你一定没少流汗。
她说,岂止流汗,还流了血呢。
她提起裙下摆,露出雪白的一截腿,让我看到膝上一道寸来长的伤痕。
唐秘吃过中饭就要走。
厨房里虽锅碗瓢盆齐全,油盐酱醋不缺,因王古岳刚进场,中午只随便炒了几个菜,与经参处的盛情款待相比,我感到很对不起她,说下一次来,让我们的王特厨给您做几个拿手菜。
唐秘则说,我下次来,吃不吃好菜,无所谓,你们要做出好的工作成绩来给我看,我就会高兴。
她对我们是很不放心的。
走前她要与我们在院子里合影。
我说我没带照相机。
她说上届专家组买了个高级数码照相机,放在转交给你们的资料箱里。
那纸箱刚才谁打开的?
李庆国说,相机在我手里,我想正好用它拍摄作物。
我已掌握了唐秘的心理,对李庆国说,快拿给唐秘,你要用相机,以后再说。
李庆国还说,这是台数码相机,拍的照片好存入我的手提电脑。
唐秘说,工作上的事,你们出国前就要准备好。
她从提包掏出电池装上,叫恩里贾巴给我们照。
我们以唐秘为中心排好队,艾丝丹挤到我身旁。
唐秘拿走了相机,说带到N市给我们每人印张照片。
艾丝丹领我沿洛贡河走去。
虽然现在是枯水季节,水面仍有五六百米宽。
粼粼碧波,闪耀着银光,给这片大地增添了生机。
河床很开阔,对岸是K国。
几条坐满人的木船往这边靠过来。
人们卸下从江滨市买来东西,用盆或筐、或纸箱、或口袋装了,一概用头顶着,在河滩上鱼贯而行,蜿蜒上堤。
艾丝丹与一些人打招呼,把她身旁的我介绍给他们。
她说,他们是到江滨市赶集回来的。
那边的东西便宜些,货物也较齐全。
你们以后需要的生活物资,可到那里去采购。
我说,买了东西怎么回?
我们都不会用头顶。
她笑道,我会,我帮你们。
接着她反问,你们搬运东西不用头顶,又用什么?
我说,我们用肩挑。
她听了咯咯地笑道,肩挑,不都要压成驼背?
我说,我发现这里姑娘体形好,可能与头顶东西有关。
她诧异地问,我们体形怎么好了?
我用手比划着,胸那么隆起,臀那么撅起。
她哈哈地笑,像银铃在洛贡河上摇响。
河岸的堤坝上,水桶粗的金凤树如盖如亭。
那赏心悦目的红花沿河堤延伸,像一条滚动的火龙。
艾丝丹告诉我,她爸在这儿给她拍了不少照。
她说,你愿到我家去看吗?
你一定会喜欢那些照片。
我说,我当然高兴去看。
你在任何地方照的相都会好看。
不,我只在金凤花中照相。
她拉扯着我的手走下河堤,穿过那条通向镇里的中心马路。
她温柔的手,把我那一腔如丝如缕的青春之情牵带了出来。
一片泥糊的矮墙房,用土坯砌的围墙,划出纵横交错的小巷。
我们沿一条巷道走不远,进一个院子,左侧一间水泥砖墙盖白铁瓦,其他几间却还是土坯墙,院子中央一棵金凤花树。
她说这就是我的家。
恩里贾巴和一位瘦高的中年妇女出来,向我问好,搬出一把白漆木条沙发式的椅子请我坐。
恩里贾巴和艾丝丹坐在树荫下的一段树上。
这是利用树干本身的丫杈作脚架起的木头凳。
听恩里贾巴要介绍农场情况,艾丝丹打断他的话,说,爸,以后在大会上,会给你留介绍农场的时间。
她叫我进她房里看照片。
在她的房里,地面铺了瓷砖,墙壁和天花板刷过乳白色涂料。
安了防蚊纱窗和纱门,并装了空调,家具新颖齐全。
这等生活水平显然超出了当地一般家庭。
恩里贾巴哪来这么多钱花在女儿身上?
挂在墙上的照片吸引了我。
这张放大的照片里,艾丝丹笑得很灿烂,像她身后的金凤花一样灿烂。
她又拿出一本相集,拉我和她坐在床上看。
每张照片上,她以金凤花装饰,姿态各异。
她说,她爸回中国时带走了她不少照片。
我惊异地问,你怎么还有一个爸在中国?
她说,我这位中国爸是T省农垦组的组长王强。
这样说,恩里贾巴是她的养父,王组长才是她生父?
我问,王强一定很关心你,常给你来信?
她说,回中国后给我来过一封信。
我推翻了刚才的猜想,应该是王强在这里工作时她认识的。
她的身世也许是个动人的故事。
我问,王组长喜欢金凤花吗?
她回答,是的,他和我一样喜欢。
他还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金凤。
你喜欢这名字?
喜欢。
我以后叫你金凤,你高兴吗?
只要你高兴叫。
王强因喜欢金凤,你叫他爸;我更喜欢金凤,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亲爱的,可以吗?
我像喝下一口蜜,心里甜滋滋的。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说,我叫王组长爸,还因为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像遇见了我印象中的那个人。
我追问道,你印象中的什么人?
她忽然又笑道,不告诉你。
二开会
第二天清早,院子里就响起了鲁要文、李庆国的歌声。
机械师陈卫东逐台检查了六辆本田摩托,并加了汽油。
我发动一辆,在院子里兜了一圈。
金凤进来说,她帮我去通知开会。
我说,你和我们一块吃早饭。
她说她吃过了。
我拈了一块蛋糕给她,说这是王厨师做的,你尝尝。
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说很好吃。
我说,写一个开会通知,张贴出去就行了吧?
她说爸爸写了几份,贴到了几个村的村口和市中心。
但这还不够,必须通知农场八个片的片长,要他们再去通知各户。
我想到开会的场地,问,有两千多户,哪有那么大的地方开会?
她说,能来三百人算不错了。
农场的会,一般在文化中心开。
我正想与农民接触,说,我和你一块去通知。
我们走路行吗?
她说几个片长住得分散,还是坐车快。
我开了那辆丰田吉普,金凤坐在我旁边,说我给你引路。
我问这些片长是怎么产生的。
她说,包括农主席,都由农民代表选举,一届任职两年。
我又问怎么给他们报酬。
她说都是尽义务。
我们先到三片片长高尼夫的家。
在院门前,他正将一麻袋稻谷,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
金凤向他介绍了我的身份。
他紧紧地握住我手,说我们天天在盼你们来。
我说,我们共同努力,把邦戈尔建成一个大粮仓。
金凤问高尼夫,你现在去打米站?
他说,我去播种。
我打量着这位长得剽悍的中年农民,说,你走在别人前面了。
金凤说,他今年提早播种,想种几块样板田。
高尼夫说,以后要请中国专家多指导。
金凤对我说,高尼夫在雨季底洼地,每年都要种些水稻。
有很丰富的种稻经验了。
高尼夫忙打断金凤的话,哪有什么经验,那完全是靠天吃饭。
这时高尼夫的妻子和几个孩子出来向我们问好。
孩子大的才八九岁,下面有了三个弟妹。
妻子还像小姑娘,要不介绍,真会以为是孩子的大姐哩。
小女孩的卷发,巧妙地接上了假发,结成了像羊角一样竖起来的两个辫子。
高尼夫叫我们进屋里坐。
本来是没时间多停留的,出于了解当地农民生活的好奇心,我进了院子。
土坯垒起来的围墙没有院门。
院中央一个独立的的圆房,若三米的直经,下面用一米来高的木柱架空。
金凤告诉我这是粮仓。
在两间圆茅草房中间,新建了一栋砖墙白铁皮瓦的三间房。
主人领我们进去看他的新屋。
里面的墙壁没粉刷,地面铺的还是沙石。
高尼夫说,今年丰收了,他要把这房子很好地装修一下。
主人叫我们院里坐。
金凤示范性地坐在圆木上。
这与我在她家院子里看到的不一样。
在两棵柠檬树间,五根两米多长未加斧削的圆木,铺在两根横木上,由四根枝杈树桩支撑。
圆木的下方仍保留着青翠山中的皮儿,上面部分却磨得油光闪亮了。
我想这是凳,也是床了。
我在金凤一侧坐下,感觉圆木坚实而清凉。
这时茅草房里钻出一位老人,是高尼夫的爷爷。
他耳朵不灵了,眼睛却还炯炯有神。
他到我跟前,扑地拜倒,真主派你们送来了粮食。
我连忙上前扶起老人,在他耳边大声说,我们共同努力,向土地要粮。
我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我的话没有,他仍不停地重复着,你们送来了粮食。
我走出院子时,感觉老人的话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心上。
金凤告诉我,老人的妻子和五个孩子都是饿死的。
我想起当局公布过一个数字,出生的孩子成活率为百分之五十七,可以说很大一部分儿童在饥饿中煎熬。
我说,高尼夫这样勤劳,他家现在的粮食够吃了吧?
金凤说,也要省着吃。
他说靠天吃饭,确实,他种的稻子有时被旱死,有时又被水淹了。
他有股韧劲,这一茬失败了,接着又下种、又插田。
可像他这样的人太少了。
又通知了几位片长后,我们完全走出了市区,眼前的一些村落,散布在一片开阔的土地上,不成林的树木夹杂其间。
再往远望,枯黄的草地铺展开处,便是蓝天白云。
金凤说,八九月雨水多的日子,这里会积水。
我在想,这片地要搬到中国,眼前可能就是阡陌良田了。
人们在挨饿,土地却在荒废,这是为什么?
金凤说,你会找到答案的。
我们的车在积有厚厚一层尘土的道上移动。
金凤说,下雨这里就成了泥坑,别说行车,人都难通过。
我们走不远,见在草地上自由采食的牛群。
走近看到一位年近花甲的人,肩挎一支猎枪。
金凤喊停车,说他是七片片长。
她称他米哈大伯。
他握着我的手说,我有两头母牛,昨天同时生出了牛子,我就知道有喜事降临。
他笑起来,声音粗犷。
他是农场最富的农民之一。
这里农民的财产以牛的头数来计算。
我们离开时,米哈将刚才打的两只野鸭丢进我们的车内,说,到我们这地方来,先要尝尝这地方的野味。
我提了一只在手里掂了掂,说总有一公斤多一只。
金凤说,河边水鸟多,都是很肥的。
爸爸有一支双管猎枪,你高兴去打吗?
我说,我没打过猎。
没什么,只要你敢开枪。
我可能不敢。
你胆子那么小?
鸟儿是成双成对的,你打死了一只,另一只怎么生活?
金凤没说话了,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我这话,可能触动了她内心的伤痕,或引起她痛苦的回忆?
中猎枪子的水鸟,本就应该是盘中餐,哪要死呀活的去比喻。
我这儒弱的读书人性格老改不了。
也许窝里还留下一只幼鸭,那就更惨了。
金凤说着,眼里渗出了泪水。
我不好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便提起农场的事来断她的思绪。
跑了一整天,回来到了吃晚饭时间。
我留金凤吃饭,她说以后在一起的日子长,不用客气,她吃了饭还会来。
在我们要吃饭时,农办主任途力森和水利专家谢铁来访。
他们上午来过,只因我不在,现在又来了。
鲁要文和他的搭档已经熟了,向我介绍,说谢铁是他的中国名字,他在中国浙江大学读了七年书。
他用掌握的有限汉语词汇与我交谈。
他像是很敬业,见面就与我谈水利方面的工作。
说当务之急是铲除渠道里的杂草。
整个灌溉系统,除主渠是水泥做的外,其他渠道都是土筑的。
途力森只说了几句见面的客气话,听谢铁说过没完,便说他还有点事要先走。
谢铁这才与我们告辞。
送走客人,我匆匆吃完饭,金凤已经在我的房里了。
她脸上又有了迷人的笑靥。
我注意到她穿上了床下那双拖鞋。
她把房间里的家具都擦拾了一遍。
我说这些事哪用她做,有空时间我会自己搞的。
她说你会很忙的,尤其是首先这段时间。
我问,王组长在这里很忙吗?
她说,他有时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我又问,你帮他做了很多事?
她说,他是我爸,我高兴帮他。
姑娘见我换下的衬衣还泡在桶里,要去帮我洗。
我拉住她,说你一天忙过没停,也累了。
她说洗衣服也是一种休息方式。
我夺过泡衣服的桶,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她娇羞地低了头,静静地,像在等待我的下一个动作。
我拉她在床上坐下,想提出王组长像她印象中的什么人的问题,又觉得现在掏她的隐私不太合适,也许到时候她会主动告诉我。
她突然说,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我发现我还傻傻地抓着她的两只手。
当我松开手时,她站了起来,说那我走了。
我忙又抓住了她的手,说还早哩,你再坐坐。
她被我拉扯着重新坐下,仍是低着头,仍是静静的。
我木然,讷讷地说,我非常高兴认识你,我没想在这样的地方能遇上你这样的姑娘。
她咯咯地笑了,笑后又是静静的。
我继续说,我会珍惜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她抬起头看着我,用那种灼热的目光。
这次轮到我低下了头,也是静静的。
两人相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她低没低头,我就不知道,因为我没抬头去看她。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爸抽烟,我给他倒烟灰。
后来他抽得多了,我一天得倒两次。
我劝他少抽些,他说不抽烟就想睡。
我说困了就睡呀。
他说工作没做完不能睡。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不抽烟,我省了一件事。
我会更需要你。
我说这话时抬起了头,想看她的反应。
她又低下了头,仍是静静地。
我需要,真的,我没骗你,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有些语无轮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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